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長安來也只有幾月的時間,忙完了新宅的裝潢,馮慈明這才應了胡荀的嘮叨帶着鄧雪茹出門購置還需要添加到府中的小東西,卻沒想到就是這樣子沒什麼目的的遊走竟然見到了他以爲再難見到的人。
鄧雪茹在鄴城馮宅的時候就遠遠地見過小憐一面,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那遠遠地一瞥帶着怎樣的驚豔和震撼。如今近距離的再看,她覺得面前的人不再似當年那樣風光無限,還有了一種別樣的柔和,尤其是那雙也寫滿震驚的雙眸。
“你怎麼在這裡?”
並不在乎自己現在站的地方人來人往,馮慈明詢問的盯着小憐,又看了一眼李宅的方向,聲音難掩急切:“你被賜去李家的事情我告訴了母親,母親還不敢相信。本來以爲這一生也許不會再有機會相見的,見到你就算了,可你竟然還一個人!你是逃出來了嗎?你若是逃出來了爲什麼還敢這樣大張旗鼓的走在街上,不怕他們把你抓回去嗎?”頓了頓,馮慈明有些急亂的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鄧雪茹:“要不……要不你先跟我回去,我和母親幫你想辦法!”
鄧雪茹並不知道小憐的身份,自然就不知道她和馮家的淵源。當初在馮宅見到小憐的時候她還隱隱覺得這個人的氣勢有些懾人,還感覺到馮慈明和胡荀不自然的表情,覺得整個馮家也許都不喜歡小憐。而現在,小憐身份不比往日,落魄不少,馮慈明竟然開口要將她帶回家,還要讓胡荀一同想辦法幫助她,鄧雪茹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小憐既然是被賜給李詢的人,而又算是半個戰俘,如今逃走了本就是罪,若是讓朝廷知道他們收留了她還要幫助她,只怕一個摺子下來馮慈明今後在朝中就再無身份可言,什麼升官的夢也不需要再去想,也許還要賠上馮家現在所有人的出息。
小憐本就不是逃出來的人,對馮慈明的提議也沒有什麼看法,反倒是覺得他可愛得要緊。眼角的餘光瞥見鄧雪茹垂眸眉頭微蹙的攪着手指,看起來心中在想的事情太過困擾,她也不打斷她,還像是從她面上的表情就猜出了她在擔心的事情是什麼。
“好啊。”
像是沒有察覺到鄧雪茹惶恐不安的心情,小憐裝作很贊同馮慈明提議的樣子,應允道:“走吧,我也許久沒有見過夫人了。”
鄧雪茹嚇的把頭猛地擡了起來。
馮慈明沒心思看鄧雪茹是什麼表情,或是說無暇顧及她,聽到小憐應允便急匆匆的往前走去,開始帶路。
小憐也學馮慈明一樣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等到他一走到自己的身後開始開道,她便轉過身子跟在他的身後一同往前走去。
不知道鄧雪茹有沒有跟上來,她跟在馮慈明走了一段距離,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本來是要去一個地方的。緩緩地停下腳步,他們早已經越過了她想要去的那家店鋪,她便站在原地回頭往那店鋪的方向看去。
依舊是讓人覺得十分熟悉的地方,比起當年的私宅也就只有這裡了。她還記得在茶坊聽過的好些個故事,記憶深刻的那幾個她都曾經在夜裡裝着說書先生的口吻說過給宇文達聽,宇文達還常常會調侃她若是穿上男裝去說書必然能夠轟動整個長安城。她還記得當時他這麼調侃她之後,她是拿着自己已經少有人及的美貌去與他頂嘴的,還徹底的讓他敗下了陣。
這茶坊近在眼前,卻又彷彿再也難踏足。
遇到馮慈明是小憐在今天出行前沒有想到的事情,這一趟到馮宅來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馮子琮死後,在鄴城時小憐就感覺到胡荀對自己心態的變化,所以她也沒有想過要再去麻煩他們,覺得反正已經不會再有必要見面了就不要再見了,但是在街上碰到就真的是命運的事情了。
領着小憐回到新的馮宅,馮慈明因爲心中百感交集一直沒有好好地觀察到鄧雪茹的臉色和情緒,反而交代她帶着小憐慢慢的進入宅內,自己就飛身入內親自去通報胡荀這件事情了。
在鄴城的馮宅是馮子琮在官運鼎盛的時候擁有的,整個宅院的氣勢都不俗。但如今馮慈明帶着胡荀輾轉來到長安,這新購置的宅院從外圍看上去倒是不及當初的那個舊宅院大,就連大門的裝潢也不及當初的有身份。只是這宅院的裝潢也是在側面體現了宅院主人的心性,她感覺到馮慈明無心權勢鬥爭還心安許多。
從大齊到周國再到現在的隋朝,這局勢變數太大,朝局不穩,實在不是個值得費心思去政權謀利的時候,反倒是安安心心的做分內事來的安全些。
小憐想事情有些認真,沒有留意腳下已經走完了門前的石階,要踩在平地上的腳一腳踩空,身子一扭斜斜的往一側倒去。
“淑妃娘娘!”
鄧雪茹心下一緊,雖然在算的事情也不比小憐心中的少,卻還是飛快的伸出手扶穩了小憐,還不受控制的也往小憐摔倒的方向踉蹌了幾步才雙雙站穩。
聽到這個許久再沒有聽過的稱呼,小憐有些驚愕的斜睨着鄧雪茹,眸中的思緒萬千。
鄧雪茹對上小憐的目光,知道自己剛剛的那一聲呼喚不妥。她用餘光掃了守門的護院幾眼,確認他們沒有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才帶着小憐快速的跨過了大門的門檻:“還請……還請原諒。”
小憐笑了笑,往前走了幾步,遠遠地就能瞧見馮慈明重新出現在視線中,身旁還攙扶着一個婦人。她的眼睛笑眯了一些,目光幽靜:“其實你這麼喊我也是沒有錯的,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不要緊張。再說了,如今我的身份比不上你,放在哪兒都是個尷尬的存在,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你,畢竟‘淑妃’這個名頭當初確確實實是跟過我的,也是我最風光的時候,不是嗎?”
鄧雪茹咬了咬下脣。
“這一路上,你是不是再替你的夫君擔心,還很好奇爲什麼他會那番急切的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