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馬上到您出場了。”
夜清歡身後，副總裁修克爾悄然走上前，在她旁邊平和地開口。
兩人身前不遠，懸浮着主舞臺目前的畫面投影，此時由靈光天能源的羅森主持，按照發佈會流程推進進度。
很快，就要輪到夜清歡出場，代表夜氏發佈商業同盟的宣言。
她閉上自己淺紫色的眸子，放緩呼吸。
再次睜眼時，多餘且不必要的情緒都被祛除掉，公事公辦的無形僞裝面具已經蓋在她精緻而細膩的臉龐上。
“放心吧修克爾，不會有問題。”
夜清歡對身邊的老管家說道：“就和我們之前計劃好的一樣。”
修克爾還是很擔心，遲疑發聲道：
“您的身體……”
夜清歡淡然一笑，手腕向上平舉到眼前，燈光照耀下皮膚白皙到刺眼，彷彿精心燒製出的白玉瓷器。
神經阻斷注射劑留下的細密針孔已經消失不見，嘴脣也是誘人的紅潤，不見半點病色蒼白。
“憑着[微縮擾動場]，我與賽琳族的長老們重新簽訂了新契約，短時間內不會再變成之前那副模樣。”
她放下手，頓了頓，然後抱歉道：
“讓你費心了。”
早已滿頭白髮的修克爾渾身一顫，默默地躬下腰：“不，大小姐，那是我的職責，請不要說這種話。”
夜清歡將他扶起來，才繼續向下說：
“長老們對我說，第一個組件迴歸之後，剩餘組件之間的量子糾纏會加強，組件的迴歸速度也會指數級增長，那是命運的定式。距離賽琳族預言中的‘永邃深夜’只剩下不到兩個月，他們反而在解除契約中威脅我生命的部分上沒有提額外條件。”
修克爾推心置腹思索道：
“賽琳族對我們隱瞞了很多秘密，他們的技術仍舊超越我們的理解極限，不能放鬆警惕。”
“我認爲這可能是一種暗示，賽琳族長老們想告訴您，他們已經篤定能在賽琳族神聖日子到來前，重組完整的‘微縮銀河’。”
夜清歡美眸一盼，反倒饒有興致的樣子：
“你認爲他們會用這種含蓄的暗示和威脅？”
修克爾搖搖頭，不太確定道：“您清楚的，我們最早與賽琳族接觸時，他們出於‘雲上之神’教義中對神明要保持坦誠的教條，因此顯得誠實、直接、不懂得掩藏心思。”
“但‘綠洲視界’開放後，所有接入用戶的數據對他們而言都是透明的，很容易就能學習到當前人類社會的運行規則與技巧。用人類的手段與人類相處，更能消除二者間的文化差異。”
夜清歡不可置否：
“或許吧。所以我們纔要推動商業同盟成立不是麼？”
修克爾忠實提醒道：“重生軍用的付羲先生不一定願意與我們一同承擔賽琳族帶來的風險。”
“那他就要承擔失去夜氏銀行的風險。”
夜清歡輕盈一笑，解釋道：
“我不會拿夜氏銀行退出同盟去威脅他，反而要殷切討好，加速夜氏與整個同盟…即他本人利益的綁定。這正合他意不是麼？”
修克爾一時無言，片刻後才心悅誠服：
“付羲先生露了個破綻給大小姐，而您抓住了。”
“那不算破綻。”
她搖搖頭指正：“畢竟沒有任何一家星際級企業，會和夜氏銀行一樣瘋狂。”
正如夜清歡所言，她目前的策略僅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瘋狂！
付羲野心不難看出，他要整合靈光天能源與夜氏銀行，形成一個橫跨金融、虛擬服務、工業製造、軍事、能源、運輸等諸多關鍵領域的龐大複合體。
整合完成後，商業同盟將有遠超普通單一星際巨企的體量與實力，一躍成爲整個蔚藍星中排名最前列的究極商業體，走完普通巨企數十上百年都走不完的路。
夜氏銀行是其中很關鍵的一環，夜清歡恰好抓住這個機會。
付羲想要整合不是麼？夜氏銀行全力配合，把全部身家都壓進商業同盟中。
夜氏的利益，就是付羲的利益。
現在，因爲‘微縮銀河’緣故，夜氏與賽琳族長老們各有心思。
危機就在眼前，你管還是不管？
不管，夜氏銀行粉身碎骨，失去‘綠洲視界’就此從蔚藍星巨企中除名。付羲可以獨善其身毫無損失，但商業同盟的構想自然也只能如泡影般破散。
夜清歡這相當於賽博版本的‘以死相逼’。
——反正我擺爛了，伱不幫我，我就死給你看。
而這也是她自詡‘瘋狂’的原因。
在蔚藍星不會再有任何一家巨企願意拿自身存亡去做這樣的豪賭，哪怕企業高層提出，董事們也一定會堅決反對。
這種決策根本不可能通過董事會會議的投票！
只有夜氏銀行不一樣，夜氏的董事會早在夜清歡上位時，被她靠着‘皇帝’中好友幫助殺光了。
因此現在她的話就是夜氏的意志，真正的團結一致，上下一心。
修克爾還有一個疑問自始至終沒有問出口。
‘大小姐你爲什麼認爲付羲一定有能力幫我們？’
他張了好幾次嘴，最終什麼都沒說，選擇將管家職責放在公司存亡之上。
大小姐說的話，身爲管家，他只用服從就好。
此時此刻，休息室中央的投影中，付羲走上宴會廳主舞臺上發言。
他恭喜了那個叫蒂露的女孩成爲靈光天能源新董事長，同時又‘邀請’這個女孩擔任新生商業聯盟的總裁。
兩人攜手，俊男靚女般配無瑕。
閃光燈咔咔咔咔響個不停，彷彿已經能聽到明天清晨新聞節目主持人的播報。
夜清歡泰然自若望着投影，捏了捏拳頭。
很快，付羲熱情地表示接下來的時間交給另一個親密無間的合作伙伴，然後大聲喊出她的名字。
“走吧，修克爾，輪到我們了。”
夜清歡步履從容，高跟鞋踏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孤寂的踏踏聲。
……
付羲下臺之後，重生軍用的安保人員馬上從記者與攝影師中分出一條道路。
蒂露正用力挽着他的手臂，步伐都有些僵硬，看來還是不適應這樣被恭維並圍觀的場面。
兩人一同來到發佈會舞臺下最前方的坐席，亦步亦趨下，蒂露徑直坐到了付羲的腿上。
“噗嗤！”
座椅另一邊身穿黑色晚禮服的瑪姬忍不住笑出聲，調侃道：
“哎呀我親愛的妹妹，這麼快就着急在全玫瑰城面前宣誓主權了？”
蒂露臉頰兩側飛速抹上紅霞，連忙從付羲身上站起來逃到旁邊，還說了好幾句‘老闆對不起’。
付羲倒是無所謂，發佈會上沒有介紹瑪姬，她的身份是新總裁的助理，沒必要特意提起。
黑白的姐妹坐在一起，引得不少人側目。
夜清歡從選裝樓梯上從容走下，接管了整個發佈會舞臺。
付羲掛着和善的假笑，與她揮手打個招呼。
就在這個時候，羅森才匆匆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小聲道：
“艾倫死了。”
付羲一愣，下意識問：“你說什麼？”
話纔出口，他便不由得將警覺拔到最高。
米德加海業下一任繼承人，不久之前纔在靈光天能源的會議上碰過面，當時他被付羲反將一軍後，咬着牙說心服口服。
到剛纔爲止，付羲都還在警覺他帶領米德加海業的反撲，甚至做好武力衝突的心理準備。
而現在羅森居然和他說，人死了！？
……
數據體的監牢是什麼樣子？
在奎恩長老面前是一個無限延伸的平面，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走不到盡頭。
高空之上，還殘留着其他七位賽琳長老對他的宣判。
“奎恩，你背棄了偉大的主，甚至違背古老聖賢立下的禁約，離開微縮屏障家園，搶奪微縮擾動場。”
“但你仍然是我們的同胞，賽琳族的一員。現在，在雲上之神的注視下懺悔罪過，主會寬恕你，就像我們寬恕別人一樣。”
奎恩長老擡頭，譏笑：
“醒醒吧，老傢伙們，主已經離去，祂不會再注視任何人。”
七位賽琳長老的虛影不爲所動，爲首的大長老落到奎恩面前。
“奎恩，我們的兄弟，主確實已經離去，但祂的光輝依舊照耀我們。很快，我們與你將一同度過漫長又無盡的‘永邃深夜’，直到重新引起主的注視，將我們準備的禮物獻上給祂。”
“神不需要螻蟻獻上的禮物。”
奎恩長老駁斥道：“賽琳應該回歸，迴歸宇宙之中。”
大長老失望看着他：
“難道你不知道嗎？宇宙只是虛無，沒有主的注視，一切都沒有意義。”
“虛無又如何？”奎恩長老目眥欲裂：“我們也是虛無的一部分。”
大長老搖搖頭，虛影漂浮至高天之上。
“只要有主的注視，賽琳將化作真實。”
“奎恩，我們的兄弟，請在此向主禱告你的罪過。‘永邃深夜’之後，我們將一同重生。”
奎恩不屑啐了一口。
這是他和虞芙芙行動時，在下城區那些人身上學到的習慣。
那些迂腐的傢伙，固執又討厭。
哪怕世界是虛無，永邃深夜預言也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
他杵着手杖，望向沒有盡頭的監牢，沉吟不語。
很快，奎恩長老盤腿席地坐下，解除自身與周圍環境的數據交互，閉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