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怕是不合規矩吧!”孫公公諂媚的笑着,爲難的回道。他知道,眼前這主,他得罪不起。但,裡邊那主,他更得罪不起啊!
蘇姑姑不悅的一皺眉,她平日最不喜歡的便是孫公公這樣喜歡阿諛奉承的人。而且,她此時也沒有閒心與他廢話,那邊的主子只怕是等不了。“讓開,我自己進去。”她一把推開他,向翠微宮的正殿快步而去……
……
緋煙宮,燈火通明,一身明黃的皇帝,疾步從外邊衝進寢殿。“拜見皇上。”緋煙宮的宮人們,一見皇帝來了,個個歡喜不已,立刻俯身行禮。而此時的皇帝,雖衣襬處沾到了水跡,面色陰沉,但卻穿戴整齊,不帶一絲凌厲。所以,宮人們欣喜過後,不禁又擔心皇帝會不會問了他們的罪。
牀前的鬱採珍,穩穩的下了手裡的最後一針,才站起身,俯身行禮。“見過皇上。”她雖是個膽小的人,但在行醫的時候,卻是極爲認真,不容有半點閃失的。
龍昊天並未看她,視線落在她身後,雙目緊閉的女人身上,聲線低沉,陰霾的問道:“你主子怎麼樣了?”
“回皇上,主子是心有鬱結,氣血上涌,才導致了吐血,昏迷。”鬱採珍低垂着眼瞼,恭敬的回着,並沒有提起毒血攻心一事。畢竟,這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敢擅作主張的亂說,要等席容行了再做定奪。
龍昊天聞言,原本輕皺的眉心,驀地緊皺成一座小山,只是那如深潭一般的黑眸,卻仍是沒有一點波動,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思緒。不是可以的僞裝,而是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時刻帶着這樣的面具,反倒是看到他別的神情,纔算稀奇。
那或是另一種僞裝,或是他並未發覺的,如奇蹟一般的真情流露……此刻,他心裡有些鈍鈍的痛,忽然便沒能壓住心裡翻涌而起的怒火。“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
宮人們被嚇得一哆嗦,膝蓋發軟,全都跌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青巧紅着眼睛,將自己慘白的脣瓣,咬得沁了血珠,終於鼓起勇氣,爲自己的主子叫了屈。
“皇上,主子是得知皇上去了翠微宮,才一時傷心,吐了血。”她顫聲,低訴着,嚇得根本不敢擡頭看皇帝,但還是堅持繼續道:“主子便連昏迷的時候,還叫着皇上的名字,還嚷着心痛……”
青巧說着說着,已是泣不成聲,便連害怕,一時間都給忘記了。
皇帝的臉色越發陰沉,有神的黑眸,並沒有一絲的憐惜。
這時,跪在地上的宮人們誰也摸不準他心裡到底在想着什麼,均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恨不得將頭臉貼在地面上。
青巧這會兒緩過神來,才知道後怕,瘦小的身子,不停的縮着,哆嗦着,便連褲,都不敢再哭了。
就在這壓抑得,快讓人窒息而亡時,隨後趕來的蘇姑姑,忽然出聲,吩咐道;“都下去休息吧!你們主子也需要靜養。”
一衆宮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趕忙退了下去。
“鬱醫女,你今晚便宿在緋煙宮偏殿吧!若是你主子有事,你也能及時過來。”蘇姑姑隨即又對鬱採珍吩咐道。
“是,姑姑。”鬱採珍欠了欠身,看了看已經被嚇得腿軟,爬不起來的青巧。只能硬着頭皮回來,攙起她,一起向門外走去。
青巧這會兒是真的嚇得不輕,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怎麼就那麼大膽,居然敢說那些話。現在想想,自己真是不該,後宮的妃子,最忌諱的便是爭寵,若是皇上認爲,是主子授意她這麼說的,豈不是連累主子。
蘇姑姑看她被嚇成那樣,在心裡無奈的失笑。當初選她來伺候容妃,便是看她沒有心機,對主子一個心眼。容妃本身已經很聰明,身邊根本不需要再有一個太懂得謀劃的奴婢,那樣反而會適得其反,亂了套。
但是青巧這樣,沒心機的小丫頭,或許能填補她心上的一些缺失。她倒果真沒看錯人,對於青巧剛剛的表現,她很是讚歎。有些話,就是要說出來,對方纔會懂。如若總是藏着掖着,誰也不是誰肚子裡的蟲,怎麼可能此次猜對?
更何況,人若是站在太高的位置,最怕相信的便是感情。因爲情能亂智,情能亂事,情能傷身。所以,皇帝又怎麼能不避忌?蘇姑姑看緋煙宮所有工人都下去了,對孫公公使了個眼色,兩人也一起出了席容的寢殿,獨留皇帝一人。
兩人才一出門口處,孫公公便討好的對蘇姑姑笑笑,開口道;‘還望蘇姑姑指點一二,皇上最鐘意容妃姐妹哪位?“他雖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年,對他的一些喜好,很是瞭解。但,唯獨皇上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他是摸不準的。
很多時候,看似很寵,但沒過多久,又不是那麼回事了。若是說起來,除了璃妃以外,倒還真沒有第二個宮妃,能在皇上身邊待了那麼多年。但,皇上雖對璃妃愛護有加,卻也沒見怎麼寵幸。這君心,還真是難測!
蘇姑姑別有深意的笑了笑,目光卻有些微涼的打量着孫公公。”孫公公,你在皇上身邊多年,這種事,還需要問我嗎?“
”咱家再如何,也比不上蘇姑姑在這宮裡的地位啊!“孫公公語氣謙遜,眼中笑意盈盈,討好之意,甚爲明顯。
”公公,憑良心做事,不要助紂爲孽便好。至於皇上寵誰,那是皇上的事情。“蘇姑姑收起脣角的笑意,撂下話,撐起雨中的傘,向雨中衝去。
看着她沒入雨中的背影,孫公公的眸色不禁一寒,不屑的冷哼。他擡舉她,她倒是給他說起教來了。他微眯眸,轉頭看向身後的青磚青瓦,不禁想起當年的一段往事,心裡便更加摸不準皇帝心裡在想着什麼。
而此刻,寢殿裡,龍昊天站在地中間,靜靜的凝望了她許久,才挪動腳步,走到她牀前,坐下。長指,輕輕劃過她蒼白的臉頰,他有些氣惱的責怪道:”朕才走一會兒,怎麼就將自己弄成這幅鬼樣子。"
她靜靜的躺在那裡,好似沒有了生命,也聽不到他說話。
他心裡狠狠一痛,想起了青巧的話,不禁自嘲而笑,“真的是爲了朕嗎?”這樣的話,他從登基以來,聽過不止一次。而且,次次皆是那些宮妃的宮人,哭着喊着的說着她家主子的愛有多深。漸漸的,這樣虛假的言辭,便成了他最討厭的。
那一瞬,他本該如往常一樣,冷笑着斥責。可是,嗓子卻好似被什麼堵住了,怎麼都發不出聲音。整個人僵硬的站在原地,任由一屋子的人散去。
“真醜。”他揉揉她軟軟的臉蛋,卻因爲那冰冷的溫度,心裡驀地一驚,幾乎想也沒想,便慌亂的脫掉靴子,褪去龍袍,**。他將渾身冰涼的她,緊緊的抱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她的冰冷……
從小,他最怕的便是這種溫度,因爲太多時候,這種滲入骨血的寒,意味着失去……可是,偏偏所有人都可以害怕,他的害怕卻只能深深的藏起,自己一個人舔舐。他輕輕的順着她腮邊的髮絲,看着她如沒有生命氣息的陶瓷娃娃般,安靜的靠在他的懷中,他忽然想起來許多塵封多年的記憶。想起,自己還是個人,也害怕過,彷徨過……
甚至,愛過,傷過,……只是,最終,這一切都被壓在了皇位之下。
……
席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墜入了寒冷的冰窖,將她全身的血液都瞬間凍結了。她以爲,她會這樣被凍死,可突然間,卻有一團溫暖將她圍繞。漸漸的,她被凍結的血液,緩緩的開始流動。
然後,她好似聽到有人在她耳邊模糊的輕語,她想讓他別吵,可卻怎麼都張不開嘴,只能仔細的聽他繼續說。隱約間,她好像聽到他說,“真醜。”她不悅的輕皺了下秀眉,這個人怎麼與龍昊天一樣的討厭,總是罵她醜。
“呵……”耳邊忽然又傳來了輕輕的笑聲,那人似乎很得意的說着,“怎麼就這般愛美?在夢裡,還不滿意朕說你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