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
霍去病帶來的兩萬兵馬,有跟隨他最初奔襲匈奴大後方的那批人。也有此後一年南征北討的禁軍悍卒。
包括虎賁,羽林兩支新成立,但歷經攻伐西羌諸部和河西之戰後,快速成長的軍卒。
撞擊敵營前,霍去病全力催動行軍策。
全軍在曠野上拉開陣列,呈三角衝陣,萬馬奔騰,風暴般呼嘯席捲着草原!
一馬當先的今安,腿上的肌肉繃緊如鐵鑄,蹄子落地,土石翻飛。
成爲上策的走爲上和馬蹄下層層盪開的陣紋,行軍法相合,速度被催發到極致。
匈奴遷移的龐大隊伍,就在前方。
他們入夜紮營,綿延十餘里。
有些匈奴人,就席地靠着篝火而眠。
整個隊伍,在草原上如長龍排開,篝火分佈。
營地簡陋,但周圍佈設的匈奴斥候很多。
當漢軍衝來,匯聚的兵勢,捲起的氣機,潮汐般涌動。
有匈奴斥候生出警覺,卻是來不及抵擋,便被迎頭壓來的氣機捲入。
在強大的兵勢衝擊下,匈奴兵甚至難以發出警訊,就在衝擊下失重,自身連帶身下的馬匹一起天旋地轉。
可怕的壓力,讓他們隨即殞命。
漢軍全員在馬上伏低身軀,目如鷹隼,盯着在眼前快速放大的匈奴大營!
從一個稍遠處的角度看,所有漢軍在同一刻將長槍揚起,做好了刺出的準備。
這次衝營沒有事先的箭襲,因爲隱蔽性和速度,可以直接殺到匈奴人身前!
更直接,也更兇狠!
近了,更近。
三百丈,兩百丈,一百五十丈……
到百丈距離的時候,霍去病猝然放開了神妙行軍法的隱藏。
馬蹄如雷。
強大的衝擊力和兵勢匯聚,摩擦虛空,竟有一種雷鳴般的聲音,撼動着天地,周邊數裡都能感覺到大地,虛空的震盪。
百丈外,匈奴營地的篝火突然熄滅,被一股森然的兵勢,殺機所覆蓋壓滅。
地面上,用來添加篝火的草木,牛馬乾糞都在震盪晃動。
有匈奴部衆驚駭下,抓起身畔的武器時,漢軍已轟然殺入,掀翻一切。
鮮血,慘叫,刀槍的寒光,吹響的號角,飛起的人頭,奔騰的馬蹄,倒翻的帳幕……亂象交織,共同形成了慘烈的戰場。
漢軍千里奔襲的氣勢,在此刻攀升到極致,完全爆發!
稍遠處的山崗上,佇立着一支大漢新軍。
他們還沒有資格參加這種衝陣裂敵的過程。
但這是難得參與大戰的機會,能讓這些新軍快速成熟。
因爲姐姐靳妃,成功加入禁軍的靳序等新兵主動要求上戰場,也被帶了過來。
他們在高地上,俯瞰戰場。
眼前的敵我交戰,如此殘酷,血腥,生死轉瞬。
沒有靳序等人想象的縱馬草原,敵人聞風喪膽,長槍高舉,破殺敵陣的豪情萬丈。
只有鐵血,冷漠,和毫不猶豫貫徹一切命令,訓練有素的漢軍。
他們在與匈奴人搏命廝殺,短兵相接。
從行軍那一刻起,靳序等人就目瞪口呆。
他們沒想過,有一支軍伍,能奔襲的如此之快,之迅猛。
剛纔的衝陣,直到戰前的最後一刻,衝入對方營地,全軍居然沒有任何一人發出聲音。
當所有漢軍,以那個人爲鋒芒,風暴般捲入敵陣。從旁觀的角度看,擋在他們面前的所有,都在無堅不摧的兵勢下崩潰!
漢軍以一個尖角陣,刺入匈奴營地,橫衝而過,擋者睥睨。
在十餘次呼吸間,就鑿穿一個橫向超過裡許的匈奴營地,將整個大營從中間撕開,斷爲兩截。
所過處,像狂風呼嘯捲過,留下的是滿營的鮮血。
而敵人此刻仍在倉惶尋找武器,完全沒能形成有效抵禦。
所謂奔襲戰,教科書般的過程,大抵如是。
旋即,漢軍交錯,化作剪刀陣,兩列散開,像一個巨大的X形,在匈奴的陣營當中移動,開闔。
每一次開闔,都有衆多奔走的匈奴人被捲入。
漢軍馬位交錯,宛若齒輪對立,彼此契合,保持着剪刀陣的開闔,犁地般在匈奴大營裡肆虐。
嘔!
靳序發現有人在身畔嘔吐。
他們這隊新軍,大多是走後門進來的,來時意氣風發,真上了戰場,親歷血腥。
眼見漢軍兩三次從匈奴軍營裡交錯而過,整個營地像是被血鋪了一遍。
倒地的屍體,被踐踏後血肉模糊。
月光下,紅的白的攪在一起,到處都是。隨風飄來的味道,讓有些人胃部翻涌,差點翻身墜馬。
靳序也沒好多少。
而就在他們以爲漢軍將輕易結束這一戰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戰爭絕沒那麼容易獲勝的道理。
漢軍奔襲過來,入局就大佔上風,卻沒讓匈奴人徹底崩潰。
因爲他們已無路可退,必須以命相搏!
這次遷移,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漢軍再次殺過來,他們唯有死命搏殺,才能爭一條生路。
匈奴人正在體會曾經被他們逼迫,擄掠,無路可走,他們認爲是牛羊一樣的漢民相同的處境和情緒。
他們已被逼到了極限,走投無路。
匈奴人或惶恐或憤怒的叫喊聲中,酋塗王,攣鞮谷,封惕都從營帳裡衝出,全力調動兵馬,組織反擊。
匈奴人的大遷移,以十萬計的人羣鋪開,整個營地面積非常大。
漢軍雖衝勢強勁,但第一輪遭到衝擊的只是遷移大營的一部分。
其他匈奴人開始翻身上馬,與漢軍廝殺。
可惜他們慌亂中迎戰,方方面面都不如漢軍,被牢牢壓制。
剪刀陣仍在不斷開闔,交叉馳騁。
成排的匈奴人倒地,發出屈辱的慘叫,聲若泣血。
稍遠處的山崗上,月光輻照,戰場的形勢非常清晰。
靳序身邊的一個新兵感覺不忍,道:“非要將他們都殺絕嗎?”
負責帶領他們這隊新兵的禁軍校尉,回頭冷笑道:“你覺得不忍心?”
“你可知匈奴曾經怎麼對待我們?”
“漢人被抓過去,牛馬都不如,漢人男子會被他們當成畜牧,動輒鞭打辱罵,甚至殺戮取樂。女子會被他們輪番*辱,淪爲生育的工具。
還有孩童會被他們當畜牧飼養,同齡的匈奴孩子,會在活人身上割肉,來彰顯勇武。”
“更殘忍的事情,開膛破腹都有……你覺得他們可憐?”
渾邪王也在一旁,尷尬地輕咳了一聲:“沒那麼誇張,我可沒幹過這些。”
帶隊的校尉道:“所以霍侯讓伱降了。
你們西匈奴,休屠部和折蘭部也沒好到哪去,常年擾襲我大漢邊關,殺戮極重,所以他們想投降都沒機會,被霍侯屠戮乾淨,少數倖免,也會被送去當苦役。
你渾邪部是最幸運的一個。”
渾邪王掃視遠處,亦不免感到心悸。
風水輪流,這冠軍侯用兵之狠,要將匈奴殺絕了不成。
對面,帶兵衝陣破營,第一輪結束後,霍去病並未再參戰。
他殺到匈奴大營對面,駐馬而立,身邊是囂旗勝統領的親軍千人隊。
左右是熊三和白南妤。
此時熊三高叫一聲,也衝入了敵陣。
臨陣統兵殺敵的是張次公,帶領趙破奴,姚招,復陸支和陳慶等校尉。
除了稍遠處觀陣的新兵,還有一支五千軍的兵馬,留作應變,沒有全部壓上。
參與廝殺的大概有一萬四千漢軍精銳。
這時,霍去病扭頭看向另一方向。
他感覺到馬蹄震動,有殺氣涌過來。
“苣都還算有些本事!”
有一支匈奴兵馬,大概三四千人,從東側的草原快速接近。
霍去病能看出西匈奴大遷移有機可乘。
苣都亦接到消息,知道大單于伊稚斜急於接手西匈奴人馬。
他隨之做出應對,帶隊趕來的正是綦母樓蓋,天魂部副將。
綦母樓蓋滿頭紅褐長髮披散,魁偉的身軀坐在馬上,手握一杆特粗的長槍,飆衝殺來。
他帶領的是天魂部最後一支留作機動的人馬,只三千人。
綦母樓蓋隔空暴叱:“苣都大將調遣各部兵馬,隨後就到,拖死這些漢軍,將他們殺乾淨。”
戰鬥居然還有反覆!
慌亂的的匈奴大營,以萬計的匈奴人齊聲響應,氣勢穩了穩。
而綦母樓蓋殺入戰場後,迅速扔出一張皮質的薩滿圖列。
那皮卷顏色漆黑,不知是什麼材質,咒文繁密。
沒人知道的是,綦母樓蓋拿來的這張皮卷,是苣都在極北之地的那座山腹地宮裡,從無頭骨骸所在石甕內取出的東西。
這皮卷一經催發,和霍去病釋放的軍陣,分庭抗禮。
地面上泛起一道道黑色紋路,和霍去病的軍陣碰撞,試圖壓制獲得戰場主動權,給匈奴人爭取重整陣腳的機會。
“漢將霍去病!”
綦母樓蓋策騎來到百丈外,祭出皮捲入地後,視線隔空罩定霍去病。
他從地面上那張皮卷裡吸了口氣,一股黑氣被抽入鼻中,吞噬入腹!
“苣都大將料到你必會來襲!
遣我來殺你!”
綦母樓蓋聲震全場,氣勢彪炳!
“傻子,他讓你來送死的。”霍去病淡然道。
匈奴營地內,酋塗王,封惕見來了援軍,精神振奮。
他們各自帶上一隊親軍,和綦母樓蓋分從左右,夾擊向霍去病所在位置。
當前情況,只有陣前斬殺霍去病,才能幫匈奴挽回頹勢,獲得逆轉局面的機會。
酋塗王也拿出一個古拙的石甕,不足半尺高,以手捧之,怒喝道:“霍去病,我西匈奴已被你逼到要遷移,你仍來追殺我等諸部,真要將我們殺絕!”
他仰頭喝了口那石甕裡的東西,氣息也開始攀升。
那石甕裡的東西濃稠如血。
酋塗王喝掉後,面容快速蛻變,竟變得年輕起來。
他略顯灰白的頭髮也轉爲黑色,體格壯碩,肌肉賁凸,時光像是在他身上被逆轉。
綦母樓蓋吸取地面上鋪開的皮卷氣息,身軀表面生出一道道咒文,彼此盤繞,變得詭異邪戾。
其高大的身軀再次膨脹,衣服都被撐破。
封惕作爲天魂部大將,眉心卻是映現出一個咒印。
他的力量也是節節增長,恍惚還有一道黑氣流轉在體外。
綦母樓蓋,酋塗王,封惕各具異象,往霍去病壓來。
夜色中,幾人的眼睛放出猛獸般兇狠的光芒。
戰場上,由攣鞮谷負責指揮調度匈奴部衆,在漢軍攻勢下,勉勵支持。
“只要能殺了你,漢軍會被我們反過來殺潰!”酋塗王說道。
霍去病身畔,白南妤,親兵校尉囂旗勝,都露出蠢蠢欲動,準備出手的跡象。
“你們別妄動,在一邊掠陣就好,還有人沒出來!”
霍去病看向不遠處。
他駐馬的斜前方,虛空亮起一道道金色光暈。
接連走出三道人影,是那三個外來者,和子暗中合作,在西域掠奪國運的人。
他們憑藉大薩滿死前給伊稚斜的東西,暗中和匈奴取得聯繫。沒去之前的樓蘭爭搶國運,卻是匯聚在這裡出現。
三人腦後,都有一圈隱然如光環的微光在流轉。
這是他們這一脈修行,獨有的特徵!
“漢將冠軍侯,你將淨食瓶還來,再將那張你漢人用來收取國運的寶圖(社稷圖)拿來,我們三人會離開,不參與你們的交鋒。”
三人中的爲首者,那個青年六入座師,眼神平和的矚目霍去病,說:
“否則我等多人出手,你將葬身於此!”
這幾人氣機涌動,各自催發手段,提升力量,任何一個看似都不在霍去病之下。
幾人相合,如羣狼圍虎。
從紙面上的實力看,他們確實有聯手襲殺霍去病的可能!
“子沒來嗎?”
霍去病有些失望,沒感覺到周圍有子的蹤跡。
“淨食瓶你還不還?”
對面的六入座師道:“你要想清楚,你死,這些漢軍也要受到牽累,落敗身亡。
你一念貪婪,害死這麼多人,可曾想好了?”
“要打就打,廢話不少!”
下一刻,霍去病的身形驟然從馬背上消失。
其加持走爲上,速度之快,憑空出現在綦母樓蓋身畔,一拳轟出。
與此同時,還有數道身影現身,卻是道尊,銅俑禁衛,藏在暗處的淮南第一劍雷被,分別迎向六入座師三人。
綦母樓蓋見到霍去病突然出手,驀然心驚。
原因是霍去病的速度,快的根本看不清楚。
綦母樓蓋剛生出抵禦的念頭,霍去病已經來到其面前。
不遠處,變得年輕後的酋塗王,和封惕一左一右,三人想要夾擊霍去病。
但在攻擊綦母樓蓋的同時,霍去病身上涌起一股霸道桀驁的氣息。
彷彿來自上古以前的戰吼,震動戰場,在每個人的神魂中響起。
霍去病身後的影子裡,一個人形輪廓,轟然站起,氣息碾壓全場。
霍去病完全可以調動兵馬應對這幾人,但他親自出手,就是想試試蚩尤的九黎兵權,威力如何!
這位曾經敗在黃帝手裡的上古部落之主,關於他的傳說無數。
轟!
綦母樓蓋被霍去病出手如電,轟中胸口!
磅礴的力量,涌入體內。
緊隨其後,有一隻漆黑的大手,宛若牛蹄一般,前端居然帶有甲殼,像是從虛無中探出來,一把掐住了綦母樓蓋的手。
咔嚓!
魁梧壯碩的綦母樓蓋,腕骨居然被對方捏碎了。
那隻黑色的大手發力,往後一拽,綦母樓蓋的手掌,連同腕部被一把撕掉,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敵我皆驚。
霍去病影子裡站起來的是什麼,強大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