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才人的茶,董御女的琴,朕今日是見識到了。可不知林采女又是擅長什麼,不若今日趁着機會,一併給朕展示一番。”
順承帝見着林青青坐在角落裡,穿着一身粉色的長裙,髮髻高高挽起,戴着幾去赤金點翠的簪子,倒也是個明豔的大美人,卻不知道爲何不曾開口說話。
幸而,順承帝也還記得,眼前的這個女子便是提督府林項南的嫡長女,名叫林青青,與季才人等同批入宮,被封從七品的采女。
“陛下見諒,嬪妾出身武將世家,素來粗魯,不如姐姐們溫婉又各有技藝在身,這便還是不要擾了陛下的興頭了吧。”
林青青被點了名,站起身來,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只是剛剛說完,林青青便知道自己大概是說錯了話,因爲她很明顯的看到順承帝的臉色一沉。
其實,今日這話若是旁的人說的話,順承帝大概會覺得那人是在故作姿態,假謙虛一把,或者還會理解成,那人是在故意挑釁自己的君主權威。
但是林青青那張略微帶着嬰兒肥的臉上,滿是真誠,倒教順承旁有些不忍苛責了。
順承帝目光一亮,只覺得這樣的性情,便就是眼前之人的真性情。
順承帝的眉宇微微舒展了些許,卻沒有馬上開口,就一直那樣看着林青青保持着行禮的動作,再轉頭看着其他兩個女子,她們的美貌各有千秋,眼睛卻是無一例外的燃燒着赤誠的光芒,此時正看着自己,那裡面寫着全然的信任。
順承帝本也沒有打算與林青青計較,便將手卷成拳頭放在脣邊,掩飾性的假咳了一聲,然後釋放了臉上的陰沉,溫和地道:“林采女如此謙虛,那朕便就不強求了,待得哪一日,由着朕來發掘,倒也不失爲一大樂趣。”
“陛下說的是。”三個女子齊聲應和。
直到外面的雪下得小了,順承帝纔開始打道回府,回了他處理公事的乾清殿。
三人齊齊跟着順承帝將其送到了暗香閣的門口,目送着順承帝的玉攆離去。
“哎呀,嚇死我了,整個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了。”
林青青一手扶了季憫秋一手拉着董琉姝,不停的搖晃着頭,大口大口的呼着氣息。
季憫秋擡手撫了一把林青青的黑髮,笑着道:“對於陛下,畏懼他,敬着他總是沒錯的,誰讓他是這大潁皇朝的君主了?咱們這些后妃嬪嬪,包括我們的父兄也都只能在他的手下生存,如何能不懼能不敬着他了。”、
季憫秋這話看似隨意,卻也算是在點撥着林青青了,畢竟,剛剛林青青對着順承帝所說的話,若不是正好遇到了順承帝今日心情好,又有季憫秋和董琉姝在一旁幫襯着,極有可能會惹得順承帝發怒的。
要知道,伴君如伴虎,這可不是說着玩鬧的。
況且,季憫秋早就聽說順承帝有時候在前朝若是遇到不快的事情,心情便會極度陰沉不定,很是難以把握。
“是啊,季妹妹說得沒錯。”董琉姝開口道。
“剛剛那會兒,青青妹妹的話可真真是嚇到我了,那會只敢睜着眼睛看着陛下,連話都說不出,大氣也不敢出了。”
季憫秋朝着門簾外看了一眼,對着心若使了一個眼色,心若便又走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上去了。
剛剛可真不能怪她啊,皇帝陛下就那麼直直的走了過來,這暗香閣裡的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上前攔住皇帝陛下,反正心若自問,她鐵定是不敢的,並且是在皇帝陛下已經有擡手阻攔的意思了,她便直接跪下無聲的行了一禮。
季憫秋安排好了,這纔回轉身子,看着面前的兩人:“還有董姐姐卻是敬着陛下敬過頭了,咱們已經進了宮,是他的女人,本就是要圍着他轉,這男歡女愛啊,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了,董姐姐大可以想一想,咱們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嫁在尋常的從家,對待夫君,豈會這般?”
董琉姝等季憫秋一說完,就連忙擡手捂了季憫秋的嘴,很有些擔心的道:“季妹妹,不可瞎說,慎言,慎言。”
季憫秋輕輕掙脫開來,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害怕之意,倒是反手拉着董琉姝和林青青重新在軟榻上坐下,那裡的軟墊子上,還殘留着順承帝龍袍上面的龍涎香味。
“董姐姐,放心吧,我有分寸,這話,我只在咱們面前說,旁人那裡我是連一個字兒都不會透露出去的。”季憫秋別彆嘴,眨眨眼睛,安撫着神情慌張的董琉姝。
“再說,剛剛那事,董姐姐大可不必如此,陛下他是大潁皇朝的陛下,卻也只是一個男人,是咱們這後宮所有妃嬪的男人,咱們敬着他,尊着他,侍奉他,卻真的沒有必要遠着他。”
說完季憫秋,倒也很是有了幾分不好意思,好像,她這話在現代說沒什麼,不過若是拿到這古代,特別是後宮裡來說,是不是顯得太過於那啥那啥了些。
總之,再怎麼樣,話也是說出了口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反正,她相信董琉姝和林青青還不至於會把她說的這些話外泄,畢竟,這話若是學出去,也是需要勇氣的。
“季妹妹,我……我……”董琉姝紅了臉,沒想到季憫秋居然能將這些事情說得這般順溜,絲毫沒有女子的扭捏和矯情。
“可能董姐姐和青青妹妹剛剛那會兒還覺得我爲人太過於膚淺,太過於隨便了些。”季憫秋說着抿了脣,將兩人面上的神情盡數收在了眼裡。
季憫秋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時候,但是三人的心裡其實都清楚,便是季憫秋當着兩人的面侍奉順承帝那會兒,與平日裡清心寡慾的季憫秋完全是兩個人。
董琉姝心中有些想法,便垂了眸子,不敢對望,林青青卻是心直口快:“不瞞季姐姐,剛剛那會兒我差點就以爲我的季姐姐換了個人,怎能變化如此之大,不過幸好,你一下子就又恢復了。”
說着林青青還撫着胸口,誇張的捶了兩下。
這樣孩子氣的話,引得穩重的董琉姝一下子就“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音。
季憫秋卻是極其認真的看着董琉姝,語帶嚴肅:“董姐姐,咱們既然已經進了宮,那便早就已經是身不由己之身了,那些所謂的堅持在陛下的眼裡什麼都不是。哪怕做不到奉承和逢迎,做不到將他放在心裡的,最起碼也得讓他覺着咱們的的眼裡看得到都是他。”
董琉姝有些驚訝的瞪大了眼珠看着季憫秋,現在她才知道,爲何,季憫秋要那麼做了,她只是在用實際行動在向她們演示着,她在這後宮之中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從剛剛的那一幕之中,還有此時季憫秋臉上的悲憫之色,董琉姝幾乎能看到她心裡沒有再掩飾的愁緒和憂傷。
“季妹妹想必也是不願意的吧。”良久董琉姝才艱難的出聲。
季憫秋聽到了董琉姝話中的也字,想到了選秀那一日,聽到自己的牌子被撂下的時候,董琉姝拉着自己的手,那般的用力。
那個時候,季憫秋一度在心裡懷疑自己與董琉姝也許纔是真正的嫡親的姐妹。
所以,那個時候的董琉姝既是在爲自己沒能選上而擔憂,又在爲她自己被選上而憂傷。
當時的董琉姝是不願意的,那麼現在,她的心思應當也沒有變化。不然剛剛董琉姝在順承帝的面前就不會處於那樣一個心不在焉的狀態,季憫秋算是早就料到以董琉姝的爲人和性情,這一時半會兒之間必定是無法全盤接受的,當下就回道:“若能有選擇,又有誰一頭扎進這後宮之中,連生死都由不了自己。”
“只是,此時,既然已經進了宮,便早就是沒了退路的,不如拼一把,至少能讓自己在這後宮的日子稍微能過得好一些。”
“多謝季妹妹,我虛長几多歲月,許多事情,居然不如你想得開,如今不但不曾照顧到你們,反而還要你來開導我,姐姐真是汗顏。”
季憫秋見董琉姝眉宇愁緒雖在,但是已經收斂了不少,當下長出一口氣,她知道,董琉姝本也不是什麼笨人,她終是會理解的,就算她一直不願意解開自己的手腳,卻也會在順承帝面前適當的掩藏起自己的真實心意,不會那麼簡單就讓他看些什麼來。
“姐姐不過是一時之間鑽了些許牛角尖,這些都只是暫時的,何需如此謙虛,況且,董姐姐平日裡照顧我良多,妹妹也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季憫秋將董琉姝說服得差不多了,又看向林青青,她當時看着順承帝的眼神很值得探究,雖是充滿着滿滿的愛慕之意,但是不知道爲何,季憫秋只覺得那給她的感覺……
說不出來的怪異,似是林青青那樣的眼神是具有穿透性的,她只是透過了順承帝,然而並沒有最終落在順承帝的身上,倒像是在透過順承帝在想着別的人。
呃,準確的說,應當是別的男人。
季憫秋的腦海中不過是顯現了一下,便立即將那抹異樣的感覺壓下,三人又是觸膝而坐,親熱的說着其他的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