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琉姝聽了這話便如過眼的風一般,隨之飄遠了。
而季憫秋卻是一直想着,也只敢一直想着。
卻沒想到,林青青卻是三人中最爲勇敢的那一個人,直到在後來的某一日,林青青以一個不同的身份站在兩人的面前的時候,季憫秋也只是將這句話放在心中而已。
季憫秋在得知了季琨一家人有着不臣之心之後,就一直有些些心神不寧。但是,季憫秋自來不是認命的人,不過略有想法,便就已經在心裡暗暗的謀劃起來。也許,有一個人會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他足夠誠實的話。
只是,此事不是一件小事,成人在人,謀事在天,因而,她卻還差着一個絕好的時機。
一直等到開了春了,大興城的四季分明,但是季節交替之時,界限仍舊是糊塗的。
冬季仍然在留戀繾綣的時候,春天已經悄悄的來臨了。
大興城中經歷了幾個春陽的照射,便有柳枝吐綠,百花爭妍的景象出現了。
而後宮之中的御花園中便也撕去了寒冬枯萎蕭索的外衣,又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綠意和燦爛。
二月初的時候,春意漸濃,季憫秋仍然像冬日裡一般,整日裡窩在暗香閣裡,哪裡也不曾去。
這些日子,順承帝似乎格外的繁忙,除了每日的初一十五去了皇后娘娘的後宮之外,便就只去過寧剪瞳的竹心小築和董琉姝的凌煙閣。
所以,後宮之中,倒也顯得一片沉靜。
本來後宮之中的紛爭與混亂就全是順承帝引起的。
如今順承帝倒是因着繁忙的政務而安分了起來,所以,後宮之中的妃嬪便也暫時性的安分着。
不管這股安分的情景,是真實的,還是表面上的,但是不可否認,季憫秋確實覺得比以前一片混亂,一攤混水強多了。
宮裡頭沒有了爭寵那回事,便也意味着沒有熱鬧可以看,季憫秋這便感覺到自己快要發黴了。
正當一個午時的午後,董琉姝給季憫秋下了帖子。
“董姐姐要約我前往御花園中賞花?”季憫秋舉着手上的粉紅色帖子,看着面前董琉姝身邊的貼身婢女,有些不敢置信。
“季婕妤不必懷疑,確實如此。”芸香一口肯定。
季憫秋想到董琉姝的肚子,一度想要拒絕,倒不是害怕自己會如何,而是在這後宮之中,陰謀暗存,令人防不勝防。
所以,季憫秋很有些拿不準,也許自己不一定能夠護得住董琉姝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但是董琉姝派過來大宮女芸香嘴巴又一向最是利索,三兩句就說動了季憫秋:“美人已經在碧溪亭中坐着了,就等着季婕妤過去了。”
季憫秋一聽這話,好吧,人家這是鐵了心的要約自己了,自己都已經先行過去了。
此時,她哪裡還坐得住,立馬便要收拾了妝容前往。
而董琉姝的大宮女芸香倒似是不放心一般,守在季憫秋的身邊,就那樣瞪着大眼睛看着季憫秋裝扮。
季憫秋看一眼芸香,想到董琉姝那可是懷着龍種的人,當然不能長時間離了最爲貼身的大宮女,當即便對着芸香道:“你先回去董姐姐的身邊,我這邊一收拾好,立刻便到。”
等到季憫秋帶着宮人到達御花園的時候,那裡卻已經發生了一些事情。
御花園的碧雲亭中因着已經到了春日,所以,略爲蒙了一層輕質的薄紗,撤走了火盆,此時,隔着薄紗,季憫秋可以看見,裡面圍坐了好幾個人,只是薄紗層層,季憫秋仍舊看不清面容。
不過隨着季憫秋的走近,那道輕質的簾幕便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季憫秋只不過打量了一眼,便就馬上上前半蹲下行了禮:“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給秦昭容請安。”
“喲,這不是當下最爲得寵的季婕妤嗎?”秦皇后尚未開口,坐在她下首的秦昭容便揚了下巴,陰陽怪氣的開口。
“嬪妾正是季憫秋。”
“不過,得寵二字,嬪妾萬萬不敢當。”
季憫秋沒有得到秦皇后的平身,不敢輕易起身,便一直端着那個標準的姿勢,從頭到尾都不曾動彈過。
季憫秋一邊行着禮,一邊臉上還帶着恰到好處的溫婉的笑意:“春日來臨,嬪妾私心裡想着,這御花園中景色想必怡人。這便帶了宮人過來,竟在此偶遇皇后娘娘和昭容娘娘大駕,實乃臣妾之幸。”
“是啊,春光明媚,本宮便也出來走動一番,這不出來還不知道,一出來,倒把本宮嚇了一大跳,不就過了一個冬,後宮之中竟都不一樣了。”秦皇后面色淡然,聲音裡有着濃濃的不滿。
季憫秋挑眉,直覺告訴她,秦皇后這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她剛想揚起笑意,拐着彎問一句。便聽得一個聲音驚恐十足的道:
“奴婢該死,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與奴婢的主子無關,請皇后娘娘、昭容娘娘恕罪。”
季憫秋頭一低,這才注意到一旁跪伏在地上的宮女,聽那聲音……
季憫秋再擡頭看一眼,只見旁邊站着董琉姝,因着自己對於皇后娘娘和秦昭容的禮還沒有行完,因而,董琉姝一直站在一旁倒也不敢隨意出聲招呼季憫秋,所以,以至於季憫秋進了碧雲亭中一時半會兒了,竟也沒有發現她。
此時,董琉姝的眼眸間掛着濃濃的擔憂,季憫秋心下突然“咚咚”幾聲亂跳,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那邊芸香還在一個勁兒的朝着皇后娘娘和秦昭容兩人叩着頭,只見她白皙光潔的額頭直接重重的砸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一直“嘭嘭”響個不停。
“芸香,芸香……”董琉姝站在一旁,見此情景,臉上的焦急之色越發的濃烈了,不敢叫出聲,只是嘴脣顫動着,喃喃自語。
等到董琉姝看到鋪陳的整齊的大理石地面,已經被芸香的鮮血染紅的時候,董琉姝已經快要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身子顫抖着,便想要上前。
但是她的身邊卻早就已經圍了兩個臉生的老嬤嬤,此時,正扶住了她,說是扶,不如說是擋着了她的路,死死的攔住了她,不讓她上前。
季憫秋低着頭,這邊看一眼,那邊瞄一眼的,也不敢往真裡瞧,只是大概猜測着,大抵是董琉姝或者芸香中的某一個人開罪了上首安然端坐的秦皇后。
然後,這才致使芸香這般死命的磕頭。
但是,瞧着秦皇后和秦昭容那般淡然的模樣,季憫秋便要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芸香真的犯了不可饒恕的罪,以至於,董琉姝這個做主子的在哀哀哭泣,貼身的婢女在往死裡磕頭,可人家上位者依舊端坐着,卻沒有一丁點的反應和心軟。
董琉姝的臉色憋得通紅,一雙鳳目也是漲得紅腫,季憫秋看不得董琉姝那副模樣。
再想到往日裡,董琉姝對自己的維護和關心,季憫秋的心裡倒是很有些不落忍。
再者說,芸香那張嘴雖然有些心直口快,但是也還算是個有分寸的人。
看她那個模樣,想必斷然不會不管不顧的亂說話得罪高位妃嬪。
只是,季憫秋畢竟來得晚了些,沒有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此時也更加找不到機會可以與董琉姝咬耳朵。
想着,季憫秋便看到秦皇后已經朝着她擡了擡手臂,知道她這是免禮的意思,便福身一禮,直接朝着芸香的方向走過去。但是,還沒等到季憫秋的裙襬捱到芸香的身子,就聽的上首的秦昭容大叫一聲。
“大膽季婕妤,你可知這賤婢犯了何錯,竟然敢上前,你是要與她求情,還是要扶她起來?啊……”秦昭容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特意拉長了聲調。
季憫秋面上一副畏懼之色,其實,也真是被秦昭容給好生嚇了一大跳,她沒料到秦昭容居然反應這麼大,當下便誠懇的認錯的彎了彎腰:“昭容娘娘誤會了。我,嬪妾只是……”
季憫秋畏縮着擡眸,似是很害怕秦昭容一般,連句話也說不利索了。
“嬪妾只是來看看董美人,看她那臉色似是有些不好了。”季憫秋一臉關心的看着董琉姝。
聽得季憫秋這般一說,秦昭容臉上的神情倒是沒有什麼變化,而秦皇后卻明顯有了一些動靜,她直接便將目光移向了董琉姝的臉上,看着,便很快顯出了一抹焦急之色。
秦昭容察覺到身邊秦皇后的反應,當下對着季憫秋沒好氣的道:“我若是有這樣的婢女,那也準得被她氣着不行。”
季憫秋已經踱到了董琉姝的身邊,擡眼去看她的眼神,見她目光有些呆滯,只是低垂着頭,說不出任何的求饒之言。
見此情景,季憫秋的心頭一冷,心底裡再次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看來,這一次芸香還真的是犯了事,這才引得秦皇后和秦昭容這副模樣。
尤其是秦昭容,那本來就生得不夠好看的五官,因着生氣,更顯得難看了好幾分。
“奴婢有罪,奴婢願一力承擔,請昭容娘娘不要責怪奴婢的主子。”芸香還在一直不停的磕着頭,嘴裡說着開罪的話。
季憫秋聽着,心中無力的嘆息一聲,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言說,她真不知道是該說芸香太過於聰明瞭,還是太愛自作聰明瞭。
就算一開始秦昭容確實是要董琉姝的毛病的,但是,如今這場景,有着人家秦皇后在此坐鎮,又何需芸香專門去爲董琉姝說話開釋。
芸香那腦袋瓜子裡面也不想想,董琉姝的肚子裡如今可是懷着龍種了。
眼下這宮中的秦皇后可是隨時都將董琉姝的肚子盯得緊緊的,有一次沒一次的往凌煙閣裡送東西。吃的,用的,穿的,都是盡着好的挑,唯恐虧待了董琉姝分毫。
“咳……”春風捲起薄紗,雖有春日的暖陽,卻也有一絲絲的春寒料峭之意。季憫秋藉着那股春風就作勢咳了一嗓門,引得秦皇后和秦昭容兩人皆是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
尤其是秦昭容那眼神,已經完全不那是時候的模樣,完全是恨恨的眼神。
“芸香,皇后娘娘和昭容娘娘皆在此,董美人的肚子裡懷着陛下的龍種了,有皇后娘娘和昭容娘娘的關照,何至於需要你一個奴婢在那裡多言。”
季憫秋的聲音自芸香的身後傳到耳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