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別的搬家戶回來說,孫平元家搬到景洪以後,一無所有。而孫平元自己呢,也染了陳福達那一毛病,總生怕家鄉人說自己不行。寫信回來說他已成了萬元戶。孫江成相信了,且欲將孫平剛趕走,以後讓孫平會招了姑爺來,免得孫平剛與孫平會爭家產,於是對孫平剛說:“孫平元去西雙版納都發家了,你也趕快去了!”孫平玉太直,聽如此說了,遇上孫江成,就說:“你只叫孫平剛去!你怎麼不去?你打過遊擊,當過支書,更會闖天下,請你先去闖個萬元戶來給我們做榜樣!”孫江成就罵孫平玉:“是的!你的心很好!總希望孫平剛就在這裡餓死!”孫平玉說:“你的心更好!你小時我爺爺家境好,以後一直當官,一生在福窩裡混,吃過什麼苦頭?你知不知道人生有多艱難?他連路費都沒有,拿什麼去闖?拿命去闖?”
孫平芳家,範正興仍是賭錢。家境仍無改觀。而孫平敏家,因朱永開不會賭錢,也如孫平玉一樣只會在地裡苦,孫平敏也很勤勞。所以家裡很富,每年都要殺兩三條豬。孫江華家一無吃的,牛興蓮就背了背籮,裝作扯豬草,一到孫平敏家,孫平敏就偷肉油蕎麥洋芋等相送。有時孫平芳無吃的,也跟牛興蓮裝作扯豬草去,孫平敏同樣偷了送孫平芳。年年偷了送,送的多了,朱永開罵孫平敏:“孫江華是你漢子?你要養着!要養你就滾回去養!老子哪年不把他養足養夠?”後就非但不理孫江華夫婦,還叫兒子、姑娘不要叫孫江華、牛興蓮爲外公外婆,要與孫家一刀兩斷。牛興蓮平時,一是可憐孫平芳家窮,二是可憐孫平敏時常被朱永開打。說:“可憐我家孫平敏了,就爲我和範正興家,時常被朱永開打得死去活來。”這次孫平敏因偷了四塊肉送與牛興蓮和孫平芳,被朱永開打得暈了過去。恰好孫平拾、孫國達等爲躲避追捕,跑回家來躲避,就到孫平敏家,要打朱永開。孫平敏哭着攔:“我這老憨包哪裡惹着你們了?千不好萬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能看着我爹我媽餓死,再打再吵都要偷點送去。你叫我這老憨包、老本分咋不氣?一顆一粒,全是他手板皮磨來的啊!你們要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二人不饒。孫平敏跪下求。二人仍不饒,目的是要打朱永開嚇嚇孫平玉、孫平文家等。一羣外甥見孫平拾、孫國達硬不饒其父,也跪下求二人。二人才警告朱永開:“不看我姐姐的面上,打爛你的狗頭。”揚長而回,就吹如何打朱永開,以及在昆明如何打警察等:“我們那夥弟兄,有三百多人!即使是吳家,也可以幾分鐘踏平!以後他們要跟我們來的!扛着大旗放着槍開一個車隊來!”孫平文就看孫平玉一眼,孫平玉會意。二人就商量:“不行了!得讓孫富民、孫家文等去學學武功了!”就寫信與孫天主,問烏蒙有沒有武術學校,有的話要送孫富民、孫家文來練。
孫平玉找礦不單捱了全村嘲笑,且農活全丟給了陳福英一人。陳福英又要忙農活,又要忙扯豬草,又要忙回家煮早、晚飯,根本忙不過來。結果就吵了起來。孫平玉說:“再吵都沒有用!在農業上苦一輩子,一樣都沒苦到,我是死心了!我只有望這些門路發家致富!我是苦足苦夠了,到現在仍沒有一點希望!如果你再吵,我乾脆跳巖死了!”陳福英聽了,就把手中的洋芋砸了,哭着說:“要死就大家死!單是你會死?我也不種這生產了,大家比着死!別人嫁個男人得享福!我嫁你家得幾天福享了?幾十年的磋磨日子到今天,倒反無情無義,好話都沒有一句了。”賭氣不煮晚飯,坐到門前哭了。孫平玉已在山上挖了一天,又累又餓,回來不得晚飯吃,還受一肚子氣,也發怒說:“你單說你不得享福!我又得幾天福享了?你要享福,那當時怎麼不看準個有錢人家嫁?是我逼你來嫁我的?”就提了氈褂出門,到房後林中去躺着,越想越難過,淚就下來了。
又是持續數月的澇災,孫家地裡又出水了。孫江成、孫江榮、孫平玉、孫平文幾家損失慘重。鄉政府叫報災情,並派人到法喇檢查受災情況,認爲法喇所有受災戶中,孫家幾家最重。孫平玉家受災七畝。但救濟糧下來,沒有孫平玉、孫平文等幾家的。孫平玉跑到孫江才處,說:“小爸,我今年災情嚴重,無辦法了,來請你幫幫忙!往年雖受災,但勉強撐得過去,也就不好來麻煩你!”孫江才答應了。但第二批救濟糧下來,孫平玉又沒有。
孫平玉的債越欠越多。已達一千餘元。別人都說鄭發寬要得火腿吃才貸款。孫平玉一遇上鄭,就說:“老表,走回家去坐。”鄭總是力辭。孫平玉拖,總也拖不來。就只得說:“豬火腿老子也有啊!但這雜種嫌我窮,硬不來我家裡!拖都拖不來。”陳福英說:“全村子哪家少豬火腿?還少了拖他的?”孫平玉只得將綠肥狠狠地送了鄭發寬一背。鄭才貸了兩百塊錢給他。
孫平剛也窮到無法了,全靠孫江成家養着。孫平剛賣了惟一的一條小豬,說:“做生意去了。”即用背籮背個篩子,從白卡背柿花到蕎麥山賣。每個柿花,在白卡五分一個,在蕎麥山能賣一角。一個篩子頂多能裝二十個柿花。到白卡一天,到蕎麥山一天,兩天來回共計兩百里路。即使全部賺到手也只賺得到一元。但時常賺不到而是白貼。只消在路上跌一跤,那所有柿花就全報廢了。孫富民說:“兩天跑兩百里路,賺幾角錢。蠢啊!比孫國達等蠢到哪裡去了!去山上偷條牛賣了,就是幾百元。”孫平玉說:“這怪得了他?要怪你爺爺啊!他沒有本錢,不是隻有這樣?你爺爺怎麼不送他一棵樹賣了做本錢?現在票子一天比一天泡。你爺爺的樹長在那裡,一天比一天不值錢!每天損失掉的,也不下你三爸賺得的柿花錢!”
連續幾批救濟糧,孫江成等四家一粒未得。孫平文跑來說:“大哥,孫江華大爹與孫江才小爸說了,要卡我們四家!讓我們餓死,怎麼辦?”孫平玉說:“還能怎麼辦!他這支書怎麼當上去的?一是我爹昏,二是你昏,現在恩將仇報了。”孫江成、孫江榮也來,說:“這個爛黑心腸,他現在有權力整人了!他不想想他是哪裡得來的!不是我們家出主意,他家早絕種了!”
孫富民起來,割草去了。孫平玉纔回家來,見陳福英坐在火塘邊,邊籠火邊流淚。孫富華本是在學校無一分錢了,回來要錢。見家裡如此情形,也不敢要了,上樓撿了一背籮洋芋下來,就要揹着走了。陳福英問:“你差不差錢?”孫富華就躊躕起來。陳福英說:“這裡只有七角錢了。我哪天就爲你省着的!小妹要根紅頭繩,我都不給她買。”就遞七角錢來。孫富華不接。陳福英強塞在他包裡。孫富華就流下淚來。孫平玉說:“我記得供桌還是什麼地方好像還有三角錢,我找給你!”就到供桌前翻來覆去地找。那裡盡是菸灰。孫平玉找了半天,手上臉上盡是灰,一分錢都沒找到。孫富華見狀,背起背籮說:“爸爸、媽媽,我走了。”孫平玉就流下淚來,無話可說,由孫富華走了。陳福英的淚又刷刷而下。孫平玉流一陣淚,又扛了鋤頭,餓着肚子,到山上找煤去了。到山上挖一陣,實在無法抵禦飢餓,又回家來。
孫平剛眼看自己的房子將被水泡垮,着急之下,只得請了孫江成來孫平玉家,說請孫平玉干涉一下此事。孫平玉想想,答應了。第二天天未明,魏太芬就來孫平玉家了,說來向陳福英找個篩子篩面。陳福英笑着借給她。大家都心照不宣。魏太芬借了篩子,已往回走了幾步,終不舒服,就回頭笑問:“昨晚上大爹和孫平剛來說什麼?”陳福英說:“他們來說:你家陰溝裡的水改了去泡着孫平剛的房子了!請我家跟你家說一下,把那水改朝別處去。”魏太芬笑笑,走了。陳福英回家與孫平玉說:“魏太芬厲害啊!跑得這麼快!你爹和你兄弟不是她的對手啊!等我們出工下去時,水肯定改開了。”等孫平玉家吃了早飯下來,那水果改朝別處去了。孫平文、魏太芬一見,就拿板凳叫坐。大家坐下,都不談這水的事,說說今年的生產如何,就一同出工了。
孫平玉父子知石頭能賣錢,跑到河壩裡拼命撿石頭。後連陳福英、孫富文也來撿。全家人的手,都被石頭磨破了。飯都不忙吃了。兩天時間撿了近二十噸石頭,卻無法請到司機來拉。石頭堆在河壩裡,有人來偷。孫平玉又得背了鋪蓋到河壩裡看。每家的石頭,都堆得如小山一樣。法喇河壩裡處處金字塔。看了幾晚上,見總求不動司機,孫平玉泄氣了,對孫富民說:“別人生財易,我卻生財難啊!看着人家賺錢多容易!錢不挨我的身有什麼辦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孫平剛到白卡趕街,請瞎子與他算命。瞎子說孫要生貴子。孫平剛大喜,回來就吹等他生了貴子時,要把孫平文家趕到天涯海角去。孫平文大怒,指孫家文等說:“我這幾個兒子就是‘貴子’了!不看孫富貴家面上,我這幾個貴子伸伸腳就把你踢到西天去了!”
孫平剛無辦法,又去將孫平元那被孫平文家撬垮的破房子蓋起來住。孫平文家見狀,即將院中的土都出了出來,堆在孫平剛房子周圍,已要高過那房子了。又將陰溝裡的水改了,朝孫平剛的房衝去。孫平剛那房牆腳全被泡溼了。孫江成、孫平剛不敢惹孫平文,眼望着那水來泡。孫平玉上下看見,說:“孫平剛成死木頭了,這種房子還敢住!也不來理理這水!”陳福英就道:“你少要多嘴!孫平文家聽見不恨你?孫平剛如值得憐憫,爲何七八年了不叫你一聲大哥?人家親爹親媽都不着急,你纔是個大哥,着急什麼?孫平文、魏太芬哪天沒叫你大哥?你比比孫平文跟孫平剛哪個跟你更親!我一天不吼你兩次,你就無知了。”孫平玉只得唉聲嘆氣。
凡能生財的辦法,孫平玉都想了,無奈之餘,他就上山去找礦。見到好看的石頭,就抱回來。他根本不認識什麼礦。以爲黃石頭就是鐵,綠石頭就是銅,白石頭就是銀。跑了幾個月,大紅山每個角落都被他跑遍了。每天用氈褂包幾十斤花花綠綠的石頭回來,家裡堆了數百斤各色石頭。孫平玉一聽法喇在外地工作的人回家,就想這些人見識廣,或許認識各種礦,就抱了石頭上門求教。這些人也不懂,看着石頭好看,就說:“看不出來啊!等我把它帶到縣上去問人!看是不是!”到底搞了幾個月,孫平玉一樣礦也沒找到。
孫江成帶了路縣長所批一千四百公斤糧食到蕎麥山,找到鄉黨委書記。書記說:“條子留在這兒。我與糧管所聯繫一下,你下星期來。”孫江才聽說長房弄來一千四百公斤糧食,嫉妒不已,就跑到蕎麥山來與書記說:“法喇受災面積很大。前幾批救濟仍解決不了問題。將孫江成這一千四百公斤糧食調一點給其他羣衆。”書記叫孫江才寫了申請,即將路縣長的條子和孫江才的申請聯在一塊,批示調七百公斤出來給法喇其餘受災戶。孫江成這下只得七百公斤。孫江成火了,又到縣上去,找路縣長。路不在。路的秘書就電話與蕎麥山鄉黨委書記:“你怎麼調的?縣長批示的東西,你不報告縣長就亂調?還虧縣長不在,你趕快改過來。我向縣長彙報時就說已處理好了。”鄉黨委書記大怒,到法喇來,將孫江才罵了一通。孫江才忙保證下兩批救濟糧將所調走七百公斤救濟糧補足。鄉黨委書記說:“無論你怎麼幹,反正你得把事情平息。”就回去了。孫江才又氣又憤,無奈之下,只得抱了兩瓶酒,晚上摸到孫江成家來,涕淚交流地說:“望大哥看在爺爺只有我們這幾弟兄的面上,饒兄弟一次。兄弟下次的救濟糧全報成大哥的,把所調七百公斤補足。”孫江成說:“是了,你說紅就紅,說黑就黑。老百姓是砧板上的肉,你想怎麼切就怎麼切!”孫江才又求。半夜過後,孫江成煩了,一一問他:“我爹對得住小爸不?”孫江才說:“我爹原來養不起兒子,全靠大爹幫忙算了八字,才養起的啊!我爹沒吃的,都來大爹處拿。我們沒吃的了,也來靠大爹大媽。”孫江成說:“我爹佔小爸的家產沒有?”孫江才說:“沒有。我們爺爺爲人相當弱,一輩子不理事,哪有什麼家產!大爹的家產全是大爹一人苦起來的。現在人們還在傳大爹苦生產的故事。就是你和二哥小時也比任何人苦。我爹有什麼家產?”孫江成說:“那小爸爲何拿我爹下死的整呢?”孫江才說:“那是我爹的錯。明天我去大爹墳上,代我爹向大爹認錯。請大爹饒恕我爹。古話說‘整人整不着,整了自害着’。大哥一生有吃有穿,家富糧足。平玉、平元幾個侄兒子呢,家境也好。富貴呢,是大學生,給我們孫家爭了天大的面子,真是光宗耀祖了。我祝大哥的子孫發有千載,富有萬年。”孫江成說:“我對得起小爸不?對得起你不?”孫江才說:“我們哪敢說這樣的話?我爹當農會主席,被人鬥了下來。不是大哥保,後果危險了。就是我呢,得當個兵,也全虧大哥啊!當時我爹是反革命,誰敢讓我當兵?不是大哥掌着法喇的大印,我還想當兵?我退伍回家,要在農業上了,又是大哥使了大力,才得現在領到幾文工資。要望大哥原諒兄弟了。兄弟祝大哥的子孫當官做府,世代發達!”孫江成就饒了他,叫他把七百公斤糧務必交來。孫江才保證一粒糧不少。
孫富華倒隔家近,時常回來背點洋芋去吃。而孫天主隔得遠,就無法了。已是幾個月沒寄一分錢給孫天主去了。陳福英時常流淚:“富貴不知餓了瘦成什麼樣了!”一到秋收,全家就忙挖洋芋,要急着打小粉賣錢寄給孫天主去。陳福英因長期忙碌勞累,又病倒了起不來。一分錢的醫藥錢都沒有。孫平玉又想孫天主沒錢,又怕陳福英病死,急得砍竹子買。一根竹子才一角錢。砍了一大片竹子,得了十塊錢,才請土醫生來給陳福英打了兩針。陳福英才好起來。水鞋早在前年打小粉時就踩爛了。如今也買不起水鞋,孫富民就赤腳在冷水裡踩洋芋。全家人換着濾粉。陳福英見孫富民在水裡洗洋芋,冷得發抖,心疼不已,說:“富民,明年你還是去讀書吧!在農業上苦一萬年,也沒有希望啊!”
儘管有大樹支在那裡,孫平強卻不會利用。顧正芬的妹子十四歲,顧去幫孫平強哄了來,孫江榮等喜之不盡。而孫平強卻嫌其年紀太小,說:“我可以當她的爹了!”那姑娘見顧正芳家住在一間只十來平方米又黑又潮又臭的豬圈裡,連火塘裡都是豬屎,問孫平強:“我來嫁你後住在哪裡?”孫平強就不依衆人勸地講,說:“只有一間豬圈,都被孫平勇和你姐姐佔去了!你嫁了我,我們就到外面來像山上的牛馬一樣打野。”孫平文就罵:“世上的人誰不希望婆娘年紀小?只有你這蠢豬會這麼想!”孫平強一副牛心,固執己見。橫樑子陳家也在哄這姑娘。孫平強既不要,姑娘立即就被陳家哄去了。等孫平強省悟,又遲了。那姑娘早和陳傢伙子同居十多天了。孫平強不免又被全家罵。
孫江成擔心遭遇荒年,就到縣上去,縣委書記找不到,就去找縣長。他歷來不修邊幅,在法喇就穿得像個乞丐一樣,到縣政府大院,人們以爲進來了個乞丐,要轟他出去,他掏出證件說他是老村幹部。秘書報告路國衆。路正致力於爭取人心,聽一老村幹部找,就叫進來。孫江成身上,穿的有如破旗,破布在身前身後飄揚。路一見大驚,叫他坐下說。孫江成說了情況,很誇張地說他現在已無糧吃了,縣上不救濟他他不回家。路聽是老村幹部,又見如此可憐,提筆批了四百公斤糧食給孫江成,說:“你帶回去找蕎麥山鄉黨委書記。”然後問孫江成村裡民情如何。孫江成一生都吹他孫子,這下又吹起來,說他孫子是大學生。路一驚,問:“你孫子讀什麼大學?”孫說是烏蒙師專。路纔想起孫天主也是法喇的,問:“孫天主是你什麼人?”孫江成說:“是我孫子。”路即仔細盯孫江成看,見孫江成實在穿得不成體統。搖頭嘆息,又問:“你兒子家境如何?”孫江成就說:“我兒子都去流浪了!誰也無法管我了。”路又一驚,問:“那還怎麼供大學生呢?”孫江成說:“借錢供啊!借得到一文就供,借不到就讓我孫子在學校裡餓。”路想想,又提筆批給孫江成之子一千公斤糧食。孫江成走後,路國衆心中一直不快。
孫富華又考取,孫江華更爲難過。而孫國達如今到了昆明,天天偷東西,成了大盜。昆明市公安局到法喇來捉數次,沒捉到。孫江華就吹:“孫國達現在厲害了!無論什麼門,一分鐘就打開了!武藝也高了。昆明的警察被他兩坨就打翻了!他的弟兄,已有兩百多人!孫國達說要手中有一百萬錢了,纔回來給祖墳樹碑立傳。要把我這爛茅草房拆了,建座摩天大樓!我要看那時有些雜種,敢正眼看我不!”孫平玉、陳福英聽了,悶悶不樂。對孫富民說:“求你好好讀書了。這些人心狠手辣,說得出來做得出來。真要是翻起身來,這一家人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又擔心孫國達等收拾孫富華,總勸孫富華要小心:“你在蕎麥山讀書,無伴不要出學校來。怕孫國達等害你!回家的路上,要多有幾個伴才走!沒伴就不要來!我們見你沒來,就會明白,我們就背洋芋來給你!”又擔心孫國達等收拾孫天主,又寫信給孫天主,也要孫天主注意安全。
過了二十天,下一批救濟糧來了,孫江成才得一百公斤。孫江才跑來說:“請大哥原諒,主要是一次給你補足,羣衆意見大。下一批我想辦法補足。”又下一批,也只得一百公斤。漸漸沒了救濟糧,孫江成的糧就真被孫江才調出去補不回來了。孫江成也無心到縣上去鬧,事情就這麼完了。
這是個星期六,全家吵架了,就只有孫富民、孫富文慢慢煮晚飯。孫富華天黑纔回到家,也是又累又餓,到家就幾乎走不動了。煤油也沒有了,卻無錢買。三人流着淚摸着把洋芋煮熟。外面太冷,孫平玉回家來,睡到牀上去。到半夜,洋芋才煮熟了,孫富民等才叫孫平玉、陳福英吃洋芋。孫平玉來吃了幾個,陳福英不吃。孫平玉吃了洋芋心中難過,就到外面去坐着,直到天亮。
公路修通,開始修水庫了。這水庫中央、省、地、縣共投資五千多萬元,是米糧壩最大的水利工程。因米糧壩壩子下面雖有金沙江流過,但壩子卻無法用金沙江水灌溉,始終是個幹壩子。要灌溉米糧壩,只有從高處想辦法。於是只好在大紅山修水庫,灌溉米糧壩。這來修水庫的,是省上一水利建設公司。水庫周圍沒有石料,而法喇河壩裡,全是大石頭。有的石頭被水從山上衝下來,擺在法喇河壩裡,比房子還大,四五輛車都拉不動。施工單位無石料,就到法喇河壩裡來買石頭。每車一百五十元。尚要求法喇人賣石頭給他們。一時法喇人就轟動了。一錢不值的石頭都可以賣錢了啊!真是老天扔錢下來了。都是窮瘋了的人,誰不想錢?幾千人衝到河壩裡,揀石頭賣。大躍進的情景也相形見絀。爲爭河壩裡的石頭,吵打起來了。又人人去求司機來拉自己的石頭,也在司機面前爭得吵打起來。原來司機開車來時,不單付石頭錢,還得付石頭的上車費等。如今呢,石頭價格一降再降,上車費也不給了。一百元、七十元、五十元、三十元,才三天時間,石頭價格就降到每車二十元。法喇人仍是拼命地爭。司機不久就憑這石頭賺肥了。
孫平剛如今一無所有,孫江成又看不起他。生活實在難過。而孫平剛平時,無所事事,既不種棵樹,也不想努力起間房子。孫平玉見狀,說:“這個孫平剛啊,三十幾了,房沒一間,錢沒一文,成天還哈哈大笑,有勁得很,一點不着急啊!他以後這日子怎麼過啊!”孫平剛家如今生了個女孩,跟着孫平元家起名孫全會。陳福英說:“你把自己焦好就行了。人家纔是個小姑娘,以後兩千塊打發了就行了。況且人家有老爹當後臺,那麼多樹,還怕什麼?你這一大窩,哪天能出頭?”孫平玉說:“我看他不怕!哭的日子在後頭呢!”
聽說周圍各村都挖到煤了,孫平玉就推斷:這些村都在大紅山周圍,大紅山的岩層是一層一層的。法喇和這些村都在一個岩層,於是推斷法喇也有煤。於是他就跑到周圍幾個村打到煤的煤洞子裡面去看了。回來就在山上去找煤了。只要看見黑色的土,就要挖了看看。山上盡是孫平玉挖的坑,法喇人都嘲笑孫平玉荒唐。挖了半月,孫平玉終於在二道巖巖上找到了一指厚的煤層。大喜,急忙挖起來。但那煤太薄,又夾在石層中間。孫平玉挖了幾天,挖成了一個洞,裡面都是岩石夾着了。他無錢,也買不來炸藥來炸,只得每天用十字鍬挖岩石。兩天就把十字鍬也挖爛,要去再買把十字鍬來挖呢,連買這鍬的錢都沒有,無奈只得放棄,到別的地方再找。
那牆已被泡得久了。水雖改開了,牆卻垮了。孫平剛想把那牆重新舂起來,又怕孫平文家干涉,只得又來找孫平玉。孫平玉去指導着他在原來的基腳上重新舂牆。孫平文、魏太芬臉色極其難看,但無可奈何。陳福英去幫着刮泥巴時,魏太芬也來幫着刮,悄聲對陳福英說:“我是看在你和大哥面上纔來幫的!若是看孫平剛的話,他滾遠點!”孫平剛見魏太芬都來幫他舂牆了,大喜,笑逐顏開地喊孫平玉“大哥”,喊陳福英“大嫂”了。房子舂起,孫平剛更高興,成天吹:“孫平文還想欺我!我房子一垮,以爲我要找他的麻煩了!趕緊來給我刮泥巴舂牆!”孫平文聽見大怒。魏太芬便與陳福英說。陳福英與孫平玉說了。孫平玉大怒,說:“這個豬腦殼!一點不生數!”就去與孫平剛說:“你恐怕到死也不會明白點好歹!是孫平文怕你去找他的麻煩?還是你怕孫平文來找你的麻煩?孫平文不欺你就行了!你還成天活不耐煩了又要找點事來應!你找吧!孫平文是很好欺負的?”孫平剛又不理孫平玉了。孫江成見孫平玉批評孫平剛,也又不理孫平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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