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的心忽然停跳了三秒鐘,求助地望着清遠,誰知清遠並沒有看她,而是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推開了,冷月走了進來,她長得不若瓊雪那把驚天絕豔的美貌,只是氣質冷豔絕塵,此時一襲雪白,揹着一柄長劍,整個人雪堆一般走進來,刮過一陣涼風,“嗖嗖”地吹過衛若的臉。
衛若打了個寒戰。結丹中期修爲,摁死她是分分秒秒的節奏!她不這痕跡地向清遠走近了幾步,避在清遠的影子裡,儘量削弱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師父……”冷月拱手向清遠行禮,背後長劍的穗子一下下地搖擺,撩着她的長髮,墨黑玉玉的頭髮,越顯得冷白如玉,比往日更加的冷白,還帶着些微妙的顫抖。
“嗯。”清遠對她的神氣與衛若沒有任何區別,點了點頭,淡淡問道:“什麼事?”
“爲什麼是太極苑”冷玉擡起頭,審視着清遠背後的衛若,象是在看一堆垃圾。
衛若一聽這話,就知道衝着她來的,可是這貨說話太簡單,什麼“爲什麼是太極苑”,這是什麼意思?
“衛若爲本派立下了大功。”清遠解釋道。
衛若恍然,大概太極苑是比較好的地方,冷月見自己住在哪裡,心中不服,所以才……想到這裡,她有向清遠靠近了幾步,這個時候,抱大腿啊抱大腿……
冷月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此時見她蟄蜇妖妖地靠着師父,心中越發鄙夷,道:“什麼時候開始?”
清遠沉默片刻,道:“到時候會知曉,應該很快。”
冷月冷颼颼的眸光射向了衛若,點頭道;“師妹,好。”說着,對清遠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清遠看着她的背影,鳳眉微蹙,一回頭見衛若正在自己背後,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眼眸閃過幾分詭異之色,聲音卻淡淡道:“你這是做什麼?”
“師父……”衛若苦着臉道;“什麼時候開始是什麼意思?冷師姐這是威脅我嗎?”
清遠眼眸掃過衛若頭上的緞帶,靜靜道;“你也不必太過驚慌,我教你陣法,自保足矣。”
“那開始是什麼意思?”衛若直覺有些不妙,看冷月的眼神,很明顯是在問“什麼時候可以宰殺”。
清遠“嗯”了一聲道;“不久封山爭競就開始了”,頓了頓又道:“空間法器是不能用的。”
“封山?”衛若幾乎要跳起來,道:“爲什麼要封山?”聲音都顫抖了。
“競爭開始,外人不得入,你們也不能出。”清遠低頭審視着衛若,看到衛若眼眸裡的恐懼,又道:“放心,他們看在我的面上,應該不會……”
“爲什麼不早說!”衛若忽然勃然大怒,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衝動,可她就是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師父,我跟你沒仇吧?是吧,是吧……”衛若倒退了兩步,看着那張如詩如畫的面容,心中掩埋的怒氣滔天爆發出來,道:“一開始師父誤會我是原身,想法子折騰我,這也罷了,都是誤會我也不計較了,後來被什麼柱選中了,要我做守護神士,我不幹,你活下來,柱子也補好了,這即使不算功也不算仇,是不是?”
清遠從來沒見過衛若這樣怒過,怔忪地望着衛若瑟瑟發抖的影子,忽然悟到,她不是氣得,而是是怕的,咳了一聲道:“若……”
“若什麼,若你個頭!這崑崙派是不是有病啊,一天蹦出一個規矩來,這個隨侍弟子又不是我想做的,欺負我是新人不懂規矩,沒事把我弄到這裡來,師父,我是築基,你懂不懂?他們都是結丹弟子,一個指頭就能摁死我,你懂嗎,你懂嗎?”說到最後,衛若幾乎吼了出來,她性子豁達,極少有這樣大怒的時候,此時氣得話都擠在了嘴邊,說不出完整,便“呸呸”地吐了起來……
清遠望着衛若,那小臉氣得煞白,滿面全是唾沫星子,瀲灩的紅脣一張一合,顯得既可憐又可氣,抿了抿嘴,道:“那你想怎樣?”
“退出,師父。”衛若怒氣衝衝的氣勢不減,眼珠卻開始亂轉,道:“師父,我要退出,我不做隨侍弟子了,這個本來就是獎賞對不對,我可以退出去的……”
清遠搖頭道:“你可以退。”
“真的?”衛若兩眼放光,道:“我真的可以退嗎?太好了,要怎麼退,師父。”
清遠望着那轉怒爲喜的神色,靜靜道:“不用什麼,只要出了這天玄宮就行,只是……”
衛若聽到那個“只是”,心頭一跳道;“只是什麼……”
“離開天玄峰之後,也許會出事。”清遠的聲音裡帶了幾分的擔憂。
“我都退出來,他們還跟我沒完不成?”衛若蹙着眉道:“我又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可是你是修補過玄武柱,是玄武柱選中的,而他們只是被玄武柱射中過,沒有到過核心之處,神獸也不是他們的靈寵。”清遠說完這話,轉身向殿裡走去……
“喂喂,喂喂,師父……”衛若聽着師父這話,一下下的炸得渾身發顫,“嗖”地擋在清遠前面道:“師父的意思,即使我離開天玄峰,他們也不會放過我,是嗎?”
清遠面上無波無動,沒有回答。
“師父。”衛若整理着自己的思路,道:“說來說去,我被玄武柱選中這件事,就是惹禍的根源,是不是?”
清遠眼眸裡閃過一絲極亮之光,又隱沒不見,點頭道:“是。”
“那解決的法子是什麼?選出了守護神士,我是不是就安全了?”衛若手心裡全是汗,她沒想到自己好端端成了衆多大修士的靶子,艾瑪,這運氣可以買彩票了。
“是。”清遠乾脆道。
“那這樣,師父,您乾脆直接選一個,就是哪個冷月我看就挺好,冷冰冰的當神士最合適,這樣子大家就不用爭了,所有人都安全了,我也安全了,是不是?”衛若撓頭笑道。
清遠淡淡地看着衛若。
沉默片刻,衛若投降道:“好吧,好吧,我知道這是崑崙派的規矩啦,剛纔開玩笑,師父,你還有別的法子嗎?他們可都是結丹修士,我跟他們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你說這樣的爭競公平嗎?我連爬上臺的資格就沒有,就讓我上去了,您總負點責吧。”說着,把手一攤。
清遠知道衛若方纔發怒,如今撒潑打賴,都是爲了讓自己想法子保護她,安慰道:“我想他們知道……”說了半截,忽然又閉口。
“知道沒用啊,師父。”衛若明白清遠的意思道:“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看重的弟子,難不成就看在你的面上對我手下留情嗎?這可難說,弄死我有很多法子,只要你抓不住證據,難不成把他們全都殺了?”
說到這裡,自己把自己嚇得打了個寒戰,擡頭望着清遠,這是自己目前唯一能抱住的大腿,自己抽得什麼瘋,居然對他發火,又諂媚地笑道:“師父,方纔弟子莽撞了,請師父贖罪。”
清遠看着衛若那張變幻莫測的臉,心裡暗暗好笑,面上卻不顯,道:“我教你一個口訣,你隨時到我身邊來,如何?”
衛若聽了這話,本來想立時點頭說“好”,可是忽然想到從前……
她擡起頭仔細望着清遠,那張臉上只是一片安然,再也不見從前的波動,看着自己的時候,也不會再跌宕起伏的波動,師父……真的放下了?
亦或,師父根本沒那意思?
她頭腦裡一片混亂,若說沒有,師父的那些言行實在太過曖昧了,若說有,可是師父從來沒明說過“我愛你”(囧),她還真沒法確定,何況根據現狀看來,師父似乎也不至於對自己要死要生的……
想着想着,衛若忽然覺得自己犯傻了,不管從前有沒有,如今師父確實沒有了,自己還想個什麼勁,再說即使有,在生死麪前,這些小矯情又算得什麼?
“好啊,師父,可說好了,我到你身邊,你可得護着我。”衛若嘟着嘴。
“好。”清遠的聲音裡閃出蜻蜓點水般的輕快道:“過來。”
衛若快走了幾步,走了過去,此時陣法的光芒還沒熄滅,在清遠的臉上映出五彩的斑斕,而在這斑斕裡,衛若忽然看到了一絲淡淡的欣喜,她心頭掠過一絲詫異,再去看時,那欣喜已淹沒不見。
看錯了吧,這有什麼好欣喜,師父得多變態,看自己要倒黴才欣喜?
衛若心裡恍惚着,聽師父在自己耳邊念着口訣,她律師出身,記憶力極好,師父唸了兩遍,她就記下了,點頭道:“師父,我知道了,那您再教我陣法吧,我回去佈陣。”
清遠點了點頭,似乎十分喜歡衛若這麼上進,道:“我方纔說了,佈陣之法無他,乃在於尋找陣眼,若是找不到陣眼,元嬰也破不了築基的陣。”
“師父不是說用神識很容易察覺到的?”衛若望着那一座座八卦陣法的光環。
“所以要教給你查不到的地方……”
……
衛若回到太極苑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陽光灑在了太極苑的殿宇裡,花語幾個正帶着道童忙着佈置收拾,寵奴是沒有影子的,金光灑在他們身上,什麼也沒有,衛若眯着眼看着,忽然想起前身的寵奴來……
在那件事之前,繼承人應該在選拔中了,因爲寵奴出了事,一切都結束了,那些隨侍弟子也都“隕落”了,可到底是什麼事?看現在發生的事情,似乎不僅僅是男女情/事那麼簡單……
衛若忖度半晌也沒想出來,嘆了口氣,擡頭望着花語巧笑嫣然的臉,柔媚姣俏,讓男人一看就怦然心動,忽然想前身那個寵奴也挺厲害的,居然能捅出這麼大簍子來,不過呢……她看着寵奴們背後的地上,沒有影子,一輩子做奴隸,連生命權也不掌握在自己手裡,也難怪會拼上一拼了……
作爲一個現代人,衛若忽然對自己前身那位產生了幾分同情,想到崑崙派那些奇怪的規矩,又覺得這仙界世界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正忖度間,見花語走過來道:“主君,您的尚月軒已經安排好了,你要不要看看去?”
“先不用。”衛若擺了擺手道:“我有其他的事情吩咐你去做。”說着,詭異一笑。
靜夜悄悄,星光漫天,天玄峰呼啦啦刮過一陣清風,只聽悠遠的哨子忽悠一聲,高飛而去,冷月的身影忽然閃現在太極苑的上空,只是因爲摒了氣息,這身影即使是白色的,卻也不顯明,只瑟瑟劃過空氣的流動,瞬間,又變成了一道白光……
不久,緊隨其後的是兩道紫光閃現出來,有個聲音低低道:“相公,爲什麼要跟着過來?讓她出這個頭豈不更好?我們何苦趟這渾水?”
男聲道:“還沒開始,還是不出事的好,否則師父怪罪下來……”正是結丹道侶宋悅與簫信。
“怪罪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別忘了我們做不了守護神士,若不是你想做掌門,我纔不願攙和這種事情來……”宋悅語氣裡含着幾分不耐,話音未落,見前面的白光忽然閃出極盛之色,在太極苑的某處綻放出絢麗來,又迅速黯然了下去。
“你不懂師父的心思。”簫信道。
“我怎麼不懂?那小女修師父擺明了是要護着的,可是冷月想在開始之前就滅殺她,師父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是,簫哥……”聲音越發低了下去道:“她這麼作死,不是對我們正好有利……”
“你錯了。”因爲他們是結丹修士,周圍四方動靜都察覺得到,所以簫信也沒有用密語,只放低了聲音道:“冷月作死是作死,可是師父考察的未必僅僅是她……”
宋悅吸了口冷氣道:“你的意思是……”
“若是真正爭競開始了,自然一切可袖手,可是還沒開始,冷月就耐不住先發制人,我們若是坐視不理,師父怎麼想?”簫信聲音裡含着幾分嘆息,道:“別忘了師父是什麼人,他也是經過這樣的爭競出來的,何況做了百年的神士掌門,歷經風雨,你難道忘記了上次隨侍弟子大批隕落的事情?”
宋悅打了個寒戰,道:“難道是師父殺了……”
“不可能!”簫信立時否認道;“據說跟一個寵奴有關,到底如何我也不能詳知,當年之事,只有少數的元嬰師尊們知道些,不過我聽說即使是與師父關係最近的清逸師尊,也僅僅略知一二罷了。”
宋悅停住腳步,怔忪半晌,搖頭道;“簫哥,要說師父這性子也是……聽說他從前性子極好,後來出了事便變得古怪,把寵奴都趕出去了,自己孤單單過了幾十年,忽然之間又把我們召回來,也肯選拔隨侍弟子了,我還以爲他這是變好了,誰知又弄了個古怪的小丫頭。”
“那丫頭……”簫信沉吟道:“應該來歷不凡。”
“嗤……”沒有女人喜歡自家相公讚美別的女子,宋悅也不能免俗,蹙着眉道;“那丫頭我也查過,不過是人界的村姑,資質有限,進門的時候費了很多功夫,入門之後表現平平,倒是聽說她對師父有些齷齪心思……”
“哦?”簫信既然知道一二,可是男人畢竟心粗,這些卻沒注意過,道:“她對師父……”
“從前似乎有些,後來在入門試煉中性情大變,忽然變得厲害起來,不僅試煉第一,而且還創立了什麼對付妖獸的簫聲……”宋悅語氣越來越質疑,夫妻兩人相處多年,早已心有靈犀,忽然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奪舍!”
“那丫頭是奪舍的?”簫信的臉上風雲電掣道:“那她還有沒有那心思呢?”
“那就不知道了,總之師父從前很討厭她,後來不知爲什麼,又接受她了……”宋悅搖頭,道:“這丫頭道功雖然低,可是機緣很是厲害,當初玄武柱射中了她,後來不知怎麼讓她修補到了玄武柱,爲本派立下了第一大功,師父說不過去,只好把她收爲隨侍弟子,可是她也聰明,知道自己道功低,不敢立時參加爭競,閉關了三年纔出來,到底也沒躲過去,結丹哪裡是那麼容易的……”說着,嘴角露出冷笑來。
女人對花癡總抱有一份憐憫的鄙夷。
“如此看來,師傅對她寵護倒不是這個意思了。”簫信早就停住腳步,一邊在神識裡追蹤着冷月的氣息,一邊對宋悅道;“也許這是師父故意要這麼用她。”
“你的意思是……”宋悅對深謀遠慮的道侶十分佩服,聽了這話,有些不明白,嗔道:“簫哥有話就說,別這麼吞吞吐吐的。”
“我的意思,她是個靶子,師父通過她來考察我們這些人,可能在爭競開始之前,還會有玄武柱射中的結丹修士加入,師父要把這個靶子養起來,考察我們這些人的心性、道功、謀略、和攻殺……”簫信眼眸望向太極殿,顯出崇拜佩服的神氣。
“啊?原來是這樣啊。”宋悅臉上彷彿如釋重負道:“我說呢,師父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寵着一個鄉下丫頭?又不是修真大族出身,道功還這麼低,不過這小丫頭性子倒是好,若是當靶子也有點可憐,崑崙派如今入門的新弟子,都嬌嬌嫩嫩的,越發不成樣子了……”
“又有人來了……”簫信忽然打算宋悅的話,拉着宋悅的手,瞬間隱沒在半空中。
“菱兒別鬧了。”結丹男修莞爾推着自己的道侶方菱,見其就是不撒手,乾脆閃出人形,落在了太極苑的屋檐上,抱怨道:“不讓你來,你非得過來,過來又要鬧。”
“我就鬧怎麼了?”方菱忽然上去捏着莞爾的臉道:“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跑到這裡來,想幹嘛?難不成瞧上了那小丫頭?我可告訴你,你敢多看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下酒!”
莞爾哭笑不得,拉着方菱密語道:“你糊塗了,我哪有這心思,馬上就要爭競了,那小丫頭是師父特意選的,我來看看情況……”
“什麼情況,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他媽的就想跟她睡覺,是不是?”方菱一把抓住道侶的衣襟,說出聲。
莞爾要哭了,嚥了口唾沫,撕開方菱的手道:“菱兒,你長腦子的想想,我會在師父眼皮子底下,睡他的小弟子嗎?”說着,望着月光下方菱清秀的面容,心道這貨蠢成這樣,怎麼修到結丹的?可惜自己當年一個不小心,被她栓住了……
方菱忖了忖,是不大可能,可是她依然心裡冒火,道;“那半夜三更你跑到這裡來幹嘛?我就不信了,有什麼事白日裡做不成,偏要晚上來做?難不成……你要偷看她洗澡?”
莞爾苦着臉道:“菱兒,我早就不練合歡功了,你要信我啊……”
“就是這個原因,就是這個!”方菱忽然炸毛,道:“你就是想跟她雙修對不對?我早就知道了,那丫頭身材妖媚,正和你胃口……”
“好了,好了。”莞爾忙捂住她的嘴,道:“祖宗,別說了,小心讓人聽見。”
“嚇,我們是結丹修士,誰能聽得見?”方菱見莞爾不肯否認,越發上火,咬着他的指頭道:“說,你是不是要跟她雙修,你看上她了對不對?”
莞爾被她咬得有些疼,噝噝了兩下,嘆了口氣道;“傻瓜,你沒看出來嗎?師父是想扶她上位,我想……”
方菱聽了這話,忽然不咬了,道:“上位?師父選她當掌門?不可能!”
“難說。”莞爾的神情變得有些肅然,冷笑道:“據說三年前師父忽然恢復了從前的性子,你覺得是因爲什麼?”
方菱怔忪半晌道:“難道師父不是想讓她上位,是想上她?”
話音未落,忽見太極苑東面,一道白色的光芒直衝天際,有人“啊”地慘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