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伯夫人臉色猙獰。
她被宋三太太給逼問得面紅耳赤。
方纔關於嫡母禍害庶女的那一點點揣測，這，這都叫宋明柔當面打了臉了！
什麼叫把晉王讓給三妹妹，自己娶嫁寧遠伯府？
難道寧遠伯府就是接盤俠？
好哇……
她在這裡擔心宋明柔是受了嫡母的苛待，可原來那外頭的傳聞，都是這宋二姐真實事蹟啊！
雖然嘴上着沒緣分就那麼算了的大方的話，可是作爲寧遠伯夫人，她真是覺得自己的臉被左右開弓地打腫了，特別是她方纔那樣猖狂，咄咄逼人地質問人家，如今越發顯得她的愚蠢。
寧遠伯夫人突然冷冷一笑，那笑容之中都帶着幾分殺氣，沉默了片刻，美豔的紅脣開啓，看着地上抱着忠靖侯太夫人的腿哭訴的宋明柔道，“既然二姐心有所屬，那何必強人所難！各自幸福罷！日後二姐與我家二弟，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這話，就如同晴天霹靂，砸在了哭泣的宋明柔的頭上。
她淚眼朦朧地扭頭，逆着天光看去，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寧遠伯夫人。
“大奶奶？”
“你該叫伯夫人了！”宋三太太心裡那叫一個痛快啊，恨不能仰着頭咯咯笑兩聲兒。
“伯，伯夫人。”宋明柔一下就想明白了，呆呆地看了寧遠伯夫人一會兒，蒼白的臉猛地就漲紅了，急忙鬆開了沉默不語，臉色倦怠的忠靖侯太夫人，膝行到了寧遠伯夫人的面前抓着她精緻的藏藍色裙邊，戰戰兢兢地道，“伯夫人聽我解釋，我方纔失心瘋的話，並不是心底的話呀！”她也知道，如今自己的救命稻草只有寧遠伯府了，頓時哭着道，“是三妹妹，是三妹妹的錯！她勾引晉王，還連累了我的名聲，叫世人都以爲我引誘了晉王殿下，其實都是三妹妹做的呀！”
“你怎敢這樣話！”宋明依尖聲質問道。
“二姐，是非曲直，我還是看的明白的。既然你心底有晉王殿下，那我只能祝福你日後有心願得償的那一日。”
見宋明柔這樣控訴，可宋明嵐端坐不動，頗有大將之風，寧遠伯夫人的眼裡就帶了幾分欣賞。
她是個爽利乾脆的人，自然也更喜歡乾脆爽快的女孩，如宋明柔這般的……實話，真是叫她厭煩。
“伯夫人這是什麼話？你想退婚嗎？我做錯了什麼？”宋明柔頓時緊張起來。她尚存的幾分美麗，都在此刻變得黯淡了起來，想到這些日在柴房過的豬狗不如的日，還有那些下賤的潑婦就在自己旁邊調侃唾棄自己的話語，她一時就嚇得渾身發抖了。她當然愛慕晉王，可是晉王不理睬她，太夫人也不爲她打算，她還能怎麼辦呢？她只能回頭去嫁給容越，那纔是她的退路。
寧遠伯夫人如果最後的退路都不給她，她還不如拼個魚死破。
“你做錯了什麼，你不知道嗎？”
“只不過是聽了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的流言蜚語，您就要退婚？我也是等了伯府三年守孝的，耽誤了花期，難道你們就忍心退親，那我的一生又該誰來承擔！”宋明柔一向是個溫柔嫺靜的女孩兒，行動文雅，當初寧遠伯夫人也見過幾次，只覺得是個柔弱得不得了，聲音的女孩，誰知道這急眼了之後，連目光都變得尖銳了起來。她霍然爬起來冷笑道，“莫非是伯府有了更好的親事，於是看不上我這個庶女了，因此尋個藉口上門退親，還將責任都推到我的頭上？”
“你！”
寧遠伯夫人可算知道百口莫辯是個什麼心情了。
她也終於知道了，方纔宋三太太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太欺負人了這個！
“夠了。”忠靖侯太夫人終於開口了。
“老太太。”宋明柔流淚回頭。
“你，”忠靖侯太夫人指了指寧遠伯夫人，滄桑的臉一下彷彿老去了十年，那一刻，宋明嵐只覺得這位祖母的頭髮都花白了，顯然承受着生命中最沉重的打擊，淡淡地道，“退親之事，緣故在我們忠靖侯府，本就是侯府對不住你家的二公。只是做老婆的想求你一件事。”她長嘆了一聲，對宋明嵐擡起了手，後者輕巧地走到她的身邊，俯身給她輕輕地按摩頭部。
“您。”寧遠伯夫人可算知道講道理是多麼令人感動的品格了。
她決定往後的日，自己也要做個講道理的伯夫人。
“你也看見了，這丫頭不肖，可是她的幾個妹妹卻都是好的，若以晉王之名退親，只怕連累了她的妹妹們。”宋明柔的這種不管不顧，與宋明依的忍辱負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忠靖侯太夫人目光復雜地靠在宋明嵐的懷裡，那一瞬間只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老了，越發厭倦地道，“退親的緣由，只……她此生會爲了她父親的安康祈福，不敢耽誤貴府的公，可好？”
“您了算。”寧遠伯夫人也看出老太太有些臉色不好，想了想，點頭用意了。
忠靖侯太夫人的嘴角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至於你……”她失望地看住了臉色倉皇的宋明柔。
宋明依一下就跪了下來。
“你滾去家廟裡呆着，這一輩，只要我不死，你就不許回來。若你想早日回來，就在家廟裡虔誠地祈求神佛，盼我早死吧。”忠靖侯太夫人冷酷地道。
她本就不是一個心底溫柔的人，這些年對幾個孫女兒慈愛，更多的是因年長後，對年輕時的心狠手辣的後悔。
可是她也並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老太太不要趕我走。”宋明柔知道自己犯了打錯，頓時哭着央求道。
“拖出去。”忠靖侯太夫人擺了擺手。
兩個丫鬟急忙扣住了宋明柔。
“母親，母親救我！”宋明柔見這動真格兒的了，頓時就慌張了起來，見宋三太太抱臂冷笑，顯然是不理睬自己的，又急忙將眼睛轉到了宋明依與宋明嵐的身上，顧不得方纔的怨恨，拼命地央求道，“大姐姐，三妹妹，我知道錯了。都是姐妹。咱們都是姐妹的呀！”她一下就掙脫了丫鬟，撲到宋明嵐的腳下哭着叫道，“往後我是三妹妹的爪牙，求三妹妹與老太太，不要叫我去家廟！往後，往後……”
她一臉驚慌地叫道，“往後我願意服侍三妹妹與晉王殿下，沒名沒分也願意……”
“下賤！”見她此刻還想攀附晉王，宋明依頓時忍不住，擡手就抽了過去。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也不照照鏡看看你自己！”
寧遠伯夫人再次被眉眼溫順，可是此刻卻眉目陰沉的宋明依給嚇壞了。
這宋家的姐可真是……臥虎藏龍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攪您安歇了。”寧遠伯夫人今天算是一片真心餵了狗了，本以爲宋明柔是被人陷害，可誰知道卻險些被宋明柔給坑到坑裡爬不上來，頓時就心有餘悸了。
只是她一雙美妙的眼睛掃過挑眉微笑的宋明嵐，只覺得翩翩佳人清豔絕倫，到底捨不得，雖也曾聽過宋明嵐在帝都的一些風言風語，可是還是轉了轉眼睛，對忠靖侯太夫人笑着道，“雖婚事不成，可咱們到底是世交，老太太，日後我常來，您可別煩我。”
這也是一種態度了。
代表寧遠伯府並未因這狗屁婚事，對忠靖侯府心生芥蒂。
忠靖侯太夫人的嘴角就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
她真心是不想得罪了寧遠伯府，如今倒是放下心來。
“你只管來，我只有疼你的。”
“方纔我錯了話，做錯了事兒，請您也別與我計較。”寧遠伯夫人裙襬翩躚，擰身就到了宋三太太面前，鄭重地賠罪。
她這樣的姿態，宋三太太都受寵若驚了。
“伯夫人也是關心則亂罷了，起計較二字，咱們豈不是生分了？”
當然，宋三太太心底那的因宋明柔沒攀上這門好親的得意，就不能與外人道了。
“既如此，今先與您告辭了。”寧遠伯夫人微微一笑，彷彿桃花盛開，對忠靖侯太夫人再三施禮，這才叫宋三太太親自送了出去。眼見她走了，忠靖侯太夫人的臉色方纔猛地一沉，握了握宋明嵐的手心低聲道，“二丫頭，真是辜負了我的心。”
容越那樣的人才，又這樣得寧遠伯夫妻看重，日後的前程指日可待，若能嫁給他，那得是多大的福氣，可生生令宋明柔給敗壞了。
“寧遠伯府竟能忍這樣一口氣，我瞧着彷彿另有所圖。”宋明嵐就輕聲道。
她頓了頓，喃喃地道，“昌平長公主的公，對這位容越的印象也極好，老太太，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姐妹們裡頭……”她遲疑了一下，見忠靖侯太夫人擺了擺手，顯然是覺得家中沒有合適的女孩兒來匹配容越，不知怎麼，就想到方纔進門的那一剎那，那青年看向自己姐姐宋明依時，眼中驟然亮起的點點璀璨。她側目，看着一無所覺的美麗溫柔的庶姐，慢慢垂下了自己的眼，露出幾分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