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所有人都呆呆望着天空綻放的光芒。
爆炸地點離下城區已經很遠，就像在最合適的位置看到一朵豔麗的煙花。
升空的煙花，要從下面看還是側面看？
扇寶捂嘴，後退兩步鴨子坐跌倒在地。
“露娜姐姐……”
共創社的老兵們集體沉默，少校伍德死死捏緊拳頭，毫不眨眼盯着爆炸的光焰散開。
“露娜……”
共創社的廖峙渾身一激靈，手腳並用爬起來，站在屋棚上怒吼：
“誰開的槍！誰踏馬開的槍！哪個沒卵蛋的老鼠躲在暗處打黑槍！”
共創社想要的，只是威脅而已。
現在昇華者核彈真炸了，廖峙想不到該如何收場。
沒人回答他，剛纔還熱火朝天的街頭洪流、表情冷酷的共創社暴徒，此時集體沉默。
佐恩張了張口，六神無主。
那個槍聲，怎麼聽着很耳熟？
該不會是……難道……
他腿有些抖，想要扭頭就跑，可腿已經不聽他使喚。
褲子有點溼，原來是尿了啊，問題不大。
就在這個時候，人羣的洪流突然就再度沸騰起來！
混在人羣中的一個虯林幫拳手忽然扯掉遮掩面貌的頭套，高舉拳頭揮動起來。
“復仇！復仇！”
“將他們全部驅逐出去！一個不留！”
莉莉和洛奇站在人們最前方，她變魔術般從身後扯出一面旗幟，一面鳶尾花旗幟，高高揮動。
“他們要我們死！他們在吸我們的血！他們要殺掉我們的英雄，打斷我們的脊樑！”
“街狗不是白眼狼！街狗不能眼睜睜看別人爲我們送死！”
人羣如狼似虎，成羣結隊衝來。街頭的人，無論夜行者、被解救對象、混入其中的其他人都奔跑着。
濤濤怒火被點燃，而共創社剩餘的人已經無心再戰。
局勢很亂，廖峙找了一大圈沒發現矢口正人掉在哪兒，此時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所有人，撤退，撤退！”
“局勢對我們太不利了！我們必須重新集結人手！”
重型卡車車隊就這樣被隨意扔在街上，共創社浮空車一輛接一輛飛走，莉莉將鳶尾花旗幟插在車頂。
人們並沒有追擊，他們只是爭先恐後爬上車頂，打開車廂。
洛奇將鏈鋸劍插回身後，忽然朝莉莉問。
“這面旗，你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莉莉擡頭望着天空，試圖搜索陸赧笙蹤跡。
聽見洛奇問題，頭也不回答道：
“就在那天，我們幫玫瑰英雄第一次打跑共創社之後。”
“我一直覺得玫瑰英雄和一個人很像。”
“誰？”
“亞瑟·柏菲爾。”
莉莉轉身，望着洛奇：“她就像一道光，你不覺得和白旗運動的亞瑟·柏菲爾很像麼？”
洛奇怔然出神。
他們兩個都是荒原人，來自厄裡特航空港，經歷過名爲白旗運動的反巨企起義。
莉莉再度說：
“從空落荒原來到玫瑰城，我沒想過會遇見這樣一個人，很難不聯想到這面旗幟。”
洛奇提醒道：
“莉莉，我們的目的……”
“我們只是借她的勢，我知道。”莉莉擺手：“白旗運動不可能成功，換個地方復刻一次也一樣。可她那樣單槍匹馬奮戰，太令人心酸了不是麼？”
“英雄爲人羣而戰，人羣可不能讓英雄寒心。”
她嘆口氣，看了看與白旗運動旗幟相同的鳶尾花。
“可惜了，洛奇，今天我們去找個賽博佛祖，爲她積一點電子功德，好讓玫瑰英雄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手捧核彈，飛上高空救人，的確壯烈。
可能在大部分人的視角中，陸赧笙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沒了玫瑰英雄，我們要換個法子從共創社找人。”
莉莉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轉了轉眼珠，忽然提議道：
“咱們如今也算在共創社裡掛上號，乾脆叛變投誠算了。”
洛奇：……
伸手用力給了莉莉一個腦瓜崩。
“不要開玩笑。”
“嘿嘿。”
……
“都拍下來了嗎？”
“歐蘿妲小姐沒問題，畫面清晰度良好。”
“收音呢？”
“抱歉，收音設備在衝突中似乎被誤傷受損，中間有很長一段雜音和空白。”
“那隻能後期配音。”
寰球傳媒的小記者歐蘿妲，摸着下巴：
“去，讓後期技術準備一下AI配音，把缺失的音軌補上，今晚節目播出之前，要全部完成！”
“明白！”
助理把所有攝影設備收好，湊到歐蘿妲身邊，喜慶笑道：
“這次我們算是抓到大新聞，如果運作好估計能霸榜搜索指數第一。”
“冒風險還是值得的。”
歐蘿妲聞言點頭，自豪一笑。
“悲情英雄，爲正義犧牲，出身高貴……話題度已經拉滿了，讓項目組輿論引導部門準備好，等到節目發佈，就用道德感染觀衆，綁架話題走向，取得話題主導權。”
“好勒！”
助理朝歐蘿妲揮手：“今天辛苦了！距離晚上直播還有一點時間，歐蘿妲小姐好好休息，我們公司見！”
“嗯，辛苦了。”
歐蘿妲笑着揮揮手，然後望向天空。
她付出很大代價纔拿到單獨製作節目的機會，必須付出更多努力才能站穩腳跟。
爲了家人，爲了生活，她必須用看客最喜聞樂見的方式來報道這件新聞。
天空中彷彿什麼都沒有。
片刻之後，她低下頭，嘆了口氣。
“真是個……”
“傻子。”
……
野火街，佐恩的小貨運公司。
今天事情搞得太大，街上很多店鋪提前關門，看起來有些冷清。
貨運公司的捲簾門拉到很低，裡面也沒有開燈。
佐恩還在搞事的人羣之中，此時大家已經商量着要開慶功宴和追悼會，帶頭衝鋒的佐恩已經是風雲人物，還沒來得及回來。
因此，公司裡此時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深藏功與名的卡爾，他忙碌着，從醫藥箱中撕下繃帶，正往上噴巨企生產的止血噴霧。
而另一個，則是在爆炸發生時從衝突現場消失的矢口正人。
卡爾用老練的手法將矢口正人包紮好。
他那一槍刻意避開致命的要害，擦着矢口正人右邊肺葉穿過去。
此時後者只是斷了條手臂，並且有些失血缺氧。
矢口正人靠在廉價沙發上，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牽扯到傷口。
“你叫什麼名字？”
“卡爾，先生。”
卡爾幫他包紮，邊回答邊說。
“您失血過多，還好處於危險線之上。斷臂我只能做簡單處理，現在等外邊風頭過去，先生您回到共創社再找更專業的醫生治療吧。”
矢口正人輕輕頷首：
“我記住了，你救了我一命，你想要什麼？”
如果他知道那關鍵一槍是卡爾打的，恐怕就不會說出這種話。
卡爾裝做一個初出茅廬的江湖小卒，用刻意的語氣誠懇道：
“錢、地位、權力。我想揚名立萬，先生。”
“哈哈哈哈哈！”
說完之後，矢口正人狂笑，直到牽扯傷口才緩下來。
“你救我，就是算準要我報答你！想要一步登天嗎？小子？”
卡爾低頭不語，沉默就是答案。
他特意做了僞裝，讓自己看起來年輕許多，就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也難怪矢口正人用這樣的稱呼。
矢口正人看着他，嘴角一勾：
“也罷，年輕人你既然抓住了機遇，那我就給你想要的一切。”
“你叫……卡爾？從今天起，你就是共創社的一員，回去之後，我會推舉你到我手下，做助理。”
“謝謝先生！”
卡爾一副歡欣鼓舞的模樣。
在矢口正人看不見的地方，纔出現抹譏誚，一閃即逝。
……
上城區，一處普通公寓。
公寓裝飾很簡潔，卻有着科技感和精緻設計，滿屋智能家居對比下城區彷彿兩個世界。
陸赧笙躺在一張天藍色的公主牀上，而牀的主人就坐在邊上看她。
那是一個女子高中生，乍看上去外貌並不出衆，厚黑框眼鏡架與平平無奇厚馬尾辮讓其氣質有些陰沉。
身上還穿着學校的校服，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玫瑰城大名鼎鼎的頂級中學，玫瑰城高級聯合中學校服。
就讀這樣的學校，穿這樣一身制服走在玫瑰城街上，就是身份的象徵。
甚至一些中高端的服務業連鎖店，光憑這身校服就可以拿到很高優惠，甚至免單。
因爲大家都知道高級聯合中學的學生們非富即貴，若稍加照應，很可能就一飛沖天。
不過，
這件公寓雖然看起來精緻，但和‘富’、‘貴’兩個字明顯沾不上邊。
甚至看起來過於平平無奇，以至於讓人懷疑校服是不是僞造。
女子高中生看着陸赧笙臉龐，低聲自語：
“就當是之前誤會你，對你動手的賠禮，救你一命我們兩清。”
房間中沒有第三個人，女子高中生耳邊卻響起一個蒼老而厚重的聲音。
“不如殺了她，她身上有‘神之恩澤’的氣息，說不定能大幅強化你目前的缺陷部分。”
“奎恩長老。”
女子高中生搖搖頭：
“我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
“哼，愚蠢。”
被稱爲‘奎恩長老’的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想想看你的對手，‘微縮銀河’是我族聖物，叛族的長老們將丟掉榮譽，將聖物讓給夜氏銀行掌控。不吸收所有可以強化自身的力量，到何年何月你纔有能力對抗一家星際公司？”
“我的力量，會憑自己努力去拿。”
女子高中生反駁，堅決不同意奎恩長老的話。
而後者反而變得更洪亮，語氣更是直接訓斥。
“自己去拿？[微縮擾動場]只是‘微縮銀河’的組件之一，哪怕有我幫助，製造出的載體也只能擁有基本力量。硬件不夠，差距就無法抹平，你還沒嘗試夠麼？”
“與眼前這個人，與共創社那個虛僞男人，兩次戰鬥你都敗得乾脆利落，光憑[微縮擾動場]你已經到極限。”
“而‘神之恩澤’不一樣，那是宇宙中最偉大的奇蹟，我族創世主賜下的至高獎賞！能讓最平庸愚蠢的人變成億萬挑一的頂尖天才。如此大機遇放在眼前，你卻因爲心軟就放棄？”
“想想你父母，他們死在共創社手裡，而你連其中一個頭目都不是對手，談何報仇？”
女子高中生忽然從椅子站起來，雙拳捏緊。
“夠了！”
她胸口起伏着，呼吸急促。
“奎恩長老，我和你是合作關係，你幫我報仇，我幫你收集‘微縮銀河’組件，除此之外，我的人生不用你來指手畫腳！”
“哼！”奎恩長老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過去一段時間，蒼老聲音纔再度響起。
“也罷，隨便你。共創社和夜氏銀行都是你惹不起的對手，目前還是以收集‘微縮銀河’組件爲主。收集組件越多，我能爲你提供的助力就越大。”
女子高中生此時也冷靜下來，她望了眼放在牀邊書桌上的沉浸式全息頭盔。
“不久之前，我們在‘綠洲視界’淘客街發現‘微縮奇點’蹤跡，奎恩長老有辦法追蹤賣家麼？”
“我不能接入‘綠洲視界’網絡，會被塞琳的其他長老察覺。”
奎恩長老答道：“最好找一個頂尖黑客，從賣家IP與登錄接口查起。”
女子高中生陷入沉思。
“頂尖黑客麼……”
“我回來啦！”
此時，房間外傳來親切的呼喊聲。
伴隨一陣叮鈴咣噹的拖鞋聲，聲音由遠及近。
“小虞！你放學了嗎？我看鞋子放在玄關，小虞？”
女子高中生馬上反應過來，走出房間並將門鎖死。
剛做完動作，喊她的人就已經來到面前，雙手叉腰面露不滿。
“知道高中小女生有很多秘密，但也不至於這樣防着我吧？”
“歐蘿妲小姨。”
女子高中生喊道。
“叫姐姐！我還沒那麼老！”
歐蘿妲額頭出現幾個井字，用力扯了扯女子高中生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
“對唔起……”
後者含糊道歉。
“來吃東西吧，我叫了真探餐廳的外賣！全是你愛吃的菜！”
歐蘿妲轉身，走進客廳旁邊的餐廳。
女子高中生跟在後面，驚訝道：“今天發生什麼喜事嗎？居然吃那麼好？”
歐蘿妲自豪一笑：
“姐姐我抓到個大新聞，肯定會爆火，接下來可能要忙死，現在就當提前慶祝！”
女子高中生一怔，她當然知道歐蘿妲最近在追的新聞是什麼。
歐蘿妲沒有察覺她的情緒變化，只是把外賣打開，一一放在桌上。
“這幾天我會很忙，顧不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
“唔……知道了。”
“要好好讀書，認真學習，能進入玫瑰城高級聯合中學不容易，你將來找到一個好去處，我纔對得起姐姐姐夫，明白了嗎？”
女子高中生望向公寓牆上，那是一張全家福合影。
男女夫妻抱着襁褓中的小女孩，學生打扮的歐蘿妲比鬼臉逗弄小女孩。
大家都在笑，大家都很幸福。
她回過神，將頭賣低在豪華外賣中。
“我明白，歐蘿妲小姨。”
“要叫姐姐！”
“知道了，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