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樑躺在羽倫的牀上氣息淹淹。心跳時有時無,羽倫急的哭了起來。
銀歡這個時候跑了進來。他見羽倫哭泣,心如刀絞。
他默默的站在牀頭,站在坐躺在牀邊的羽倫身邊,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肩頭。
羽倫,擡起頭,看着這個一身黑色鎧甲,硬朗冷漠的男子,她臉上全是絕望破碎的表情:“我早知道這一天會來,現在終於這樣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我該怎麼辦?連御醫都不來,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我們!”
銀歡蹲在她旁邊,從懷裡抽出一根白色絲帕,輕輕爲她擦拭淚水。他的表情心疼又溫柔:“我去求求她,幫你派個御醫。好不好?”
“不,要去也是我去。你幫我好好看着我父帝,我去求她。”羽倫淚眼朦朧,看着極爲動人。她搖着頭拒絕這個男子的提議。
“公主……”銀歡焦急的要說服她。
“我現在是前朝公主,早晚都得死。你不同,你還年輕又有能力,會得到重用,爲白聖立功。現在不要和我們攪在一起。”羽倫擦乾眼淚停止了哭泣。然後起身,她看着這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男子,漸漸的又恢復了公主時的高貴從容。
銀歡結起印伽,空中爆出一頭銀色的獅子獸:“我們一起去!不然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的。公主,你一直知道臣對你的心意,我是斷不會爲了什麼功名利益而棄你不顧。”
羽倫心中一暖,在現在人人避之的情況下,還有這個年輕俊美的青年願意呆在她身邊。二人便去找篁染,銀獅留下保護七樑。
夏夜,摘星臺上涼風習習。星子隱隱纔出來幾顆。篁染命人搬了個躺椅上來,她躺在上面,面朝墨玉蒼穹。兩千年所想終於實現了,自己爲什麼這麼茫然呢?接下來做什麼,自己還真不清楚。救瓔珞。還有呢?當帝皇?也不知道這個帝皇有沒有意思。
宮女來稟,羽倫公主和安寧司尉銀歡求見。她坐起身,瞅了宮女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二人是誰:“叫他們上來吧!”
她還未來的急看清傳說中白聖第一美人的面容。哪個美人就一下咚的一聲跪在她面前。銀歡也一同跪着。她嚇了一跳:“這是幹什麼?”
銀歡道謝起身去扶羽倫。羽倫卻掙脫他的手,擡起頭卑微的開口,羽倫輕蹙眉頭,惹人憐愛:“求你,救救我父帝。”
銀歡又跪了下來。
篁染有點兒蒙,也不能因爲自己現在是帝皇就突然變得萬能吧?
“我又不會醫術!你求我做什麼?”
“因爲……是先帝皇,所以沒有御醫再來醫治。”銀歡聲音不卑不亢,措辭卻小心翼翼。
“爲什麼?哦……我明白了。”篁染瞭然。
“求你,救救他,我願意用自己的命換父帝一命。求……帝皇憐憫!”羽倫悲慼戚。
雖然現在是帝皇,但不要一來就這麼悲情的一幕吧?而且搞的好像這起悲劇的邪惡壞蛋是自己一樣。
但是聽了羽倫說一命換命的話,篁染剛剛還事不關己莫名其妙的心態,突然認真起來。她下午纔看明白一起母親薄情的事情,到晚上又來一出父女情深。她有點不明白。
她愣了半天:“你意思是說,你用你的命去抵你父帝的命?”
她心裡知道七樑命不久矣。也不在意他到底怎樣。大不了等他死後給他一個風光大葬。而他的哪些愛妃公主,當然公主只有有一位。還有那些擁護他的皇親重臣想留的就留,不想留的就遣散。她並不多在意地位權利。她唯一在意的就是活下來,然後救瓔珞。雖然這兩千年過的尤爲小心。
面前悲情的一幕到讓她來了興致。她緩緩走到羽倫面前蹲下輕輕的問她:“哪我要怎麼幫你?幫你派御醫嗎?”羽倫沉默。
篁染轉頭看着銀歡,“你去找御醫,就說是我的意思,如果不行就去找東卯。”
二人深深的叩頭,銀歡扶着羽倫起身跑去消失在摘星臺。她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突然笑了起來,心中暗自嘲諷。
大約到了半夜篁染無聊的從摘星臺逛到青殿正殿。裡面燈火通明,因爲銀歡藉着篁染的名所以服侍的宮女侍衛又回來了。她走到
門口,兩個銀甲侍衛攔住她。她愣了一愣,笑笑。“我是你們新的帝皇篁染,幫忙開下門。”
兩個侍衛面面相覷,然後疑惑的打開門。
篁染跨進去。裡面有六個宮女站在兩排,牀的右邊侍立了兩個御醫,銀歡和羽倫趴在牀頭。七樑情況不明。
而整個空曠的內殿安靜的連呼吸都清晰可聞,直到篁染跨進去。銀歡拉着羽倫跑下石階,跪下:“拜見帝上!”
其餘人也誠惶誠恐且驚訝的跪下。篁染道聲請起。她對着站起來的羽倫,帶着活潑可愛的小姑娘語氣認真的看着她問:“你父帝,怎麼樣了?”
羽倫擡頭悲傷的看着眼前這個嬌小的小姑娘,突然想,如果殺了她,自己的父帝是不是就可以活過來。
篁染半天沒見她反應。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銀歡眼見尷尬忙回到:“帝皇……呃……先皇暫時穩定下來。”
篁染點點頭,緩步走到牀頭,她俯身看着雙眼緊閉的七樑,他蒼白而鬆弛的皮膚,柔弱而骨骼分明。
她覺得他這個樣子同死人沒什麼兩樣。難怪羽倫剛纔眼中劃出一道怨毒。她微微笑了一下,在牀沿上坐了下來。她將手放在七樑的額頭上。綿綿不斷的金色光芒傳進七樑全身。
羽倫驚惶,聲音變得尤爲高:“你在幹什麼?”
銀歡一把扯住她,無論是怎樣,他能做的只是最大努力的保住羽倫。
篁染沒有理她,漫漫收回手。
七樑突然顫抖着睫毛睜開眼:“你是誰?”
羽倫衝到牀頭,又驚又喜:“父帝,你終於醒了。”
七樑偏頭虛弱的笑:“羽兒!”
篁染看着二人相逢幸福的畫面,袖子一揮,突然一股力量將羽倫彈開,她滾落到一步開外,銀歡趕快扶起她,恐懼的望向那個嬌小的女子,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羽倫驚慌的又向牀邊撲去,一道拱起的金色光罩籠罩着七樑的牀,將篁染和七樑隔在裡面。
篁染綻出徐徐花開的甜美笑容,對着七樑輕輕道:“我是新一任的帝皇。”
七樑瞪大眼:“你是來殺我的?”
篁染微笑不語。
七樑絕望的閉上眼。
自己在兩千年前感覺到力量漸失的時候就一直等待着這一天。這種緩慢等待死去的痛苦只能用醉酒和享樂來麻痹。可是終究還是來了。
他睜開眼睛測過頭看着趴在氣牆外苦苦哀求無聲哭泣的美麗女兒。
他在登基時就知道自己會失去一切。這就是白聖帝皇幾十萬年不可逃避的命運。自己也是這樣殺了前一任帝皇和他的皇子。他只想這樣孤獨一人一直到死去。
可是四千年前遇到哪個女子,自己真的很想和她擁有一個兒子,最後是女兒,他帶着僥倖的想,或許是女兒活下來的機率要大些。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這也是我自己不可逃避的命運,但是羽倫她是無辜的,她善良,單純。對你也沒有什麼害處。你放過她!”他用力的抓着她的手。
篁染微微皺着眉頭,帶着一絲不解,沒有說話。七樑順勢掙扎着爬起來滾到地上,然後跪在篁染腳邊。篁染依舊沉默着,低頭看着七樑那張蒼老的臉,帶着哀求的眼睛,一動不動。
羽倫跪在地上看到她父帝卑微的跪着,像一隻乞憐的狗,瞬間絕望變成憤怒與怨毒。
她扣起手指,空氣中突然爆破出一隻巨大的雪白藍瞳貓,她藍色的寶石眼睛如拳頭般大。渾厚的咆哮着飛速的跳起來衝破房樑,從天而墜,鋒利的利爪瞬間劃破結界向篁染撲去。
篁染才從不明所以的無措中醒過來。但是藍瞳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刀劍一樣五隻爪子對着後背就要紮下來。她扣上手指,飛速的念動咒語。身體一重。世界靜止了。
自己被撲倒在牀上,而保護自己的居然是七樑!
藍瞳的爪子已經半刺進七樑的背中。她呆呆的望着空中靜止的藍瞳。殘缺的記憶連成一副清晰的圖畫。
兩千年前就是這隻妖獸,也是這樣,從天而降用它鋒利的爪子將瓔珞刺的,血肉模糊!
她呆呆的望着,當年瓔
珞的屍體被人粗暴的拖出來,一路鮮血扔到她面前。
那個時候,她差一點瘋了。她撫摸着瓔珞柔軟的臉蛋,悽愴的突然笑起來。然後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這只是一個夢啊,快快醒過來!
引魂的時空凝滯時間和範圍有限,篁染呆滯出神,直到時空凝固的時限結束。一切又自動恢復動態。耳邊響起刺破肉體尖銳的呼嚕聲,還有羽倫和着藍瞳的吼叫,御醫宮女的驚聲尖叫。
藍瞳瞬間爆爲白色煙塵消失在空中。
七樑趴在篁染身上,神色極爲痛苦,眼中滿滿的乞求:“你放過羽兒。求你!”
羽倫衝過去,從篁染身上翻過七樑。
篁染坐起身胸膛上沾染到血跡,紅色的衣服就像打翻了茶水溼了一片。
七樑也不知是暈過去還是死了。旁邊的御醫躊躇,也不知是該救七樑還是不救。
羽倫及近咆哮的絕望哭喊。銀歡跑過去,把脈,脈搏虛弱的像沒有跳動一樣。
他大聲叫喊御醫,兩個御醫看看死去般的七樑,看看哭哭啼啼絕望的公主,看看木然坐着的篁染,又面面相覷確實不知道到底是動還是不動。
銀歡三兩步跳過去,年輕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他拔出劍架在一個御醫的脖子上,兇狠的大吼:“快去看看帝皇,不然我殺了你!”
兩個御醫跪在地上苦苦求饒,卻還是不敢動半分。
羽倫用膝蓋跪走過去。抓着篁染的裙襬,“求求你,救救他!剛纔是我不對,你殺了我,殺了我!”
篁染看着羽倫哪張梨花帶雨的面容,悲傷瀰漫全身,她起身站到一旁給七樑讓地方,向兩個御醫招招手,銀歡收回劍,入刀鞘。兩人才爬過來。
銀歡將七樑抱到牀上放好,經過診斷,一個御醫向篁染稟報:“帝皇,先帝傷了心脈,和肺,怕是馬上就不行了!”
羽倫臉色慘白,她飛快的從銀歡腰上拔出劍,比在脖子上語言勤勤懇懇:“求你救他,我馬上自盡!”說完雪白修長頸上多了一條血痕!
篁染的心劇烈一跳,瞳孔驟然放大:“你等等!”
她俯身,雙手凝出兩團朦朦金光,在七樑身上游走。哪些傷口奇蹟的複合新生。
銀歡趁着羽倫失神一把奪過劍。
羽倫也不管不顧。愣在哪兒看篁染的動作。
篁染轉頭看着她那張絕色的嬌弱的臉,她脖子上的猩紅尤爲刺眼,篁染開口,語氣認真又無力:“你先把他放到冰窖用冰棺封着,保存身體和最後一口氣。我再想其他辦法!”
羽倫流出兩顆淚珠!口中含着嗚噎感激的對篁染猛點頭。銀歡抱起七樑就向外跑。羽倫跪下來莊重的在篁染面前跪下磕了一頭,深深看了她一眼也跟了出去。
篁染望着那消失的身影,極其疲憊的慢慢坐在牀上。宮女和御醫動也不敢動都跪在地上。
篁染莫名其妙的笑笑,開始輕聲笑,然後越笑越大。最後放聲大笑。張狂而悲愴的笑聲在安靜的殿中迴盪。其他人瑟瑟發抖。
等笑的足夠久,她笑夠了之後。才起身行屍走肉的向殿外走去。
剛跨出門,東卯就帶着一大羣重臣過來了。一行人跪在她面前。她淡淡的瞟了他們一眼問東卯:“有事麼?”說出口才發現聲音低沉又沙啞。
東卯擡起頭:“聽聞青殿出了事,所以東卯攜衆位大臣來看看。帝上沒事吧?”
篁染哼笑一聲,冷言冷語:“是看我沒事還是你們的七樑帝皇沒事?”
“當然是新帝皇,如果帝皇覺得七樑先帝要除掉的話,帝充願意效犬馬之勞!”跪在東卯左下方的中年男子誠懇道。
篁染擡眼掃過去,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帝充王爺,七樑的表弟,掌白聖六分兵權!真是噁心!但是她現在還不想想其他事情。她擡擡手,無力道:“沒什麼事!你們先退下吧!”
衆臣齊道聲是便起身向後退去。走了兩步篁染補了一句:“七樑和公主羽倫還是同以前一樣對待。”
衆臣驚奇的左看右看,小聲議論起來。直到東卯答了聲是,才陸陸續續的道是。
篁染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