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是深秋,天氣愈加嚴寒,但是秋日勝在天朗氣清,天空高遠,讓人的心境也不由隨之開闊。
楠姐想要去院子外面玩,嚴映秋有些猶豫,但是想到大夫的囑咐,說是多在外面走走對楠姐的身體是好的,反是整日縮在屋子裡纔不好,便也點頭答應了。
“我帶你去二嬸嬸的院子裡好不好?”嚴映秋無事的時候縫了幾個可愛的小肚兜,想着給雲曦送過去兩個。
楠姐也很是開心,拍着小手歡快的笑道:“好呀好呀!二嬸嬸的院子裡有秋千,我要盪鞦韆!”
嚴映秋聞後一笑,蹲下身子將楠姐圍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張小圓臉在外面。
嚴映秋給楠姐戴上了兜帽,楠姐小小的身子瞬間變成了一個球,好在這個時候的女孩還不知道臭美,否則定會抗議了。
牽着楠姐小小的手,嚴映秋的心裡覺得都是滿滿的幸福,母女兩人踏着乾淨整潔的青石路,楠姐一路蹦蹦跳跳的問着各種問題,嚴映秋都笑着一一回應着。
“少夫人!”
一道嬌滴滴的女音傳來,嚴映秋聞聲望去,只見許歡宜巧笑嫣然的走了過來,嚴映秋臉色瞬間一沉,輕輕避開了眼神。
許歡宜福了一禮,她笑着看了一眼楠姐,嘴角一揚,柔聲笑道:“夫人今日好興致,帶着楠姐出來散步嗎?”
嚴映秋淡淡的“嗯”了一聲,梅香如臨大敵,警惕的看着許歡宜,許歡宜卻是笑意灩灩,一雙多情美目盈盈含水。
“少夫人,歡宜有些話想與夫人談談!”
“我家夫人沒空,改日再說吧!”梅香先行回絕了,這個許歡宜從進王府開始就沒安好心,與她有什麼可談的?
許歡宜也不惱,只淺笑着望着嚴映秋,垂眸柔聲道:“少夫人,您是主母,歡宜是妾室,便是我腹中的孩子以後也要喊您一聲母親!
歡宜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所妄念,只是有些心裡話想與夫人說說,我本也是官家嫡女,自然知道妻妾的分別。
經過喜鵲一事,我更是看清了以後的路,等歡宜生下孩子後,不論男女,歡宜都會離開,再也不會讓夫人爲難了……”
“你……你說什麼?”嚴映秋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許歡宜要主動請辭?
許歡宜輕輕咬脣,眼中有淚光閃爍,她點了點頭,嘆聲說道:“我在許府時最討厭的便是姨娘庶女,沒想到造化弄人,我反是也成了妾室……
不過我已經想開了,與其我們所有人都不幸福,不如我離開,或許會有新的開始。
我還有一個舅舅,他家遠離金陵,我可以去投奔他,日若是遇到合適的人,再嫁也無不可。
可我腹中的孩子需要有人照料,所以我想與夫人好好談談,將我們之間的誤會盡數解開……”
嚴映秋有些愣住了,她完全沒有預料到許歡宜會有這一番說辭,可看着許歡宜那楚楚可憐卻又認真鄭重的模樣,嚴映秋點頭答應了。
“梅香,你先帶楠姐去附近玩一會兒!”
梅香覺得心裡有些不安,畢竟嚴映秋現在還懷着身子呢,可嚴映秋卻定了心思,梅香便只好稍稍挪動幾步,確保嚴映秋在她的視線內。
許歡宜也遣走了蘭香,院中只剩下她們兩人,嚴映秋本就是個善良的女子,剛纔見許歡宜那般可憐,不由心生憐憫,便開口問道:“你舅父會對你好嗎?”
“呵呵呵……”許歡宜輕笑出聲,以帕掩脣,低低的笑了起來。
嚴映秋蹙眉不解,開口問道:“你爲何發笑?”
“自是因爲我笑你蠢啊!”許歡宜擦了擦眼角的淚珠,一臉好笑的看着嚴映秋。
嚴映秋一臉的疑惑不解,許歡宜目露諷刺,嘴角一挑,幽幽說道:“你知道姨母爲何不喜歡你嗎?就是因爲你太蠢太天真!
你知道姨母爲何擡我爲貴妾嗎?就是因爲姨母知道,大少爺指不上你,你只是一個無用的拖累,而我才能真正的幫他!”
嚴映秋後退一步,嘴脣氣得微微發抖,“你剛纔說的都是騙我的?”
“當然是騙你的!王府這般尊榮,我爲何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富貴!
姨母從開始就不滿意你這個兒媳,你家裡雖是清貴,但是對大少爺卻是一分助力都沒有。
你的性子又愚蠢軟弱,被雲曦哄得團團轉,你說你這樣的女人留在大少爺身邊有什麼用呢?”
許歡宜極盡諷刺的說道,看着嚴映秋的眼神滿是不屑,嚴映秋不過是命好入了錦安王的眼,否則她哪有這個資格?
嚴映秋搖着頭,不停的向後退去,許歡宜卻是步步緊逼,那雙總是含着水光的眼眸此時一片狠意。
“你就是個沒用的花瓶,看着好看,實則一文不值!姨母已經承諾了,只要我能幫大少爺得到世子之位,那我便是以後的世子妃,而你不過是一個下堂妻!
所以你若是有些自知之明,不如自請下堂,還能留些顏面,免得到時候一封休書,你們嚴家所有人都顏面無光!”
許歡宜的每句話都像刺一樣的扎進了嚴映秋的心裡,她知道秦側妃不喜歡她,可她一直恪守孝道,從不敢忤逆一分,即便如此也容不下她嗎?
“不!不是的!你騙我!你在騙我!”嚴映秋眼眶含淚,不停的後退。
誰知許歡宜卻是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嚴映秋的手腕,高聲哭訴道:“夫人!夫人我求你了,不要再讓世子妃爲難我了,我求你了!
等我的孩子出生,我便將他養在夫人名下,我也可以離開,只求夫人饒過我,不要讓世子妃要了我孩兒的命啊!”
嚴映秋已經完全驚住了,許歡宜時而悲慼時而可憎的面孔讓她幾欲瘋掉!
“不!離我遠點!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嚴映秋急於抽回自己的手腕,她動作雖是迅速了一些,可她沒想到許歡宜竟是慘叫一聲向後倒去。
嚴映秋下意識的想去拉她,可許歡宜已經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這一系列的變故讓嚴映秋呆住了,梅香愣了愣,見狀不好連忙跑去,卻有人比她還要快上一步。
“歡宜!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冷凌弘突然跑了過來,滿臉的驚恐的將許歡宜抱在了懷裡。
蘭香也跑了過來,見許歡宜虛弱如此,啜泣着哭了起來。
梅香上前攙扶住嚴映秋,嚴映秋緊咬嘴脣,拼命的搖着頭,“不是我,是她自己摔倒的,是她……”
冷凌弘擡起頭,可那眼神是如此的陌生,讓嚴映秋心如刀割,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冷凌弘,喃喃道:“你不信我?”
“血!許姨娘流血了!”蘭香突然大聲叫了起來,臉色驚恐萬分。
冷凌弘低頭一看,只見許歡宜的衣襬上暈染出了一片血跡,便立刻將她抱了起來,急切的吼道:“快去找府醫!快!”
嚴映秋看着冷凌弘那焦急的背影,腳步一頓,險些踉蹌摔倒,梅香用力的攙扶着,哀切的勸道:“夫人,小心身子啊!”
“他不信我!梅香!他不信我了……”嚴映秋掩面痛哭起來,回不去了,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孃親不哭!楠姐不要孃親哭……”楠姐雖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跟着痛哭起來。
嚴映秋一把摟過楠姐,聲音悲哀而絕望,“孃親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
當事情傳到芙蓉閣時,雲曦本是在給嚴映秋腹中的孩子也縫製一雙虎頭鞋,突然聽聞此事,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指,鮮血滴在了鞋面上,迅速暈染成一朵紅色的小花。
“這絕不可能!”雲曦瞭解嚴映秋,那麼善良柔弱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去動手殺害許歡宜的孩子?
若是反過來說許歡宜要害嚴映秋,雲曦卻深信不疑。
“可是,她真的小產了……”喜華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明之前府醫還說許歡宜的脈象很穩健,難道真的是兩人發生了撕扯?
這也是雲曦想不明白的地方,只有當母親的人才能體會那種小心珍視的心情。
雖然現在她的孩子纔不過四月,甚至還沒有發育完全,可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即便他們未曾相見,但是那種血脈親情卻絲毫不淡,那是她的骨血,是她孕育出的生命,不論付出多少代價,她都會護他平安!
拋開許歡宜所有的不好,她也是個母親,難道她會狠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雲曦搖搖頭,她不敢相信,其他人自是也不會相信。
退一步來說,子嗣對於女人來說是何等重要,許歡宜莫非是瘋了?
雲曦覺得有些頭疼,喜華小心翼翼的問道:“世子妃,咱們要去看看大少夫人嗎?”
雲曦搖搖頭,現在去看嚴映秋也於事無補,她想了想,沉眸道:“去找父王!”
此時許歡宜的院子裡一片忙碌,遠遠便能聽到許歡宜那悲慘的哭喊聲。
“疼!好疼!大少爺,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還不想死啊!”許歡宜滿臉淚痕,一張小臉慘白無色,粉嫩的嘴脣都被她咬爛,滲出點點斑駁的血跡,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沒事的歡宜,沒事的!”冷凌弘握着許歡宜的手,心裡也難受至極。
許歡宜緊緊握着冷凌弘的手,一雙眼睛盈盈含淚,“大少爺,求你保住我們的孩子,求你了!”
冷凌弘閉了閉眼睛,沒有應聲,剛纔那一盆血水已經端出,大夫說這個孩子保不住了!
許歡宜目眥欲咧,她用力的握着冷凌弘的手,拼勁所有的力氣,聲音嘶啞尖銳,“不!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大少爺,求你了求你了!”
冷凌弘第一次覺得自己這般無用,就算許歡宜如何哭求,他也無能爲力。
秦側妃站在一旁看着,眉頭緊鎖,在她剛剛得知消息,說是許歡宜和嚴映秋髮生了爭執,許歡宜意外摔倒,秦側妃心裡第一感覺竟是許歡宜故意爲之。
可此時看着許歡宜是真的小產了,又哭的如此慘絕,秦側妃的心思動搖了。
許歡宜再如何也不會拿自己的子嗣來賭,難道真的是嚴映秋不容她?
秦側妃一時摸不準,便詢問了蘭香,可蘭香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秦側妃眯了眯眼睛,這次要麼便是嚴映秋一時失手,要麼便是這許歡宜心機深沉的可怕。
不過秦側妃心裡又動了其他的念頭,嚴映秋就是個好看無用的,若是因爲此事讓王爺厭棄了嚴映秋,也許她可以給冷凌弘再找一門好親事。
可想到嚴映秋腹中的孩子,秦側妃又有些不捨,若她腹中的是一個男孩,對冷凌弘又大有益處!
秦側妃一時割捨不下,這時慧怡突然來了。
秦側妃一看見慧怡就滿心怒火,卻又偏偏發作不得,慧怡與秦側妃和冷凌弘都福了禮,才緩緩開口道:“王爺有令,大少夫人身爲正妻,卻未能照顧好妾室子嗣,即日起在院中閉門思過,不得出行!”
許歡宜眸色一寒,慧怡看了許歡宜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開口道:“王爺又賞了許姨娘一些上好的補藥,許姨娘好好修養身子吧!”
許歡宜的手緊緊握着,面上卻仍是一副嬌弱無助的樣子,心裡卻恨得要命!
什麼叫做照顧不周?
錦安王怎能如此偏袒,明明是嚴映秋推倒了她,害的她小產,竟然僅僅禁足而已?
秦側妃沒有異議,她也想看看嚴映秋這一胎懷的到底是男是女,若又是個無用的女孩,她便以此爲由休了嚴映秋!
秦側妃不欲再看,她也心疼許歡宜腹中的孩子,若是個男孩,即便是庶子也是好的,可惜了!
秦側妃勸慰了幾句,又讓李嬤嬤送了些珍貴的補藥,才起身離去。
屋內只剩下許歡宜和冷凌弘了,許歡宜緊握着冷凌弘的手,她長髮披散,雙眼紅腫,消瘦的肩膀微不可察的抖動着,就像風雨中的小花可憐無助。
“大少爺,你送歡宜走吧,歡宜不想再待在王府了!所有人都看不起歡宜,她們都以爲歡宜喜歡乞憐邀寵,試圖奪走您對大少夫人的寵愛。
可是您應該知道的,歡宜從來都沒這麼做過,還勸您要好好安慰夫人,我真的從來都沒想過要爭啊!
我今日只是想讓夫人替我求求世子妃,讓她不要因爲喜鵲的事情記恨我,我以後都會乖乖的,可是,可是……”
許歡宜泣不成聲,冷凌弘見此心中更是愧疚,若不是他酒後失德,如何會出現這樣的事?
“歡宜,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許歡宜咬着嘴脣,虛弱的搖着頭,“不是您的錯,自從母親走後,歡宜便一直被人輕視踐踏,可您從來沒有輕視過我,讓我再次體會到了被人尊重和關心的感覺。
是歡宜身份低賤,不配留在這,我本想着等生下這個孩子再離開,可是現在我沒有理由再賴在王府了!”
冷凌弘的心猛地一顫,愧疚憐憫齊齊涌上心頭,“這裡便是你的家,我不會再讓人輕視你的!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子嗣的,不要再瞎想了!”
許歡宜眼淚滾落,泣淚漣漣,冷凌弘安慰了她一番,起身要走,許歡宜卻是拉住了冷凌弘的手,嬌滴滴的說道:“別去責怪夫人了,她……或許真的是不小心。”
冷凌弘目光一凝,嘴角緊抿,只點了點頭便大步離開。
冷凌弘一走,許歡宜的眼中才浮現了怨毒和恨意。
爲了扳倒嚴映秋,她事先喝了墮胎藥,可沒想到即便這樣嚴映秋也沒受到責罰。
可沒關係,只要冷凌弘和嚴映秋的感情不再,她以後還有得是機會。
許歡宜撫摸上了自己的小腹,眼中滿是悲慼,“孩子,對不起,可是母親也沒有辦法啊……
母親不想讓你仰人鼻息,所以只能先行除掉礙事的人,你放心,母親一定會給你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