再次有知覺時,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跡,看着白色的帳頂,才知道自己已經回了營帳。
“起來。”牀側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寒得她不禁瑟縮了下。她轉頭看向牀側目光陰寒的男人,強撐着身子坐起。
“周景瀾呢?”這是她開口問的第一句話,明知道會激怒人,她還是不得不問。若是他有事,她便是死了也無法安心。
“你就這麼關心他?”他俯視着她,眼底盡是黑壓壓的不滿。
她倔強的迎上他的視線不說話,卻用眼神告訴了他,她的決心。
“你放心,他還死不了。”他眼中一抹鋒芒閃過,可見他的心中有多恨。
席容終於滿意了,脣瓣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慘白笑意。
“席容,周景瀾到底給了你什麼,讓你情願爲他留在朕的後宮做細作。”龍昊天在她牀邊坐下,扣住她的胳膊,一下將她扯入懷中。
“命。”她輕輕吐出一個字,原本灰敗的眸子裡,突然閃動起了璀璨的光芒。“他給了我一條命,一顆真心,皇上覺得,臣妾值得爲他犧牲所有嗎?”
“席容,你是傻子嗎?”他緊緊的攥着她的胳膊,似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他若是真的愛你,又怎麼會將你給了另一個男人?”
“……”席容痛苦的閉了閉眼,忽然想起來周景瀾在秋名山上說的話。他說,他有辦法讓她光明正大的走出南越國。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有辦法讓龍昊天將她給了他……
她驀地睜開眼,哽咽着問他:“那皇上呢?皇上會把臣妾給了別人嗎?”
他被她問得愣住,隨即好似懂了什麼,臉色瞬間沉是已經嚇人。“你就這麼想與他一起離開?”
她苦澀的輕笑,他是以爲,她想讓他成全他們嗎?她愛他,他卻看不見,這世上還有沒有比這更可悲的愛情?她還能再說什麼?說她愛的人是他嗎?她說了,大概只能換來他的不信和嘲笑吧!
“說話啊,席容,你不是一向很勇敢嗎?爲何這次不敢承認了?”他死死的盯着她,等着她的確認,她卻怎麼都不肯再開口。
“皇上,準備好了。”帳外這時傳來了一道聲音。
“好,朕知道了。”龍昊天對着賬外回了聲,眼中的激動此時已經褪去,沉聲對他吩咐道:“跟朕走。”
席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將虛弱的身子挪到了牀邊。彎下身,想要那話在地上的鞋子時,眼前忽然一黑,便向下摔了去。只是,並沒有預期中的疼痛,下一瞬,她便已經被那個背對着她的男人抱入懷中。
當她的視線對上他的時候,他眸光一頓,極快的將她放回地上。她深吸一口氣,彎身撿起自己的鞋子,穿上。“皇上,可以走了。”她在他身後輕聲說。
“嗯。”他沉沉的應他一聲,擡步向帳外走去。
她跟着他出了營帳,又四處看了看,才急切地問:“皇上,青巧和鬱醫女呢?”
“你說那兩個欺上瞞下的賤婢會在哪裡?”他驀地頓住腳步,視線銳利的盯向她。
“不要傷害她們,不是她們的錯,是我逼她們的。”席容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袖,低聲求他。
他視線下移,落在她攥着他衣袖的手上,黑眸中漸漸溢出來嫌惡來。
她手上動作一僵,在尖銳的心痛下,木然的收回了手。“皇上,臣妾求你了。”她跌跪在地上,給她什麼罪她都認了,只要他別傷害那兩個無辜的人便好。
“你現在知道爲她們着想了?”龍昊天蹲下身,拍拍她的臉,壓低聲音,咬牙道:“你與周景瀾出去鬼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們的安危。”
“我沒有……”席容一把拍開他的手,對着他低吼:“爲什麼你就是不肯信我?”
他看着她眼中的指責,心裡莫名的一陣煩躁,原本堅定的想法,竟是不再堅定。明明是她的錯,她水性楊花,她憑什麼用這樣指責的眼神看着他?“你若是想讓她們活命,就跟朕走。”他一拂袖,已經轉身而去。
她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小跑着追上他。她已經連累了周景瀾,決不能再連累青巧和鬱採珍了。跟在他身後,與他一起轉過兩個營帳後,他在翹璃韻的營帳前停下腳步。她心裡莫名的生了恐懼,腳步不穩的後退了一步,好似已經預兆了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
她仍在遲疑,他已經一掀帳簾,步了進去,根本不怕她會臨陣脫逃。是啊,他把着她的命門呢!他怎麼會怕呢?
咬咬牙,她擡步走到門前,掀開帳簾時,龍昊天已經坐在了翹璃韻的牀邊,抱着她,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翹璃韻看到她進來,明顯的一愣,轉頭看向龍昊天,尋找答案。
龍昊天拍拍她的肩膀,對她溫柔地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安撫了懷中人兒後,他對侯在一旁的侍衛吩咐道:“開始吧。”
“是,皇上。”侍衛領命,拎起一旁的布袋,動作極快的拎出一條小黑蛇,衆人才一看到他,那黑色的蛇膽便已經掉落在碗裡。
站在旁邊的院正,連忙端起碗,將那蛇膽弄破,讓膽汁流出來,然後分別倒入兩碗正在冒着熱氣的藥碗裡。從侍衛拎起那個布袋的時候,席容就知道了,那條小蛇就是周景瀾用半條命換來的靈蛇。
“都下去吧。”龍昊天對營帳裡的人吩咐一聲,待所有人都下去,他才鬆開翹璃韻,站起身,走到桌面,端起其中一碗藥,走到席容的面前,將藥遞給她,吩咐道:“喝了。”
“昊?”翹璃韻先席容一步出聲,震驚的看着龍昊天的背影。
龍昊天聞聲,轉頭看向她,爲她解答心中疑惑:“這條黑靈蛇是真是假都沒有人知道,朕不放心你直接服藥,總要找個人試試,才安穩些。”
席容身子不穩的晃了晃,心口處,一瞬間便痛得麻木了。
翹璃韻心裡一喜,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勸道:“昊,可不可以換個宮人來試?容妃畢竟是你的妃子……”
“不必了,我試便可。”席容怒聲打斷翹璃韻的話,宮人也是人,憑什麼就要來爲她試藥?也好,她便當是賭一賭吧!若是那條黑靈蛇是真的黑靈蛇,她就算是因禍得福了。若是假的,橫豎都是個死,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麼區別?
他將手中藥碗遞給她,俯下身,將脣貼在她的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的狠聲道:“席容,朕便與你賭一把倘若你這次大難不死,朕便念在你爲韻兒試藥有功的份上,饒過你的不忠和背叛。”
席容看着對面翹璃韻眼中又急又恨的神色,突然便溫柔的笑了。
他的話才落下,她便翹起腳尖,將脣貼上了他的耳垂,若有似無的輕輕摩擦一下,在他的身子一震後,她笑的燦爛的說:“皇上,臣妾一定會好好的活着,一輩子陪着您。”她的話落下,她也成功的在翹璃韻的眼中看到了猙獰的恨意。
不待他反應,她已經端着藥碗後退一步,將碗中濃稠的藥汁一仰而盡。
“阿昊,你說,我還有命繼續陪在你身邊嗎?”他柔柔的看着他笑了笑,瞳孔卻驀地放大,手中的瓷碗“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已經粉碎。她想要忍下喉間的腥甜,堅持到他回了她的問題。
可是,他還沒有開口,那股腥甜已經涌了上來,儘管她已經緊緊的咬着牙,猩紅的血還是順着她的齒縫,脣角,溢了出來。“看來臣妾是沒命享受皇上的恩典了。”她仍在對着他笑,口中的猩紅卻越涌越快,身子緩緩軟了下去。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好似看到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震驚,似根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想,這應該是她的幻覺吧!他都已經抓她來給翹璃韻試藥了,又怎麼會想不到這其中的一個可能呢!她軟下去的身子好似被誰接住了,她想睜開眼去看看,眼皮卻沉重得已經掀不開。
“阿昊……”她動了動被血染紅的脣瓣,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