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芙芙從除月與蒂露身邊跑開，一路離開高級聯合中學，坐上上城區的公共浮空軌道車後才略微放鬆下來。
因爲小姨過去的經歷，她很怕遇見剛纔的情況。
害怕自己的僞裝被識破，害怕走上與小姨相同的命運之路。
怯懦與膽小模樣有一半是僞裝，還有一半是真實。
她的內心並不強大，怯懦與緊小慎微本身就是虞芙芙性格的一部分。
從軌道車停靠站中走出來，跨過兩個紅綠燈再走過轉角，虞芙芙已經看見自家居住的摩天樓聳立在前面。
摩天樓有幾百層，上層是辦公室，中間層是熱鬧繁華的商城，下層則是略微有些擁擠的住宅。
這棟公寓才完工沒多久，虞芙芙和小姨是第一批住客，因此周圍看起來還有些冷清。
她低頭看着自己腳尖錯落，來到家門前。
忽然眼皮一擡，察覺到公寓中傳來的動靜。
虞芙芙轉動腳步，躲進旁邊漆黑的小巷夾縫，另一邊路口處有虛幻的DNA螺旋匯聚，很快聚攏出一個金甲怪盜來。
金甲怪盜還沒走向公寓門口，自動門就從裡面率先打開。
罩在一件街頭嘻哈風格連帽衛衣中的陸赧笙，雙手插袋走出來。
連帽衛衣是此前虞芙芙從網上淘來的遊戲周邊，之前刻意找出來放在陸赧笙旁邊。陸赧笙原本的衣服破破爛爛，早就被她扔掉了。
女子高中生體型的衣服，穿在陸赧笙身上，顯得有點小還有點擠。
裸露出來的皮膚中，還看得見大片大片綁緊的繃帶。
金甲怪盜就靠在門邊，用冷淡又疏遠的姿態發問。
“你要走？”
陸赧笙並不意外看見金甲怪盜出現，她稍微擡起頭，將面容從連帽衛衣的兜帽下露出來：
“已經恢復必要的行動能力，準備回下城區去，爲後面的事做準備。”
金甲怪盜沉默片刻，才用低沉嘶啞的聲音說：
“對正常人的體質而言，那種級別的傷勢不可能又那麼快恢復速度，兩三天就重獲行動能力。”
陸赧笙淡然一笑，對着滑稽的怪盜面具說：
“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不是麼？”
虞芙芙不說話了。
兩人並非合作關係，對方沒必要向她解釋。
陸赧笙拉低兜帽的帽檐，重新把容貌藏在陰影下。
“謝謝你的這兩天的照顧，雖然你不願與我合作，但我相信我們不會是敵人，如果需要幫助可以來下城區找我……告辭了，再見。”
陸赧笙朝前走，與金甲怪盜擦肩。
在她越過金色的鎧甲前，虞芙芙用怪盜身體側肩，擋住陸赧笙的去路。
虞芙芙說：
“我想問問，你與共創社敵對的理由？”
後者停步，沒有擡頭。
她繼續說：“是因爲有親人被共創社殺害？還是因爲單純的利益糾葛？”
兜帽下陸赧笙倒不意外，耐心回答道：
“都有吧，不過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爲他們擋在了我要走的路上。”
她擡起頭，平視與自己差不多身高的金甲怪盜。
“我要將下城區變成一個沒有壓迫、人人都能幸福平等的世界，共創社是塊攔路石，所以我要清除掉他們，僅此而已。”
虞芙芙啞然無聲，片刻後，金甲怪盜再度側肩，把擋住的道路讓開。
陸赧笙與她擦肩而過，在街巷路口邊揮了揮手：
“後會有期。”
金甲怪盜站在原地，目送陸赧笙走遠，消失不見。
虞芙芙確定沒有監控殘留後，解除金甲怪盜的行跡，讓其化作虛幻的DNA螺旋消散在空氣中。
本體慢悠悠從藏身的小巷夾縫離裡走出。
看着陸赧笙離開的方向，心中不解。
創造一個幸福平等的世界，她是在說天方夜譚麼？
‘平等’這個詞彙，本身就是被創造出來欺騙理想主義者的火堆，引得成片飛蛾奮不顧身，自尋死路。
虞芙芙本以爲她們之間會有更多共同語言，到頭來看，二者根本不是一路人。
這時候，沉寂一整個下午的奎恩長老聲音憑空冒出來，清晰傳入她的耳中。
“你放跑了她，丟掉一個獲得力量的機會。”
虞芙芙並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沿着剛纔陸赧笙走過相反的方向，開門進入公寓之內。
“既沒有達成同盟關係，也沒有從她身上撈到好處，還增加了自身的暴露風險…到現在，你是否反應過來自己的判斷有多愚蠢？合作者。”
奎恩長老嘲諷道，優柔寡斷的合作者，他並不滿意。
對此虞芙芙不想解釋，而是開口換了個話題。
“奎恩長老，你認爲她回到下城區後，反抗共創社有多大成功機會？”
奎恩長老呵呵一笑，慢悠悠回答：
“我不知道，從表面看不出一個人隱藏的底牌。但是我清楚，你認爲她成功機率渺茫。”
“……從何而來的判斷？”
“呵呵呵，不正是因爲這個理由，你才拒絕她的拉攏，不願意與她合作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若她只想暗殺共創社的某幾個人，你不會輕易放她走。”
虞芙芙心裡一沉，想法被奎恩長老說中了。
自從父母被共創社害死後，小姨成爲她的最後的監護人。從中學起，她就一直在調查背後的兇手。
越是深入調查，她越明白所要面對怎樣的龐然大物。
共創社與巨企相比只是蝦米，可他們已經融入成爲玫瑰城秩序的一環。
對抗共創社就等於在破壞整個玫瑰城的秩序，即使陸赧笙身份不俗，她也只是一個人。
單獨一兩個人怎麼可能成功？
虞芙芙幾年以來唯一奢望的，不過只是殺掉當年害死父母的兇手，共創社舍弟頭矢口正人和共創社社長季定江。
與整個共創社爲敵，只會拖累她，並惹上更大麻煩。
說穿了，就是膽小！
虞芙芙沒有陸赧笙那樣的出身，也沒有她那樣的勇氣。
“得了，與其關心別人，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
奎恩長老適時打斷虞芙芙泛起的念頭。
“你的想法我已經看得一清二楚，想拉你下午的那個同學入夥，對不對？”
虞芙芙回過神，點頭：
“沒錯，除月的黑客技術很厲害，能幫我們定位淘客街曾經出現的[微縮奇點]賣家。以我的身份地位，她是能找到最合適的人選。”
奎恩長老也沒反駁，而是主動提醒道：
“在你拉你的那個同學入夥之前，我必須提醒你。她還有你的另外一個同學，與剛纔走掉的下城區英雄一樣，都是受過‘神之恩澤’的人類，身份很不簡單。”
“嘖，這座城市怪胎太多，‘神之恩澤’遍地都是，好像變成什麼不值錢的玩意兒。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奎恩長老稍作停頓，用了個恰當的比喻。
“看見海面上的冰棱，就該知道水下有一整塊完整冰山。你我皆是微不足道的邊緣存在，所以必須保持慎重。”
“你的目的是報仇，我的目的是重組我族聖物‘微縮銀河’，除此外捲入任何風波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虞芙芙不爲所動：“我清楚。”
“呵呵，希望你真的清楚。”
奎恩長老適可而止，虞芙芙缺點很多，優點就是怕死。
怕死的人，不會拿自己開玩笑。
“你的兩個同學，我不反對接觸，但在過程中不能暴露我的存在。‘微縮銀河’是宇宙中最偉大的人造寶物，任何人知曉後都會動心。”
“如果暴露，就算我幫你也不一定能從兩個人手下逃掉。貿然接觸的風險不亞於去高強度太陽風裡泡澡。”
“況且，他們和你不是一路人，很難說會不會因爲看你可憐就施捨幫你。”
虞芙芙聲音一冷：
“我不需要別人可憐，也不需要別人施捨。”
她踏入人去樓空的房間，牀上被子已經摺疊好，陸赧笙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對於你的擔心，我已經有計劃。”
“事實上我不用拉除月入夥，只需通過‘綠洲視界’向她發佈現實委託，並說服她幫忙即可。”
奎恩長老難得沒唱反調，誇讚一句：
“明智的選擇。”
“在我族的[微縮屏障家園]裡，我能保護你的身份信息不被追蹤。但還是要切記，不能提起任何與‘微縮銀河’有關的單詞，否則可能會引起那羣叛徒長老們的關注。”
虞芙芙點了點頭，回答：
“我明白。找到新的‘微縮銀河’組件，纔是我們當前的第一要務。”
“你能明白這件事就足夠…放心，賽琳一族從不食言，我答應過會幫你報仇，就一定說到做到。”
虞芙芙沒有再繼續和奎恩長老交談下去。
她用牆壁內嵌的智能家居面板，解開房間內抽屜與櫃子的智能鎖，從中拿出一個沉浸式虛擬頭盔。
然後躺在陸赧笙躺過的牀鋪之上。
閉上眼睛後的幾秒內，熾烈的白光充滿虞芙芙整個視線。
數據被讀取，一個接一個的像素點從白光中析出，組建成完整、熱鬧的宏大世界。
輕巧的合成音從耳邊響起。
[歡迎來到綠洲視界]
[您的積分排名保持不便，當前排名爲：2]
虞芙芙，一個能憑自身才學被高級聯合中學錄取的平民學員，除開下城區偶爾活躍的怪盜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
玫瑰城頂尖競技玩家，‘綠洲視界’積分排行榜第二位。
Jok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