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傳奇的。
衛若站在天玄峰下,仰頭,晴空萬里,藍天白雲,象是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有一種乾乾淨淨的美,清風徐徐,沒有香氣,只有一種青草的芬芳。
她就喜歡這種感覺,乾乾淨淨地平凡着,安然着,自在着,衛若低下了頭,見山路腳搖曳着幾叢誅仙草——這是崑崙山最常見的植物,大路貨,最耐生,她走過去拔了,攥在手裡,一步步向天玄峰走去。
也不是每個人願意狗血的……
她望着自己被太陽曬出的影兒,用力磋磨着手裡的青草,汁液染着手上一片綠,磨蹭得心裡起了一層絨,想起師兄的神情,臉色越發鄭重,登上最後的石階,站在了天玄宮前。
博然浩大的殿宇,聳入雲霄,給人一種無端的威壓,那青龍獸角看久了,會感覺搖搖欲墜即將倒下,天宇之間起了裂縫,在絲絲扣扣地延續着,想起瘋貓的警示,衛若心頭忽然生出幾分不詳,可是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這不詳就沉寂了下去。
天地再大,也只是一個人的世間……
“衛修士。”脣紅齒白的小道童從裡面走了出來,穿着一色青袍,揚頭道:“主君正在裡面等呢,請跟我來。”
“好。”衛若面無表情地點頭。
因此上一次的教訓,她不敢亂跑,只亦步亦趨,寵奴是沒有影子的,道童的身後只有從窗櫺外曬進來的一片金光,衛若踏着這金光,一步步,一步步……。
“這次師姐不給我點什麼嗎?”道童忽然轉過身,歪着頭道:“上次的東西不錯,我在師父面前說了你不少好話哩。”
“哦,什麼好話?”衛若笑眯眯問道。
“就說師姐如何好啊,如何傾慕師父啊如此諸類。”道童“吃吃”笑道,伸出手道:“這總可以了吧。”
衛若木着臉道:“沒有達標,差評。”
“喂……”道童皺了皺眉,道:“你不給我東西了嗎?妖獸也行,聽說你收復了兩隻老虎”
“有隻瘋貓你要不要?”衛若森然道:“它的名字叫野樂。”
道童聽到這個名字,打了個寒戰,一言不發轉過身向裡走去。
衛若沒想到瘋貓如此“瑞祥御免”,抿了抿嘴跟了過去。
沒想到天玄宮竟然這樣大,宛如蜘蛛的老巢似的,衛若走了許久還沒到,不由有些心浮,她今日抱着很鄭重的目的,彷彿上戰場的戰士寫了遺書,卻因爲久久等不到戰爭的來臨,不免有些着急。
道童在一面洞壁前停了下來,伸出手畫了幾個八卦的陣法,口裡唸唸有詞,宮殿忽然嘩啦啦從中間截斷,地底下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嗖嗖”衝出一股奇怪的氣息,道童閃身躲過,指着下面道:“師姐,進去吧,師父在裡面。”
衛若望着下面的黑暗,擡頭看着道童,似笑非笑道:“野樂在山下等着我哦。”
道童怔了怔,“噗嗤”一笑道:“師姐以爲我算計你呢,這可錯了,我哪裡來的膽子,若是主君沒讓你進去,坑了你,主君會讓我化回原形的。”
衛若聽了這話,臉色微變,勉強笑道:“我開個玩笑罷了。”說着,一步步向下走去,走到底部,那光線反而明亮起來,沿着長廊向前走,到了盡頭出現一個個二十尺見方的修士洞府,師父正揹着身子負手而立。
因爲第一次見到掌門的洞府,衛若不免有些好奇,着意打量了一下,見是普通的石桌石凳石牀,與大修士身份比較起來,未免有些寒酸,只有洞壁上夜明珠添了幾分亮色,只是發出的光芒不是地上的明亮,而是隱隱綽綽的暗,無端地增加了幾分暖意。
這暖色也映照在清遠的臉上,清遠轉過身來,墨黑的長髮披散開來,如仙的面容因爲帶了幾分微笑,增加了幾分人間的氣息,連同那白色,也不是超凡脫俗的清潤,而是暖暖的,塵煙的,氤氳蒸騰。
“師父。”衛若似乎怕了這暖色,只隔着門檻站在,向清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進來吧。”清遠的臉彷彿供案上的仙人畫,在渺渺雲煙隔着雲端的不真實,可是又這樣親切,這是他對她最和善的容顏,卻更讓衛若心中爲難,她幾乎要皺眉,卻終於按捺住,遲疑着擡腳邁了進來,身子靠着門邊,彷彿隨時準備奪路而逃。
“這是韓元給我的。”清遠指着案几上的錦盒。
衛若低着頭沒說話,只望着地上的影兒,師父的寢室,曖昧的光,孤男寡女的相對,還有那不尋常的變態笑容,其實她是怕的,而且這怕裡還帶着幾分失落,因爲她本來要治療師父那冒出頭來的傲嬌病,如今卻是……
難不成上次的點醒起了反效果?
“我問了幾句。”清遠見衛若不說話,眼眸裡閃出冷意,繼續又道:“他起初不肯承認,只是聽說我有寒疾,出於一片孝心,獻了這藥丸。”聲音卻依然溫柔和順。
衛若眨了眨眼,攥緊了手中的青草,輕微地摩挲着。
“後來被我逼問不過,終於道出是你。”清遠幽幽地嘆了口氣,便沉默了下去。
一時師徒相對,竟是靜靜無語。
“你上次說得對。”清遠輕輕道:“我太心急了,衛若。”他一直對她冷冷的,這聲“衛若”卻是一唱三疊,含義深遠,輕柔的像是飛舞的羽毛,撓得人心癢,道:“我對你是愛之愈深,責之愈切。”
衛若聽了這話,終於確定了心中猜測,眼前一黑……
“師父……我……讓師兄給你,是因爲……”她竭力尋找着不太尷尬的措辭……
“我知道。”清遠截住衛若的話,笑語盈盈道:“難爲你一片孝心。”
這話把衛若說得毛骨悚然,她擡起頭,仙人的面容忽然落入凡塵,那白衣飄飄的脫俗變成了世俗的瀲灩,眼波脈脈的,讓那份清冷忽然變成了冷豔,若不是這裡是名正言順的天玄宮,真的要懷疑眼前這個人是假冒的,因爲自從穿越以來,師父與她之間就苦大仇深的,起初是當然誤會,她並不介意的,因爲解開了就什麼都沒了,一切迴歸坦蕩……
可是她解開了,卻也失控了……
衛若眯起眼,臉色越來越凝重,自從那次築基開始,她就覺出不對,師父對她雖然聲嚴厲色的,卻親自給她築基,甚至跑到她洞府裡督促她修行,這看起來光明正大的行爲,卻是……
她試圖給過很多解釋,可是唯一能解釋通的,卻只能瑪麗蘇——
師父傲嬌地看上她了。
這個猜測讓她不寒而慄,雖然覺得師父的品味實在有些奇葩,可是畢竟師父與她私下裡來往較多,而且身有暗疾的男人,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嗜好,所以她很害怕,也很爲難。
思來忖去,她決定按照原定計劃,讓師兄給師父獻丸。
這麼做不是犯蠢,而是想一石三鳥,一是治療師父的暗疾,讓他儘快正常起來,二則表明自己與師兄關係匪淺,警示師父能及時收手,三則根據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微妙定律,師父若是知道她知道“自己不行”的事情,總有些男性自尊上的慚愧,這慚愧便能治療傲嬌……
總而言之,用盡一切手段,避免尷尬地把萌芽掐斷!
可是師父居然要當面感謝她,而且是這樣曖昧的感謝……
衛若眼眸裡透出幾分迷茫,她想象不出自己爲什麼會失算,就像她不能理解象清遠這麼驕傲的男人,怎麼能跟自己的女弟子當面談論“暗疾”,基因變異都趕不上這樣的神轉折,她呆呆地望着,望着,張口道:“師父,我想跟你說,說……”
說什麼?
說“師父,我不愛你,請你也不要騷擾我?”
囧……
衛若鼓起勇氣,依然說不出口,只得撓了撓頭,尷尬地笑道:“師父,也不是啦,是師兄的意思,我只不過幫師兄這麼做而已,呵呵。”
“哦……”清遠點了點頭,纖長的手指撫摸着那錦盒,垂下的眼簾掩藏着深邃,一下下地敲着,忽然道:“衛若,最近修行得如何?”
“還好。”衛若忽然鬆了口氣,話也說得流利起來,道:“師父說得對,我剛剛築基,確實基礎不牢,這些日子調息之後,終於把道功穩定了下來。”
“嗯……”清遠點了點頭,面上終於恢復了往日的那份清冷摸樣,而不是那種驚秫的笑,沉吟片刻,招了招手,道:“過來,我瞧瞧。”說着,又笑了起來,墨玉里反射出柔軟的光潤,象是沾了水的碧玉。
衛若聽了這話,腦袋又暈了起來,一步三挪,挨挨蹭蹭地不願意過去,只在腦海裡拼命想着怎麼回絕,回絕,避免尷尬的回絕……
怎麼說呢……
正愣神間,冰冷的手指已經握住了自己的手,那種若有若無的清香在鼻尖索繞,她咬了咬嘴脣,正想甩開,卻見清遠的手指切在她的脈搏上,面上雖然笑,眼眸裡的光卻讓她有些不敢了。
“怎麼了?師父。”衛若看着師父的摸樣,心裡又不確定了。
灰姑娘以爲被高富帥看上了,義正言辭地去拒絕,自詡爲清冽的奇女子,最後卻證明一場誤會,人家驚訝道:“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那更囧……
兩種念頭天人交戰,衛若的身子不由微微顫抖,清遠似乎覺察出她的抖動,捏着她的手,手指她的手心裡摩挲着,輕輕道:“按照你這種進度,結丹最快也只能是五十年後了。”
衛若被清遠摸得毛骨悚然,後面的話沒聽清,情急裡忽然想起了一個法子,打了個噴嚏,一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捂住嘴,後退了好幾步,笑道:“不好意思,師父,呵呵。”擡頭見清遠怔怔地望着自己,又後退了兩步,道:“師父我……我身子不大好,怕傳染您……”說着,跪了下來。
清遠沒說話。
衛若也沒說話。
師徒兩人似乎都有些尷尬,便只能用沉默應付着。
“師父,這是我與師兄的孝心。”衛若決定儘快結束這場折磨,擡起頭來,勉強笑道:“師父您若是能好了,自然是再好不過的,若是不能好,我與師兄再想別的法子孝敬……”頓了頓,又道:“若是師父沒什麼事的話,弟子要不先退了?”
話音未落,忽覺地動山搖,搖搖晃晃地,彷彿有什麼要坍塌,衛若一個跪不穩,一下坐在地上,正要擡頭相詢,見清遠晃眼之間已經出了洞府。
走了?
她四面環顧,見人際渺渺,長長吁了口氣,簡直比考試都難受,衛若站了起來,望着清遠坐的地方發了半天怔,嘆了口氣,攥緊了手裡的青草。
她決定了!
寧肯尷尬到死,寧肯師父嘲笑自己自戀,也要把話說明白!
自己無意搞師徒戀,對冷酷範也沒什麼感覺,她想要的男人是師兄這樣安全暖男,想走的修行路是平穩,安全,符合規矩又正大光明的青青草,而不是鮮豔奪目的枝爛漫!
可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見清遠的蹤跡,終於坐不住出了洞府,走廊裡有種暗暗的光,空氣裡流動着潮溼的氣息,衛若覺得這氣息就是她現在的心情,暗暗的,見不得光,卻又有些急切悶不住,她皺了皺眉,決定先出去再說。
怎麼越來越黑了……
衛若走在地宮裡,轉了許久也沒找到迴路,那個道童也不見蹤跡,走廊裡的亮光越來越黑暗,方向卻越來越迷幻,這可怎麼辦?
她站在走廊上發怔,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了手機,這是唯一不屬於世間的東西,也是她穿過來時救命的東西,因爲它與自己骨子裡的那個芯子是牽絆着的,所以在爲難的時候,對它總有種貼心的依賴,
灰暗的光芒下,手機居然不科學地依然有電,衛若翻動着,心裡有種前生今世的滄桑,手機屏亮亮的,顯出“導航”的字樣,她遲疑了下,點開來,手機發出詭異的光芒,在走廊上映照出一道橘黃色的光來,一路向左邊開拓出去,她便跟着光走去……
黑暗,潮溼,橘黃色的引路……
衛若越走,心裡越敞亮……
其實從前的人生裡,未必沒有桃朵朵,只是在私人空間中,她不喜歡依靠的感覺,人長大成熟之後,也明白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可是起碼在自我世界裡,她可以做自己的女王——因爲不願意交付控制權,所以從來不喜歡控制位置上的男人,比如長輩、叔叔、上司以及師父……
她不願意!
橘黃色的光芒撫慰着衛若的點點滴滴,衛若那起起伏伏的心,也安靜了下來,想起從前在勵志書上看過的一句話:人的強大不在於力量,而在於自身的意志,師父雖然比自己強大千倍,可是自己只要有一顆堅定的心,哪怕師父是潛水艇也不怕!
“掌門師弟……”忽然之間,有個聲音遙遙傳來,帶着冷嘲。
衛若正在慷慨激昂要做義烈的美女子,聽了這聲音,嚇得一個激靈,瞪大了眼睛,左右環顧,卻什麼也沒找到,這就是個走廊,宛如地宮一般的走廊,那聲音是……
“這玄武柱已經開始塌陷,掌門師弟有何話說?”那聲音再次傳來,衛若豎着耳朵聽去,感覺像是……是……頭頂上?
她仰起頭望着上面,忽然想到既然是“掌門師弟”,那肯定是元嬰大修士,我去,自己這築基弟子偷聽元嬰對話,這不分分秒秒作死嗎?
她渾身顫抖着想要離開,卻聽到那聲音繼續遙遙傳來道:“師弟,你身爲守護神士,卻讓玄武柱塌陷,該當何罪?”聲音充滿着質疑,手機的橘黃光瞬間照在了頭頂上,黑色巨幕宛如放電影一般被拉開,十幾個元嬰大修士衣帶飄飄,站在天玄宮的正殿,眸光爍爍地望着當中的清遠。
清遠嘴角掛着血跡,神情卻比往日更加倨傲冷然,負手而立,淡淡地望着對面那個修士,此時的他與方纔洞府裡的柔和完全不同,清冷、淡然,有種孤單的高傲。
對面的元嬰修士大約三十多歲,鳳目修眉,寶相莊嚴,此時陰森森望着清遠,衛若看着彷彿眼熟,忖了忖,終於認出是月瑤的師尊清雲道君。
“衆位師兄師弟。”清雲清了清喉嚨,道:“玄武柱乃仙界最重要的支撐,守護神士更是最尊貴的修士,掌門師弟從前才德皆備,自然無話可說,可是……不知爲甚,師弟精血不純,導致玄武柱餵養不足,如今塌陷已在眼前,師弟,你有何話說?”
最後那句話已經不再稱呼“掌門師弟”,而是“師弟”,顯然指責清遠不負責任,已經不堪爲崑崙掌門。
“清雲師兄。”站在旁邊的清逸忽然開口道;“這個也不能怪清遠師兄,玄武柱雖然是仙界聖物,可是師父當年也說過的,物久成精,柱子也可以修煉成妖,說不定是時日久了,柱子修成了妖修,掌門師兄乃正經道修,用精血灌溉自然不合適了的。”
這話一出口,十幾個修士裡,大部分都點了頭。
清離撫須附和道:“清逸小師弟說的好,師父當年也說過,若是龜蛇相遇,自然有會一場大變,這柱子有了妖氣,掌門師弟的精血就不足餵養了。”
“正是。”站在清逸身邊的幾個大修士點頭道。
清雲“哼”了一聲,道:“清逸師弟是在爲掌門開脫嗎?可是柱子已經開始塌陷,若是不換掉清遠,我們要眼睜睜看着柱子倒塌,仙界顛覆不成?”
這話一出口,衆人臉色變色,都望着清遠。
清遠靜靜地看着清雲,嘴角的血跡因爲這冷然的面容,越發顯得突兀道:“清雲師兄是想取而代之?”
清雲臉色微變,道:“不敢,我只是擔心仙界安危,崑崙派的聲譽,師弟,你既然精血不足,爲什麼不找選擇其他修士做守護神士,而是暗自隱瞞,導致塌陷越來越強?”聲音越來越凌厲,道:“若是有一日,你再也不能支撐,我們衆位修士,豈非做了這仙界的祭品?”說完,轉身望向清逸道:“清逸師弟,我知道你與掌門自□□好,你覺得此事如何是好?”
清逸俊朗的臉上顯出爲難之色,擡頭望着清遠道:“師兄,這可怎麼辦?”
清遠不答,只深深地望着清雲。
清雲被他望得有些心虛,退了一步,道:“我也是爲了仙界安危着想,掌門要懲罰我不成?”
“當然不是。”清遠淡淡地否認道:“只是守護神士不是我能挑選的,乃是玄武柱自挑其人,如今……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師兄即使想做這個位置,怕是我答應,玄武柱也不答應。”
清雲眼角一直在跳,面上的冷笑卻絲毫不減,道:“這個我當然知道,玄武柱會自選神士,當年柱子選擇了師弟和清風師弟,師父卻讓你做了神士,清風師弟憤怒之下,離開了崑崙,不知所蹤,如今柱子塌陷,師弟,您是不是該讓柱子再重新選了?”
清遠不答,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衛若眯着眼望着清遠,師父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似乎也不是憤怒,倒像是……哦……像是革/命烈士面對槍決時的表情,其實她骨子裡對這個人沒有太多好感,只是此時這麼看去,又覺得他有些可憐。
這世間總有些人要做英雄的,儘管是個變態的英雄,可也值得敬佩的。
如今又被師兄刁難,恐怕這個掌門位置很難保住了,衛若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懷疑應該是多心,師父應該忙於這個,沒心思騷擾她的,這個倒不用擔心了,不過柱子坍塌,自己也逃不過去,這又是壞事,這天下的事情,總是壞事與好事一起的,衛若摁着手機的屏幕,撓了撓頭。
作爲一個生活在“小時代”的現代人,她沒有那種驚天動地的救世情結,聽了這些話,第一反應是怎麼去躲避災難……
“我會讓柱子來選,只不過不是現在。”清遠的聲音遙遙地傳來,衛若因爲低着頭,沒有看到他的神情,想必應該是極其難過的,清雲師尊雖然口口聲聲爲仙界着想,主要目的更像是逼宮……
不知爲甚,忽然想起瘋貓所說的“崑崙山要發瘋”的話,衛若心中一動……
“三日之後,我會讓柱子挑選其他修士做神士。”清遠的聲音十分平靜,道:“清雲師兄若是有意,可以參選既是。”
“這話說的。”清雲冷笑道:“我只是對仙界擔憂罷了。”
“不管是什麼……”清遠靜靜道:“一切以玄武柱挑選爲準,若是柱子選了師兄,我立時退出這掌門之位,請師兄來做。”
“清遠!”清雲見清遠口口聲聲指責自己貪圖掌門的位置,不由惱羞成怒,憤憤道:“守護神士也罷,掌門之位也罷,都是需要德才兼備的人,當年你把所有寵奴逐出師門的事情,別以爲別人不知道!”
清遠聽了這話,臉色才變了變,眸光裡閃過極厲之色,卻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弭不見,淡淡道:“師兄既然知道,那就說說看?”
“我說?”清雲哼了一聲道:“師弟自己說說,平日最僞善不過的,怎麼捨得把你那些草草都扔出崑崙山?”
“清雲師兄……”清逸見清雲處處刁難,忍不住道:“當年一個寵奴犯了大罪,師兄本來當場格殺,可是不忍心把她處死,才把她逐出了崑崙,其他寵奴有的是與那個寵奴串通,有的是自願跟那寵奴一起走的……”
“哦?師弟知道的這麼清楚?”清雲轉過頭,面上譏諷之意更濃道:“那你說說,那個寵奴犯了什麼大罪?要這麼菩薩心腸的掌門如此憤怒?”頓了頓又道:“掌門師弟性格大變,又是爲了什麼?難道不是從那個寵奴引起的?”
清逸性格溫潤,不善與人辯論,見師兄咄咄逼人,不由張口結舌。
清離在旁看不下去了,皺了皺眉道:“清雲師兄,你這又是何必……”
“你們儘可以袒護這位掌門師弟。”清雲截住清離的話,眼眸在衆位同門大修士裡一一掃過,似乎在辨別着誰在擁護,誰在反對,誰中立,心中有數之後,拱了拱手道:“同門這麼多年,有些話我也不方便多說,只有一句,師弟,這天下之位不光是榮耀,還有責任,你拍着胸脯說,你對得起嗎?”
清遠緊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清雲撇了撇嘴,道:“三日之後,此地再見,希望到時候師弟可以……哼哼!”說着,一甩袖子,轉過身向外走去,元嬰修士要離開,瞬間便可,可是他卻走得極慢,彷彿要等什麼人似的,殿中十幾個大修士,有的臉上顯出遲疑之色,有的望着清遠,有的低着頭。
很快,有人跟着清雲的腳步向外走去,陸陸續續的,有七八個大修士跟着走了出去。
留下的人裡,清越擡頭望着清遠,道:“掌門師兄,這柱子的塌陷,其他修士雖然不知,可是我們卻……”說着,嘆了口氣道:“崑崙山已經裂縫了。”
“清越師兄。”清逸見走的人越來越多,忍不住道:“話不能這麼說,難道師兄想這樣嗎?師父當年也說,若是柱子成了妖修,這精血竟不足餵養了……”
“我知道。”清越似乎覺得自己把話說多了,臉上有些尷尬,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跟清雲師兄還是不大一樣的。”
“清越師兄說得對。”清遠忽然開口,靜靜道:“我也早有此意。”
“師兄……”清逸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是……”
“天下之位,有德者居之。”清遠淡淡道:“早該如此了。”
“掌門師弟。”清離終於忍不住了,道:“即使如此,也不好……”
“沒關係。”清遠神情有些詭異,竟帶着幾分釋然,悠悠道:“這是好事。”說着,嘴角彎了起來,那嘴角的血跡,就像掛在梅上的夜露,“啪嗒”一下,掉了下來。
衛若看到這情形,忽然有些不忍心,師父雖然對自己不好,可是……
唉……
這事自己就不用操心了,還是想想怎麼躲避災難的好,衛若低着頭望着那手機,看着那橘黃色的光芒越來越淡,怕自己行跡暴漏了,忙轉身向反面走去。
師尊們都是元嬰大修士……
衛若捏着手機,以極快的步速向前走着……
這手機……
她低頭望着手機,竟然能突破元嬰修士的結界,金手指啊,思密達,她把手機捂在手掌裡,心道如果這玩意這麼神奇,有沒有可能幫助她逃脫塌陷的劫難呢?另外若是真的能行的話,得趕緊找師兄商量一下的……
這麼想着,便摁了摁那導航,心裡默唸“師兄洞府,師兄洞府”,那手機忽然發出黃綠色的光芒,衛若心中大喜,毫不猶豫地順着那光芒走去,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那光芒漸漸消失,她擡頭望了望,不由苦了臉,不會吧,自己竟又回到了師父的洞府。
難道是說差了?
衛若摁了摁那“導航”,口裡唸唸有詞“師兄洞府,韓元洞府……”而是無論她怎麼摁,那導航再也不肯亮光,正着急間,聽到清遠的聲音道:“你在做什麼?”
衛若猛地擡頭,見師父已經站在了眼前,遲疑道了聲:“師父,我……在等你呢。”這話竟帶着幾分真摯的尊敬。
從前她之於師父,印象只有兩個字,“變態”,總感覺他就像受了刺激的班主任,沒事總是惡整她,因此畏多敬少,甚至帶着些厭煩,如今看到那一幕之後,忽然覺得守護仙界,用精血澆灌玄武柱這些事情不是傳說,而是真真實實發生的事情,師父一下子高大上了。
師父性子是不好,可確實是救世主,雖然是個湯姆蘇式的救世主,但是不可否認,他勇於犧牲,是個偉光正式的人物,衛若從前遇到的都是些普通人,遇到這麼個大英雄,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縮着頭,慢慢跪了下來。
清遠謫仙如畫的的臉極爲蒼白,嘴角的血跡已經擦乾,臉上掛着詭異的笑意,低着頭深深地望着衛若道:“等我?真是個好……孩子……”說着,漸漸走到衛若跟前,道靴就停在衛若的眼下,停留片刻,彷彿在猶豫着什麼,又向石牀走去,淡淡道:“起來吧?”
衛若站了起來,想着方纔那幕,不知該說什麼,張了張口安慰道:“師父,你也別太擔心了……”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能暴漏,又閉住了嘴,低下頭去。
清遠沒說話,只是用手指敲着那錦盒,彷彿在沉吟着什麼,猶豫着什麼,又或者決定着什麼……
衛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如今她沒了那種疑心,神情便坦蕩了許多。
“過來,衛若。”清遠坐在石牀上,面上彷彿在笑,又不像是笑,招了招手。
“師父……”衛若走到跟前,看了看那錦盒,道:“師父,您是不是……”她很想問,師父是不是因爲那暗疾,所以精血不純,才導致那柱子的坍塌的,可是這麼說,彷彿在指責師父不負責任,忙住了口,皺了皺眉,心道爲什麼有病不早治,拖到現在成了不治之症……
清遠沒有回答,只彈了彈自己的道袍,白色的道袍上彷彿染了一些血跡,褶皺着象是堆砌的梅,這麼近的距離,衛若居然聽到了他微微的喘息,不由奇怪,忽見清遠打開了那錦盒,拿出那藥丸一口吞下……
“喂……”
衛若覺得有些不妥,師父即使治病,也要等着她走好伐,這麼當着女弟子吃這種藥,不太好吧,雖然他是英雄,是偉光正,可也不能這麼“偉”法啊……
正忖度間,一種濃烈的清香鋪天蓋地襲來,忽被清遠一把抱在懷裡,師父聲音就在耳邊,輕輕的喘/息着道:“那我就一切如你的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