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恩長老的用處已經耗盡了。
一個僅能開出空頭支票的數據體，付羲不會與他合作，也懶得繼續虛以爲蛇。
最簡單的邏輯：哪怕付羲真的集齊‘微縮銀河’，會將這件星際珍寶交還給賽琳族，讓他們在恆星中安享沉眠嗎？
答案是不會。
落到他手中的東西，就要發揮出應有價值。
因此談論合作一開始就是僞命題，奎恩長老哪怕說再多，付羲的最終判斷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過，交談並不是全無意義。
夜氏銀行的‘綠洲視界’真身居然是組件之一[微縮屏障家園]，難怪除月黑客技術已經是蔚藍星最頂級依然無法破解入侵。
因爲雙方科技水平根本不在一個時代上！
簡單聯想就能分析出事情脈絡，賽琳族‘微縮銀河’長久沉睡於氣態巨行星長生天，受靈光天能源的氣態行星採集器驚擾從沉眠中醒來。
夜氏銀行是靈光天能源崛起前的投資人，持股不少。
在氣態行星採集早期，他們對靈光天能源內部有很大的干涉權。
所以，夜氏銀行才能拿下[微縮屏障家園]，甚至遮掩秘密讓靈光天能源完全不知道賽琳族和‘微縮銀河’的存在。
夜氏銀行插手靈光天能源內部權力和股份交替，根本就不是想要什麼SOL-Ⅲ星系中的星系級通訊衛星網，而是爲了掩蓋消息，防止‘微縮銀河’的情報泄露。
‘綠洲視界’已經是夜氏銀行的最重要的商業支柱，絕不能出問題。
[微縮屏障家園]只是四大組件其中一個，誰也不知道其他組件能對‘綠洲視界’產生多大影響。
想通整個邏輯，對付羲而言是個重大的好消息。
得到[微縮擾動場]，就代表着他有一個拿捏夜氏銀行的機會，能提出很過分條件。
而夜氏銀行大概率不會拒絕。
浮空車又匆匆從方舟山別墅中起飛，駛向艾倫邀請的商務宴請地點。
那是一個懸浮在上千米高空中，地面僅能隱約看見輪廓的巨型圓球。
圓球上半是銀灰色的太陽能板，下半是透明高強度玻璃，球面中注滿水，五光十色的海洋生物就好像懸浮在天空中，輕盈優雅游動。付羲還看見其中有不少稀有的魔熵畸變個體，一條魚能在任意拍賣行中充當壓軸，賣出天價。
付羲並不意外，因爲對方是米德加海業，蔚藍星海洋的事實主人。
再珍稀漂亮的海洋生物，也只是米德加海業大少爺彰顯自身品味的玩具和食材。
——這個天空水族館是艾倫的私人會所，也是米德加航海業招待商業夥伴常用的海鮮餐廳。
對普通人而言，很難想象身處千米高空卻又如臨海洋的浪漫，以及奢侈。
浮空車懸浮停穩，付羲與蒂露一同跳下車，穿着印花沙灘褲，頭戴墨鏡的艾倫就張開雙臂走上來。
“付哥能賞臉真是太好了，小地方蓬蓽生輝啊！”
付羲不着痕跡拒絕他假熱情的擁抱，揮手後走上前幾步。
“還是艾倫少爺會玩，嘖嘖，這幾年真是品味漸長，建這地方得花不少力氣吧？”
“蒂露小姐，歡迎您的到來。”
艾倫蠻紳士向蒂露也打了招呼，現在蒂露可不只是付羲的貼身秘書，還算靈光天能源名義上正統繼承人。
保持虛僞的禮貌，是巨企商人的基本功。
隨即，艾倫又走向付羲，故意落後半個身位。
“用了168個反重力懸浮模塊，太陽能模塊模擬海洋熱源調節水溫，內部還有魔熵中繼器維持水體魔熵濃度，魚大部分都是我閒暇時釣的，自主繁殖後沒想到越來越多。”他搖搖頭，“柊老師說水族箱裡生態不好，還幫我做了調整。”
“你和柊老師還有聯繫？”付羲驚奇。
艾倫打了個哈哈：“讀書時主攻海洋生物學，畢竟要繼承家業嘛，柊老師是海洋專家，聯繫偶爾會有一點。”
付羲也不着急和他進入正題，而是如同老友般隨意聊着天：
“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哈哈哈哈，付哥再多說穿了就沒意思，柊老師也在水族館，想要敘舊我讓人把她叫過來。”
說話間，兩人走過水族館入口的屏風，進到巨型圓球內部。
映入眼簾是一個擬真的沙灘泳池，許多身材、膚色、容貌皆是頂級的比基尼美人正在沙灘排球，構成一道色彩豔麗的獨特風景線。
付羲看見幾個當紅影星、偶像，甚至還有學者、教授。
剛纔他們聊到的海洋生物老師就在其中。
“敘舊倒是不必。”付羲面色平淡：“我反倒害怕打擾艾倫少爺的雅興。”
“付哥這倒是折煞我了，你知道我就好這一口，況且這些不都是你早就玩剩下的，當年Vsoul娛樂可是美女如雲啊。”
艾倫哈哈大笑。
蒂露看了比基尼美人們一眼，扭頭盯住付羲後背。
她想起來老闆說過要帶她去海邊度假，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
現在工作事務又忙碌起來，恐怕要拖到年底甚至明年。
想着想着，蒂露不由得嘟起嘴。
三人穿過擬真沙灘，進入到一個風景絕好的透明會客廳中，客廳270°透明，腳下薄薄一層玻璃是水族館海洋，魚羣遊蕩；眼前眺望是白雲縹緲，變幻莫測。
艾倫招待兩位客人坐下，又吩咐仿生人管家通知廚房備餐，然後才空閒出來對付羲說：
“付哥，今天抓到一隻新鮮的拉萊耶，特意請你來嚐嚐。”
“老闆，拉萊耶是什麼？”蒂露小聲問。
付羲回答說：“一種長相很醜的深海章魚，魔熵畸變體，種羣數量很少。”
“付哥淵博！”
艾倫豎大拇指，然後笑嘻嘻對蒂露說：
“首次招待蒂露小姐，當然不能寒磣。”
蒂露矜持點點頭，沒有再說話，這種場合一切以付羲爲主導。
到這時，兩邊才藉着閒聊，不經意將對話推進到正題上。
“真是稀奇，艾倫少爺是遇到什麼喜事，居然捨得拿出你最寶貝的拉萊耶章魚招待。”
“付哥你算說對了，還真是好事！”
艾倫拍手，然後眼珠轉了轉：“說起來和付哥也還有點關係。”
“哦？”
付羲不動聲色喝了口茶水。
“靈光天能源的事兒？”
“沒錯！”艾倫點頭：“自從靈光天能源出事之後，有大量人員叛逃和資料外泄，昨天我手下人才歷經萬苦找到一個重要叛逃者，收回了泄密資料。”
“恭喜啊！”
付羲放下茶水，故作好奇道：“艾倫少爺找回了哪方面的泄密資料？”
“氣態行星採集器製造圖紙，還有高能天然氣製成配方。”
艾倫隨意地擺擺手。
“嚯，那可厲害了。”
“舉手之勞而已，付哥可千萬別往外說啊，我還下次靈光天能源例行董事會給大傢伙個驚喜。”
“當然，恭喜恭喜啊。”
“……”
一番看似普通炫耀的對話。
實際上，艾倫只有一個意思，就是威脅。
或者說勸降更恰當一點。
技術率先落在他手上，下次董事會時若付羲及其背後的重生軍用若不願與米德加海業合作，就會被踢出利益分配的圈子去。
其實不難做到。
技術落在艾倫手裡已經是既定事實，靈光天能源已經衰落到要引入外人幫忙內鬥，根本不可能以強硬態度勒令米德加海業銷燬技術。
告知靈光天能源方面後，後者只會妥協。
靈光天能源內部目前人人自危，艾倫只需要私下讓渡利益，保證相關董事不受損失，就可換來承諾，將‘技術泄露’變成‘技術轉讓’。
比如，靈光天能源爲報答米德加海業幫助，主動將兩項關鍵技術轉移給後者云云。
技術轉移屬於公司運行事務，理論上不需要經過全體董事表決，只需要公司CEO簽字即可。
目前靈光天能源CEO是個頂缸的臨時工，沒有實際權力。憑米德加海業的影響力，利益交換到位後技術轉移協議很容易就通過。
屆時米德加海業將獲得先發優勢，哪怕其他三家友商後續再獲得靈光天能源的技術，也不能私自使用。
因爲這些技術已經獨家授權給了米德加海業，他們可不是衰弱中的靈光天能源，而是鼎盛期星際巨企！
任何‘侵權’行爲他們都能站在道德制高點發起打擊，星際巨企間不可能爲了兩樣技術進行全面戰爭，最後肯定是理虧一方退讓。
這就是佔住‘宣稱’的優勢！
簡單那麼一聊，艾倫很快又把話題轉向其他內容，整個商務宴請過程中也沒冷場，賓主皆歡。
結束後，艾倫親自送付羲和蒂露上浮空車，這時才重新提起正題。
“付哥，小弟有個不情之請，下次靈光天能源例行董事會上，重生軍用能支持我方的新提案。”
此時付羲已經坐在深紅色的車內軟墊上，微微笑道：
“要是米德加海業能提出有建設性意義的方案，重生軍用當然不會反對。”
艾倫對回答不甚滿意，嘴角微微露出一絲不屑：
“付哥這麼說我就放心，請好好期待吧。”
“告辭。”
粒子引擎啓動，艾倫站在浮空圓球的停機坪上揮手，直到浮空車變成遠處的小黑點後才緩緩放下。
駛出一段距離後，蒂露才擔心皺起眉頭：
“老闆，他的意思是……”
“看來共創社那邊出問題了。”付羲點點頭：“羅永康或許落入米德加海業手裡。”
艾倫所要做的事情，正是他原本計劃裡準備做的事情。
兩邊思路出奇地一致，不過付羲慢了半步而已。
“這樣的話……”
蒂露着急道，結果被付羲擡手打斷。
“不急，我還有第二層保險。”
他氣定神閒，絲毫不慌。
“況且米德加海業還沒贏不是麼？”
如果說付羲最愛半場開香檳，那艾倫的行爲就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開場前就先把香檳開了。
真以爲自己勝券在握？
蒂露勉強定下心來，又問：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聽到問題後，付羲笑了笑，隨口答道：
“當然是去見見夜氏銀行的夜總裁，看看她能爲我方繼續保守‘微縮銀河’秘密開出多高價格。”
艾倫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
他玩的都是付羲早年玩剩下的手法，就你也配學我開香檳？
知道了‘微縮銀河’秘密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付羲眯起眼，慢慢又閉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