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節

因富華照的照片不行,採訪也未盡全村。天主決心自己去採訪一番。回了法喇村!法喇人見天主,如見個仙人一般,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吳光兆、姜元坤說:“小夥子,我們簡直是崇拜你了!”吳明義說:“只有人家孫富貴,敢稱‘孫法喇’!在報紙上印着的!孫法喇就是他的名!除了人家孫家,全村幾千人,過了幾百年,我家吳家、岳家、陳家這些人,誰敢稱‘吳法喇’、‘嶽法喇’、‘陳法喇’?”而道角有個鄉幹部跟吳耀慶到法喇村來玩,問吳明雄法喇歷史上出過些什麼人物?吳明雄說:“有嘛!現在就有。我們縣剛下臺的農業局長、商業局長,都是我們法喇人!”那人說:“小小鄉科級這號的,我家那地方一摟就是一撮箕,算不得!”吳明雄說:“別的倒沒有了!就是人家孫家有個小夥子,跑在昆明去當記者了!”那人即刻肅然起敬:“這就算得了!從沒聽說我們縣幾十萬人,出過一個記者呢!”魯成民則說:“孫江成埋他爹時就說:他家祖墳是要連升三級,這是我聽見的!孫天主考取大學不是一級?當教師不是一級?當記者不是一級?”

富民在家,過了年,春耕過後,跟着蒲國亮到昆明北站來打工了。他苦得兩文錢,又來天主他們這邊。這一早天主、富華都沒錢吃早點。惟富民有十元錢,拿了出來,和天主各要了一碗麪條。富華又帶同班的一人下來。天主和富民憤怒,站起來走了。富華和那人大爲尷尬,只好又回去了。

這年地委村建隊赴米糧壩縣開展村建、扶貧工作。縣委把他們放到全縣最貧的蕎麥山鄉。蕎麥山定了七個特困村,法喇是其中之一。村建隊長華彬在前次富華回法喇村採訪時,聽說是報道了救助法喇村的失學兒童,即跑到天主家來,找到了。這次聽天主回來了,富民又去喊,一時都來了。

孫江才鬧辭職,鄉黨委這下換了書記,立刻批准了他。安國林拼搏一番,終於稱心如願地調離法喇村,興高采烈地去左角塘村當黨支部書記去了。羅昌兵當了村長,未得調離法喇,最是不高興。吳明洪忙了半天,他有兩個超生的。法喇人惟恐他爬上去,爭先恐後地告!終於上不去了!而新支書是木一人,叫周漢龍,一年到頭就在家裡忙農活,不會到法喇村一次。而謝吉林則因那年地區文聯發了篇《法喇詩人謝吉林》,對天主一直感激得很,一直跟着天主採訪。

華斌打了電話來:“孫兄,幹得好!我根本沒想到你能這麼幹!”但過幾天,又打電話來:“你處境不妙啊!這縣裡的人都說:‘孫家這小雜種太活膩了。盡跟老子們作對。舊賬還未算呢!他又添新仇了。比法喇村窮的,這全縣要多少,一孔之見,就抓住不放!老子們不管,要管他來管!這種狐假虎威的把戲,誰不會玩!一個法喇村、蕎麥山滾出去的毛賊,就想拉大旗來支配人,想操主動權!他小雜種弄錯了!沒門的!’”天主說:“就是這話了!所以有什麼希望,比法喇村窮的我知道有,而且多!但誰敢歡迎我去採訪呢!說一孔之見也行,但只要是真實的,半孔也可以的,四分之一孔也行呀!那麼是沒希望了!”華斌說:“我們是在儘量爭取這次機會,這是東風,借不到的呀!我們還是要合作,加油乾的。”天主說:“好。”

接着就遇到王元景,臉紅成一片。硬着頭皮對天主說:“好了、好了,你倒好了!”天主已知父母賣了糧食,把那八百元還了。見他滿臉不自然,知其心中嫉妒得要命。又遇王勳衆,也是滿面羞愧,把紅了的臉撇過就走開。到了蕎麥山中學,開頭就遇周文朝,老遠見天主來,紅了臉,打一個招呼就走了。張一行也然。見了天主急忙走了。全校無一人不狂慚大愧的。

天主住在城北。那周圍都是殺牛的。半夜殺牛的慘叫聲傳來,總令天主不舒服。又牛血、洗腸腸的髒水到處是,又髒又臭。這一間裡呢,是堂琅坪人蕭佐租的。他原是富華上一級的學生。因家境貧寒,又只顧出去畫廣告,被學校開除了。他倒也不回家,就在這裡租了。富華和徐照川原是爲他畫,被他狠吃了幾百元,沒辦法,兩人只好去廣告公司包了來畫。晚上,徐又帶幾個同班的姑娘來。在牀上嬉鬧一場,就上牀睡了。天主和富華睡地鋪,大覺有風溼來臨之疾。天主大爲苦惱。

冉立義倒是有才華的人。他佩服天主,天主也佩服他。因他極看不慣報社裡的種種行爲,提起來就罵:“某某報社養了他媽一百多條豬。”

後兩日考試。是題爲《對當前社會問題的思考》,天主寫了《論中美關係》,因爲這都是他平日思考着的內容。那個叫冉立義的馬上說:“你就跟我們在這裡了。”因對其餘二人說:“不錯得很,是棟樑之材。”

在涼亭這些人,一犯了法就來找天主,以爲天主當了記者,殺了人也救得出來的。先後有孫國達帶了謝慶忠等人來,找到天主說謝慶強在農場被管教帶出來給私人幹活,把大腳拇趾砸掉了。又有陳福川的弟弟偷大蒜被公安機關抓捕,也來找。又有陳福體、吳安生偷大米被抓,也來找。天主說救不出來,誰相信?見實在請不動天主,即大罵而去。而孫家人還在狂吹天主如何如何行。全村人、全蕎麥山鄉人都在狂吹,說:“了得,了得,如今當了記者了。”

先是村建隊與天主談起來。天主說:“扶貧的思路是有的!即如法喇村,窮在哪裡?窮在觀念,窮在無人組織!黑樑子、橫樑子、拖雞樑子,全是石灰石,離堂琅坪、銅廠樑子的煤又近!辦個水泥廠,一萬年也用不盡這些石灰石的!水泥的銷路,根本不用愁。再就是法喇有近四十萬畝宜林宜牧的荒山!我主張全種冷杉,以後搞個生產白卡紙的廠!還愁養不活這四千人!四千人不嫌多,四萬人也可養的!”此言一出,華隊長即拉住天主的手,大喊:“太好了!根本想不到這一招!你看我們在蕎麥山大山上跑了幾個月,皮鞋都爛了兩雙了,就是沒有好主意!等你在法喇村採訪好了,一定到鄉上,我們大吹一通蕎麥山鄉的發展思路!”其餘工作隊員也大爲興奮。於是去了。吳光兆等高興極了,說:“我們就該請孫天主回來當這村長!帶領我們成爲全省、全國第一村的。”他兄弟吳光繇說:“我二哥莫心熱,按照常識,法喇村富起來了,孫天主先要顧哪家?要顧他爺幾個!然後才顧他孫家十幾家!然後是他外公、舅舅家這一陳家!最後才輪到你我弟兄!你說任何人來當這村長,再怎麼富!對我們有多大益處呢?”吳光兆說:“你說的也是,但孫天主不是這樣的人!一定不會這樣的。”吳光繇說:“我二哥你白乾幾十年的工作了,品德好不好,是靠得住的麼!沒錢時大家的品德都好!有錢時,誰的品德好過了?到哪山說哪山的話,此一時彼一時,你保證得了?莫以爲我是個農民,在社會上看了幾十年,看通了!天下人都是說的一套,做的一套!”

天主把這採訪好了的材料收集收集,回了昆明。又是邊寫邊哭。終於寫好。冉立義一看,大驚失色,說:“這是天下第一文了。”愛不釋手,然後說:“發不出來。只好不發了吧!”於是那稿子打印好,也就放下了。被諸人你複印一份,我複印一份,各扯了去看。這一日天主遇上米糧壩縣委書記、縣長。二人見天主,慚愧了一番。天主把這寫好的文章給了二人一人一份。

天主終於領到了稿費。冉立義對他不錯,工資每月三百元。《經濟生活》效益也好。冉立義又有才幹,滿城著名。天主也倒認爲遇上個好領導了。很快冉立義就被提爲總編助理,仍兼着《經濟生活》的主編。

此後天主在報社辦公室沙發上睡了兩晚上,被總編髮覺了,急叫搬到他父母那裡去。他父母已退休。天主於是每日在報社上班,早晚在市委食堂吃了飯,晚上回去睡覺而已。

天主即去找富華。富華跟人去畫廣告去了。天主就在他與外面的學生租的民房內睡着了。下午富華纔回來,才說孫平玉到昆明,人都嫌他老了,扛大包出不起力,到通海挖地去了。拿出晚報來,是都市日報《經濟生活》招聘記者。天主也喜。富華賒了飯來,二人吃了,忙到報社報名。兩弟兄尚不放心,又去請潘長君幫忙掛了個電話給冉立義,才高興而回。

富華和徐照川就去包了北面山上一戶人家的幾間破屋。每月二百元。想要搭個架子,改造一番,在那裡畫起廣告來。這一晚富民也在這裡。一時齊刷刷地搬了過去。天主和富民就住在那野草叢生之所。半夜,就有十幾人來收房租了。氣勢洶洶地進來,把天主和富民嚇了一跳。天主忙說自己是報社的,上來找富華。那幾人見此,去了。又有聯防隊的,來查夜,見這荒野中有燈光,忙來盤查。知天主是報社的,問到報社的兩個人名,天主都應對正確,也去了。

那篇文章越傳越遠,越傳越廣。天主想收住些,也沒了辦法。人人皆道未見此文,不知百姓生活之艱。天主說:“我生在那村莊二十來年,從未離開的。尚且不知道,採訪了來才大吃一驚的。”有人說:“那麼高層更不知道了。”天主想想,也是的。他自己尚且不知,何論鄉、縣、地區甚至省和中央知道呢!他一時興動,把該文寄往中央去了。

一夜好不容易過了,第二日天主、富民找到富華,就叫他趕快搬回學校宿舍來住。富民吼富華:“昨晚不是大哥在那裡,可就慘了。”天主勸住,心知富華處境也極可憐,毫無辦法。富民是決意要回家去了。天主也說:“你搬回來吧!我去報社辦公室裡睡算了。”富華追着,淚要涌出。天主說:“你租那家,我打電話去退了。”富華答應,抄了電話給天主,說:“恐怕不好退了。我們租了,姓蘇的才叫人安上電錶、電線、電燈的。”天主說沒事。別了富華,一路揮淚到報社來,打了電話,一個混沌的男人的聲音。天主說了,知是報社的,只好說:“退就是了。”天主說:“那害你安了電燈等,不好意思了。”那人說:“小事,小事。”

第二天天主再去,冉立義就開了一張採訪介紹信。天主說他所知的就是廣告行業。於是給了天主兩日之期限。於是富華帶着天主,先是採訪遼遠廣告公司,後是夸父廣告公司,再後是雷德廣告公司。採訪遼遠廣告公司時,那經理極不高興。說:“今天這個來採訪,明天那個來採訪,都不見寫了登出來。”天主和富華乃保證這一次是非登出來不可的。於是乃採訪了一陣。後到明宇廣告公司,那公司經理不在,害天主兄弟兩度上門。觀二人均衣着襤褸,大爲不理,帶進辦公室就無人來過問。坐了兩個鐘頭,二人怒氣衝衝地去辭出,那裡也不留。到藍亞高技術廣告公司,也是隻把他們編印的材科給天主一份,就把天主扔在一邊,並不過問。天主盛怒而出。倒是那些極小的廣告公司,熱情地向天主介紹情況。天主詳細記了。這樣終於勉強湊了。有些還該採訪的,如市工商局廣告管理處,卻也沒辦法。交來大家竟極爲滿意。冉立義就說:“發個採訪本給他。”又指了一張桌子給天主,“你就坐這裡。”並把鑰匙給了天主一把。把天主身份證複印登記了。沒幾天給天主辦了一個記者證。天主好不高興。

冉立義主持了幾個救助失學兒童的報道,全是天主寫的。很快一些企業投出錢來,短短三個月中有一千多名失學兒童復了學。天主想法喇、蕎麥山,甚至全縣有那麼多失學兒童。但教育局那一夥,虎視眈眈的,天主也不好聯繫。倒是法喇村,還無論如何好辦。只要羣衆歡迎就行了。他作好準備,與冉立義說了。冉說可以,就連同電視臺一起幹吧!

天主初來,分文無有。剛得了《經濟生活》報社所開採訪介紹信,即兩手託着,去找秦國安借兩文錢。但秦哪裡肯資助天主如此好事?終是一分錢沒有借到。普成傑也說沒有。天主明白是他們不給自己。去向吳明鼎等借,都說沒有。天主沒法,吃飯還得叫富華賒着。一日兩弟兄滿街採訪。天主不識路,就由富華帶着。腳走疼了,兩弟兄上公共汽車,只有兩角錢,扔進去,又被司機趕下來。只好走了回去,沒料就收到孫平玉寄自通海的七十五元錢,兩弟兄哭了。

一日天主正在一個縣採訪一個刑事案件。忽然富華電話找了來,說:“大哥,你是不是向中央寫了一封信?”天主一驚,說:“你怎麼知道的?”富華說:“我剛從涼亭村回來。爸爸帶信來,說縣委的到我們家去了。三哥到蕎麥山,聽鄉中心學校的說是你寫信給中央,纔去的。”天主說:“那麼就是了。我明天回來再說。”

不表此文未發,卻說天主這日正沿街走到報社,忽聽有人喊“孫老師”,停腳回望,卻是齊曉嵐和成辛肖。天主一見他們的衣着,就明白二人在幹什麼了。二人見天主臉色,怯了。天主說:“何時到昆明來的?”二人說:“剛來。”天主說:“做點正事吧!難道我教三年書,就是這個樣?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爲人要做男子漢、大丈夫!要用自己的雙手和智力,用正常的謀生方式養活自己。你們是女的,我同樣要求:要做大丈夫!”二人愧不能言,只恨逃不開了。天主還有想說的,也想想人生艱難,就不說了。她二人忙說:“孫老師,我們走了。”紅了臉低頭一直跑個無影蹤。天主站在原地,悲不自勝!猛地一拳,砸在自己額上,一時一聲巨響,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拳頭、額上一片疼,天主才明打重了!一時摸,額上已鼓了起來。天主才叫糟糕,萬一一拳把頭打壞了怎麼辦。到報社,一照鏡,額上肉全青了。

孫天主召集了全村社長來湊情況。接着第二三天又全村的走一遍。果然情況可憐得很,到第三天,文章寫得差不多了。也就聽說吳光兆兩弟兄這番議論,已傳遍全村了。天主笑着說:“這議論對的。我也保不定我不會變壞的!所以人生修養,必須時刻加緊。”又回到村子下邊。孫平文、魏太芬每見天主回來,站在屋外的,就急忙跑進屋裡去。孫江華倒心平氣和得很,說:“富貴,你做的是好事,法喇人也就望你了!你好好幹,給我們孫家爭光!”天主回家,想想這兩種情況。孫平玉、陳福英說:“從你一去報社,這一大家人的變化大得很,見了我們,氣也不吭一聲,都把臉喪圓完了的!從不與我們打招呼!倒是我們一遇到,趕緊與他們打招呼!生怕得罪他們似的!更不敢有一句話誇你如何如何了!可還是不行!心中的嫉妒,一直消不掉!”天主說:“天吶!我才掛了個這麼小角色,連個正兒八經的職業都沒有,算個流浪人!天下比我強的,天上的雲一般數不清!就值得這等嫉妒了!真是古人有言:‘嫉妒之心,骨肉更甚於外人。’孫平文大爸比孫江華大爺爺家更嫉妒我!孫江華、孫江才兩位爺爺家更甚於吳家、陳家!吳家、陳家更甚於外村人!天下通理矣!至於統治者‘寧贈友邦,不與家奴’,也僅此理了!”富民說:“孫江華大爺爺是嫉妒了幾十年,嫉妒不起了。孫平文大爸是纔開始嫉妒!嫉妒心旺成這種樣!嫉妒上一些年,也就一樣了!”孫平玉說:“你孫江才小爺爺同樣嫉妒得很!原來他吹的:‘說我家的祖墳怎麼發怎麼發,不就是發在我頭上來了!有個算命先生幫我算了,我三十九歲還要高升一級呢!’只有他這麼想罷了!別的誰不是明眼人?難道看不出來!去年他三十九歲了,怎麼不見他發呢?哪年就要辭職要辭職,他拿的把式是讓認人以爲:法喇村情況複雜,是出了名難治的。他輕輕省省治了這十來年,居然無事!以爲無了他,就無人治得下來了,再者別處的人也不敢來!所以以爲鄉黨委、鄉政府要來求他,自己先把姿態拿起。只有你孫江華大爺爺勸他:‘孫江才,莫要失過稱,把姜賣完了呵!只要是鈴鐺,掛在哪條狗脖子上都會響!即使是三歲嬰孩,宣佈他是支書,全村人誰敢不服的!你這支書!憨包傻瓜都當得下來,你莫自以爲稀奇!自高自大不得了!’他不聽,又寫辭職申請,鄉黨委馬上批准。這下他知道完了,纔來找你大爺爺想辦法。你大爺爺就舉例子:‘姜太公七十二歲了,窮得無法。他老婆認爲他是沒出息了,跟別人去混了。結果姜太公遇到文王,發跡了,點將封神,登壇拜相。黃氏回來,要與姜太公重歸於好。姜太公命他打一盆水來,倒下地去,水馬上滲進土裡去。姜太公才叫她把水一滴不失地收回來。她說哪裡收得回來。姜太公說這就對了,我與你的關係就像這盆水一樣,叫做覆水難收了。現你與你那支書的名分,也如這盆水一樣了!好好去當你的農民吧!’理也不理他。就走來我們這裡說了,說:‘孫江才這豬頭!好好的支書不會當!我警告過他多少回,他就是不聽!我叫他好好地當着,祖先來此近百年了!好不容易掙到個支書代代傳!莫要把它弄丟了!硬不聽!這下丟了!喔嗬!喔嗬!被老鴰啄去了還有個想頭,這下連想頭都沒有!’所以你小爺爺也是嫉妒得很!”

天主匆匆採訪完畢,坐夜車返回報社。急來學校找富華。富華拿信出來。看了。原是縣委辦、縣教委、鄉政府、鄉中心學校去了四個人,看了小學,又看了兩戶窮的,就去天主家,看了一番,說:“果然困難。你家有什麼要求,可以提一下。”孫平玉不明何事,說欠了五千多元賬,沒還清。富民去趕蕎麥山街,與秦國書進鄉中心學校教導主任趙書年屋裡。秦問:“校長呢?”趙說:“去你們法喇了。”秦一驚,因爲羣衆正反映他也不好好教書。趙說:“你們那孫老師寫封信給中央,中央批給省裡,省裡批地區,地區批在縣裡。叫必須解決羣衆困難。縣上來了兩個,叫副鄉長、校長一起去看情況去了。”富民回來,孫平玉才知是這麼回事,說:“怪不得當官當滑了,來硬是不說原因。只是看。看了就走了。”富民說:“是對他們有害的事,他們還說!對他們有益,他們就說了。”但畢竟被地委村建隊的傳了出來,說:“這下你們法喇好了!有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的批示,誰還敢抗拒不遵呢!”

富華這下才得天主支撐一下。天主有了錢,也拿一百兩百的給他。天主拼命匯錢回家,想要把債還清。

但縣委調查回去,也就不提了。很多人打電話來給天主,憤怒地講了與華斌講述同樣的情況。叫天主再寫信給中央,說說這些情況。天主想大沒意趣,也不寫信。這一日是嶽英賢打了電話來:“沒希望了!你只管顧你一人去了吧!好不容易中央睜只龍眼看了一下,這是多麼難得的機遇呀!而遇上這夥雜種,可惜呀!可惜呀!”

一天回來,就見孫平玉呆坐在學校下邊的小飯攤前。他說:“我一去就病了,沒得辦法,只好回來了。這錢也難掙,我想回家去了。”下午一同遇上楊真。楊真見孫平玉破衣爛衫的,聽天主介紹後,對孫平玉說:“養了個好兒子啊!”冉立義也倒好,對天主說:“小夥子,艱苦點,苦練三個月你就出來了。”把他的舊自行車送與了天主,他另買了一輛山地車。

過了四五天,富華即回來了!一回來就說:“了不得,太慘了。”是個週末,報社無人。二人買了幾個麪包,就到報社。富華念,天主寫。富華流淚,天主也流淚。寫了一整天,近二萬字的初稿拉了出來,淚不知流了多少!第二三天改,仍是改一處,爲之流淚一處!天主大覺悲哀!

天主一路懷着悲壯的心情南行。沒料車到嚕布鄉就爛了。別的都是上路纔買的車票,逼司機退了票另攔車走了。天主的是站上買的,沒法退,只好在那裡住了。入夜就進來兩個面目兇狠的男人,盯着天主。天主被嚇昏了。自己身上錢沒有一分,今晚再死在這裡,就更沒意思了。他忙找那女主人,要換房間。那女人說:“別的倒沒有了。只有我女兒那一間了。”帶天主上那樓。原來這是一進門連着的兩間房。外面間一張牀,裡面又一間,卻是用點紙板隔開的,也沒有門。只掛一塊布。她就叫天主住外面這張牀。久後那女的進來了,瞟了天主一眼。掀布進去了。裡面燈亮起來。女的把衣脫了,燈把身影投在這邊紙板上,扭來扭去的。天主不管,只顧想這一去昆明怎麼辦,後來那女的只掛個內褲和乳罩出來,裝找東西的。天主想怎麼的落在黑店裡了。焦了一夜。女的在牀上翻到半夜,才睡了。到天亮,起來恨恨地望天主幾眼,出去了。

天主起來,就見聶傳順父子剛駕車從樓下過。急忙叫住。他們買了飯,天主跟着吃了。隨後借了五十元。車修好。天主他們才又上車。第二日晨到了昆明。

《經濟生活》越辦越火,冉立義也升爲總編助理了。同時升的有曲牟,也極有水平。市委領導極看重此二人。不料冉立義去南華,就去嫖娼,被捉住了。回來報社一討論,再不留情,把他黨籍開除,總編助理也抹了。全報社的人,誰不怕他升了上去!他早揚言要向社會公開考聘記者、編輯,庸者下,能者上。此時大家無不攻之。冉立義不久就離報社而去了,多少人又可惜,說一大人才消失了。

天主當了記者,一時在全縣引起了震動。教委一夥人認爲這下更棘手了。法喇村人更是嫉妒者衆。王元景一聽天主去了報社,急忙去逼孫平玉要貸款,說:“那孫天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欠我已久的款也不還!趕快去找他回來把我的款還了。”又跑到蕎麥山中學,向張一行說:“孫天主欠我八百元的款,把他的工資砍來給我還貸款!”

時間稍長,天主才明瞭報紙的一系列運作過程。他在昆明呆之既久,每夜盯着昆明之燈火出神,感覺法喇村與昆明差距之大,悲哀之甚。就想艱苦下去,努力寫出一部《法喇人在昆明》來。

第二天天主到蕎麥山去。沿途學生見了天主,高興地喊:“孫老師回來了。”到了蕎麥山,華斌等吹了一陣。天主說:“資源是豐富,就是沒有人才,沒有轉變觀念!可惜了!”談了一日,商定了合作的渠道。但也只是華斌等心熱。鄉黨委、鄉政府那夥人,口中佩服天主得很,說:“厲害!厲害!”但知天主洞悉其內,根本不欲讓天主參與到扶貧濟困中來。一句也不談起。天主明白。大家也就吹。華斌悄與天主說:“我們早與鄉黨委、政府這一夥矛了。一要改革,就要觸動人的利益!一觸及着人的利益關係,就什麼都來了!有好多村幹部純粹不像樣子!我們想剔除幾個去!但鄉黨委、政府的人,也護着!所以我們要來改革,難吶!初來時哪裡想到有這麼複雜呢!想我們是堂堂地委村建工作隊,代表地委來的,好辦!其實一點都不好辦!就如法喇村,原來那支書孫江纔不撬不動,換了!新支書龍漢高倒反我們村建隊的四人去法喇村好好坐着,他卻一年到頭不去一次!這當什麼支書!我們提出要換掉,鄉黨委就不同意!所以這村建、扶貧,最終可能是有名無實!你敢闖敢爲,敢說敢幹,我們早聽說了。說在你心裡:我們要力爭在這裡大幹一番,方不負地委領導的希望!關鍵時刻,你要出來使一把力,撐撐腰!”天主點頭答應!

剛好這日孫平玉忽然由富華帶了闖來,天主問來幹什麼!他說聽說昆明有尿素。蕎麥山一帶正缺尿素,他來涼亭想想辦法。天主說:“想什麼!我已與你說了!這個家不是靠你的能力能振興的了!我早就勸你歇着!能振興不能振興,反正我們盡力就是了。”於是吃了早飯,他已因在車上一夜未睡,瞌睡起來。天主叫他歇一陣,他不歇,又和富華一同出去了。天主就叫富華去,和父親一同回家採訪了來。富華自去準備。孫平玉去了涼亭村。天主滿眼是淚到了報社。把一組稿子完成,編好,交給劃版的小羅,忙跑到涼亭村來,在蒲國亮家找到孫平玉,孫平玉沒聯繫到化肥。就勸他回去。孫平玉說:“來也來了,我也在涼亭打兩天工。可惜我這點路費錢了,要把它掙回來。”經不住天主一再地勸,忙過來攔車。孫平玉昏頭脹腦在來去的車間躥,天主大驚失色,忙拉住他走。才見父親一圈鬢髮全白,腰也弓了,額上、面頰上全是溝回的皺紋,一時悲哀地想:“父親老了!永遠無法年輕了!”淚就要涌出。而回頭望望,沉沉暮靄裡茫茫無邊的城市,只有這蒼老的父親與自己最親!然而還能相守相依幾年呢!一時哀慼不勝。上了立交橋,就攔車。車來,富華拉了孫平玉上去。車又走了。天主又想,這一夜及明天的夜車,又不知何等的難捱。車去了。天主一直呆站着。他忽想:百年之後無論千里萬里,無論天涯或海角,他也要回到父親身旁,一抔黃土永遠相伴着父親,報答永古難了的父子深恩!

九_九_藏_書_網

http://www?99lib?net

第八十二節 第十五節 第二十五節 第八十七節 第七十節 第九十節 第五十八節 第四十九節 第九十八節 第一節 第一節 第八十八節 第七十八節 第三十九節 第四十五節 第九十四節 第九十一節 第二十八節 第五節 第四十六節 第五節 第三十一節 第二十節 第二十三節 第七十二節 第六十九節 第二十二節 第六十五節 第十六節 第八十五節 第九十三節 第九十一節 第六十七節 第六節 第二十三節 第四十一節 第十八節 第六十三節 第三十四節 第四節 第七十四節 第八十九節 第七十六節 第九十五節 第五十一節 第四十節 第六十七節 第四十節 第十七節 第八十八節 第八十三節 第二十四節 第三十五節 第六十七節 第七十三節 第六十一節 第五十三節 第八十節 第八十五節 第八十一節 第十七節 第七十五節 第九十一節 第八節 第十三節 第六十三節 第三十九節 第二十六節 第二十五節 第七十九節 第十八節 第二十五節 第四十八節 第九十節 第十五節 第六十九節 第十四節 第八十四節 第七十節 第七十八節 第四十四節 第四節 第四十五節 第六十九節 第五十二節 第九十九節 第六十三節 第六十一節 第八十九節 第四十節 第四十七節 第四十七節 第二十九節 第六十六節 第六十五節 第八十六節 第八十三節 第八十三節
第八十二節 第十五節 第二十五節 第八十七節 第七十節 第九十節 第五十八節 第四十九節 第九十八節 第一節 第一節 第八十八節 第七十八節 第三十九節 第四十五節 第九十四節 第九十一節 第二十八節 第五節 第四十六節 第五節 第三十一節 第二十節 第二十三節 第七十二節 第六十九節 第二十二節 第六十五節 第十六節 第八十五節 第九十三節 第九十一節 第六十七節 第六節 第二十三節 第四十一節 第十八節 第六十三節 第三十四節 第四節 第七十四節 第八十九節 第七十六節 第九十五節 第五十一節 第四十節 第六十七節 第四十節 第十七節 第八十八節 第八十三節 第二十四節 第三十五節 第六十七節 第七十三節 第六十一節 第五十三節 第八十節 第八十五節 第八十一節 第十七節 第七十五節 第九十一節 第八節 第十三節 第六十三節 第三十九節 第二十六節 第二十五節 第七十九節 第十八節 第二十五節 第四十八節 第九十節 第十五節 第六十九節 第十四節 第八十四節 第七十節 第七十八節 第四十四節 第四節 第四十五節 第六十九節 第五十二節 第九十九節 第六十三節 第六十一節 第八十九節 第四十節 第四十七節 第四十七節 第二十九節 第六十六節 第六十五節 第八十六節 第八十三節 第八十三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