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關押的都是朝中衆臣或是王宮貴胄,獄中的環境比起其他地方要乾淨許多,只是依舊擺脫不了陰暗潮溼。
每個牢中都有一個石炕,雖說不暖,但總歸要比睡在地上好上百倍。
“哐當”一聲,大理寺的牢門被人打開,未等陽光照射進來,大門便重新合上,牢內依舊是一片昏暗。
雪白的衣襬如蓮般而動,在這獄牢中越發顯得他一塵不染,如仙高華。
他停在了一間牢房門前,裡面的人正坐在石炕上閉目養神,他穿着深灰色的囚服,頭髮只微微有些凌亂,下巴上長滿了胡茬。
即便在這獄牢之中,他依舊是高傲的,即便他一身囚服,卻並不顯狼狽,可他也再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太子了!
聽到有腳步聲停下,冷凌衍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眼是一抹刺目的白,這獄中的顏色都是昏暗的灰黑色,這抹雪白色就如同灼目的陽光般讓人一時有些恍惚。
視線上移,入眼的是一張宛若謫仙般的面容,淡然、清冷、疏離、高華。
冷凌衍目光一凝,瞳孔驟然緊縮,“冷凌澈!”
冷凌澈淡淡揚脣,臉上沒有幸災樂禍之意,只平靜如初的看着冷凌衍,彷彿不管是那個大權在握的太子還是這個狼狽落魄的階下之囚在他眼中都是沒有差別的。
冷凌澈環視了一下週圍,薄脣輕啓,“這裡雖是有些簡陋,但勝在安靜,想必你應想通了不少事吧?”
“哼!冷凌澈,你今天來是想看我的笑話嗎?我原以爲你不會做這樣的事,看來是我高估你了!”冷凌衍冷笑說道,神色依然傲慢。
冷凌澈莫不在意的揚了揚嘴角,“我不是個記仇的人,否則當初你們逼我離開了十年,我至少也該讓你們嚐嚐被困十年的滋味,可我卻覺得着實沒有必要……”
冷凌衍不屑的勾了下嘴角,冷嘲的看着冷凌澈,“你又何必自視清高?你不就是因爲當年玉府的事情所以纔要來報復我們嗎?
可就算你贏得一時那又如何?玉府的人還能重生嗎?”
冷凌澈嘴角的笑意不變,似是什麼都無法讓他的神情有一絲波瀾,“我說過,我不是個喜歡記仇的人。
當年玉府之事的確是西寧侯府和秦府在推波助瀾,可朝堂爭鬥勝敗皆爲常事,也沒有必要怨天有人。
玉府輸了,你也輸了,最後的贏家還是我,不是嗎?”
冷凌衍臉色忽的難看起來,冷凌澈這幾句輕飄飄的話彷彿在他的心上撕裂了一道口子。
“你們汲汲營營,爲了這個皇位爭了數十年,最後都一樣慘敗而歸。
你們以爲除掉了玉府,這金陵便是你們盤踞的天下,可笑的是,僅我一人便讓你們萬劫不復!”
“冷凌澈!”冷凌衍猛地撲了過來,卻被牢門阻擋,無法觸碰冷凌澈分毫。
“冷凌澈!我沒有輸給你!我只是輸給了老天,是老天不公!”冷凌衍紅着一雙眼睛死死的瞪着冷凌澈,他可以接受自己輸了,可他不能接受自己是輸給了冷凌澈!
冷凌澈輕笑出聲,雅絕如蓮,“冷凌衍,沒想到你也會自欺欺人。不過想想也是,你似乎自小便是如此。
你騎術不如我,便會狡辯說是你的馬不夠好;你的箭術比不過我,便會說是你的弓不夠精準:就連讀書不如我,你也會怨怪自己的伴讀。
冷凌衍,你找了如此多的藉口,爲何就是不肯承認,你,不及我!”
“啊!”冷凌衍突然爆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聲,他狠狠的撞擊着木欄,試圖將眼前的男人撕碎。
“你胡說!你胡說!我從來都沒有輸給你,我是太子,我是楚國的儲君,我比你更高貴!
是老天太偏心,是他們所有人都要與我作對,若不是他們,我絕不會輸!”
他在敗北的那一刻都沒有如現在這般覺得難以接受,他最看不得的便是冷凌澈那一副以勝者自居的嘴臉。
“看來即便在這裡你還是沒能靜下心來思考你敗北的原因,你說是因爲他們都偏幫我來與你作對,難道你就沒想到這是爲什麼嗎?
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嗎?爲什麼他們不願幫襯你這個太子,反是要來助我呢?”
“還不是你花言巧語矇騙了他們所有人!他們都以爲你是正人君子,實則你纔是那個最卑鄙無恥的小人!”冷凌衍狠狠唾罵道,所有人都被冷凌澈這副淡然謙和的模樣欺騙了!
“就算我能騙得了所有人,那麼你的妻子呢?她爲何寧願一無所有,也要在衆人面前揭露你的惡行呢?”
冷凌澈嘴角的笑始終那麼清淡,冷凌衍眼底的血色卻越來越紅,“別跟我提那個賤人!還不是她愚不可及,受了你們的挑撥!”
若不是他身邊無得力之人,他怎麼會輸的如此悲涼?
“冷凌衍,你覺得陛下的下場如何?”
冷凌衍瞪着一雙猩紅的眼睛,沒有應聲,冷凌澈兀自回答道:“衆叛親離,唯有默默等死!冷凌衍,難道你不覺得你們父子的結局很像嗎?”
“你們忌憚懷疑所有人,爲了利益就連自己的親人好友也可以踩在腳下,衆叛親離難道不是你們早就註定的結局嗎?”
當你踐踏別人走上頂峰,遲早有一日也會被人踩在腳下。
“冷凌澈!冷凌澈!”冷凌衍嘶聲怒吼着,眼裡滿是不甘和憤恨。
看着冷凌衍那近乎瘋癲的模樣,冷凌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分,“端上來吧!”
語落,便只見一個獄卒端着個托盤走來,上面擺着一尊酒壺。
“雖說凌遲處死也許更適合你,可皇室自然還是要有皇室的尊嚴,這壺酒也算是給你一個體面。”
冷凌衍冷冷的看着托盤上的酒壺,突然大聲的笑了起來,“冷凌澈,你是要出征了對吧?所以你迫不及待的要殺了我,你害怕我會死灰復燃,對你的妻兒不利是不是?”
冷凌衍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似乎冷凌澈的忌憚讓他十分安慰。
待冷凌衍笑聲停止,冷凌澈纔不緊不慢的開口道:“西寧侯手中的軍隊已經全部被鎮壓,所有將領一律更替。
如今司辰暫任御林軍統領,禁軍交由陸流君統領,所有軍隊皆只聽從十一殿下調遣。
即便是你的那些幕僚還不死心,又能掀起什麼風浪呢?”
迎視着冷凌衍的怒視,冷凌澈忽而一笑,宛若芙蓉花開,“新帝即位,誅殺手足難免不吉,既然如此,這些事便交由我來代替。
十殿下那裡也會有一壺同樣的美酒,這樣黃泉路下你們有彼此陪伴,倒也不會寂寞!”
“冷凌澈!你不過一個世子,你有什麼資格殺我!”
冷凌澈卻是不再浪費口舌,只吩咐身後的獄卒們,道:“服侍大殿下飲酒,本世子在外面候着!”
冷凌澈說罷準身便走,無視身後傳來的咆哮嘶吼聲。
“你可要去親眼看看?”
藍玉柳就站在不遠處,臉上依稀可見淚痕,她抹了一把臉,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沒這個必要了,看着他因你瘋癲,倒是比看着他死更痛快。”
冷凌衍最在意的便是皇位,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輸給冷凌澈,如今看着冷凌衍失去了一切,聽着他那瘋癲病態的嚎叫聲,她只覺得無比痛快。
“只可惜他死的太過安逸,他害死了我父親,我真恨不得一刀刀割下他的血肉!”
冷凌澈眸色淡淡,他對別人的恩怨從無興趣,“皇室要有自己的尊嚴……”
更何況若是真讓冷凌衍這般死了,那些酸腐文人都會來指責冷凌澤爲君不仁。
而他也不願再留下冷凌衍這些禍患,將他們全都處理乾淨,他便無後顧之憂了。
……
三月初七,楚南再次攻夏,自此展開了三國爭霸之戰!
楚南兩國各自攻夏,兩軍雖無機會交戰,但卻似乎在以另一種方式競爭。
常常是一方攻下一座城池,另一方便會緊隨攻城,雙方你爭我奪,一時間倒是難分勝負。
冷凌澤每日坐在御書房處理奏摺,每每看見冷凌澈的捷報,便會命秋宇謄寫一份送去錦安王府。
可這些捷報不足以讓雲曦心安,自從冷凌澈走後,雲曦便又開始茶飯不思,整個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
“你不必整日擔心,那個逆子別的本事沒有,自保的能力還是夠得!想當初本王上陣殺敵時,纔不過十幾歲,你且將心放下吧!”
錦安王打了半輩子的仗,並不覺得戰場有多可怕,都是明刀明槍的,比起朝堂上的暗箭傷人要好上許多。
“是啊,世子他神機妙算,定會凱旋而歸!倒是你,整日裡神色懨懨的,等他回來看到一張蠟黃的小臉,還不得以爲我們虧待了你啊!”
嚴映秋也在一旁笑着勸慰,雲曦揚脣笑笑,這些她也知道,可她這心裡就是放不下。
而且這次冷凌澈很有可能會與榮桀交鋒,那榮桀陰狠毒辣,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更何況此時南國已然安穩,只怕這次會是個長久的持續戰,冷凌澈的歸期着實難定。
兩國此消彼長,攻佔城池的速度都差不多,屆時兩國軍隊相遇,那時更會有一場惡戰!
團團見雲曦悶悶不樂,抓起盤子裡的一塊糕點便顛顛的拿給雲曦,“孃親吃糕糕,要胖胖!”
雲曦笑着接過,伸手摸了摸團團的頭,楠姐掉了一顆小牙,不敢張嘴笑,便抿着嘴說道:“嬸孃現在就很好看了,纔不要像團團一樣胖!”
女孩子大了知道臭美,也知道女子的身段要窈窕,若是像團團那樣胖成了一個球纔不好看呢!
“團團不胖!康兒胖!”
團團還不知道美醜,但卻知道楠姐定是在說他不好。
“康兒沒你胖……”倚在嚴映秋懷裡的康兒細聲細氣的嘟囔道,康兒被嚴映秋養的白胖白胖的,但比起團團的確算是苗條的。
之前康兒總是哭鬧,嚴映秋還一度擔心他長大會淘氣,誰知道這孩子越大越是乖巧,整個和團團換了一個樣。
“孃親,團團胖嗎?”團團揚着一張小圓臉,委屈兮兮的看着雲曦。
那粉嫩的小嘴一撇,感覺馬上就要哭出來一般。
雲曦好笑的捧着團團圓乎乎的臉蛋,柔聲笑道:“團團不胖,就是有點圓!”
團團立刻咧嘴笑了起來,一臉得意的看着楠姐和康兒,“團團不胖,團團是圓!”
衆人都忍俊不禁,嚴映秋都笑出了眼淚,忙用帕子擦着眼角。
團團撲倒錦安王懷裡,摸了摸錦安王的臉,一本正經的說道:“祖父不圓,不好看!”
錦安王一把將團團抱起來,高高舉起,笑着說道:“誰都沒有咱們團團圓,團團最好看了!”
康兒也顛顛的跑過去,一邊看着錦安王,一邊羞羞的小聲道:“康兒也要高高!”
錦安王抱着兩個大孫子玩的不亦樂乎,雲曦笑望着祖孫三人,惴惴不安的心也漸漸平緩。
本以爲日子會就這樣過下去,誰知道竟在一日傳來了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