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叩門聲,連翹給子歡遞個眼色,提醒她照看着郡主,自個兒轉身過去應門。厚重的隔扇門才拉開一條狹窄的縫隙,連翹擡頭,頓時驚在當場。“殿下。”
門口的男人扶手摁在門上,輕輕一使力,有些年頭的門扇,吱呀一聲向兩旁退去。屋裡主僕幾個,齊齊向他這方看來。
一臉病容,靠在窗邊靜養的幼安,見來人是他,一雙美目片刻不眨盯着他看,神情木訥而空洞。
“還愣着作甚,還不趕緊退下。”跟着同來的王府管事,急着向連翹兩個招手,心裡暗罵她兩個沒眼色。殿下到此,必是有話與郡主講。按照當下這情形,郡主往後,只怕也就僅剩下進公子府一條路走。
他既能恭恭順順領殿下到郡主的閨房,必是得了王爺的默許。郡主遲早都是這位的人,再要講規矩,卻顯得多餘。
待得連翹子歡被人帶走,門口那人一手提了衣袍,施施然邁步進來,將隨侍的扈從留在廊下。
“聽聞這幾日郡主身子大不好,不肯用藥。”他在離她不遠不近處,隨意揀了把圈椅坐下。一腿兒搭在膝頭,向後靠坐着。也不叫人奉茶,只自顧環視一週,瞧着洞開的東窗外,幾樹亭亭如蓋的芭蕉,油綠鮮活。
他嘖嘖感概兩聲,好心問候。“傳言不可信。郡主既還能睹物思人,想來也沒病到要嚥氣的地步。”若然沒記錯,那人院子裡,近兩年喜植芭蕉。
幼安本就不好受,再被他惡言惡語的譏諷,骨子裡那點兒驕橫冒了頭,恨恨看着他,搭在薄被上的手,不知何時,指甲已陷進被面裡去。
“你來做什麼?”
若非當日他害她,她不至落到如此境地。外間那些人只道是他醉酒,壞了她清白。可誰人知曉,這人壓根兒只撕了她襦衣,旁的,再沒動她一根指頭。
彼時她拼了命的掙扎,他壓在她身上,渾身臭氣熏天。身上沾染着刺鼻的脂粉味兒,嗆人而令她作嘔。可想而知,先前這人在壽宴上,如何與那些個婢子歌姬調情。
她想要開口喚人,可他用手捂了她嘴。他呼出的熱氣,帶着難聞的酒味兒,若非他眼底清明透亮,她也會跟旁人一般,被他妙到毫顛滴水不漏的僞裝,欺矇過去。
“郡主以爲,於貴女而言,是誤闖廂房,被本公子醉酒壞了清白這名聲好聽;還是婚前失貞,早被不知來歷的男人破瓜,如今,又再度不守婦道,寂寞難耐勾引本公子這名聲,更稱了你心意?”
他將她壓在身下,撕了她衣衫卻再不動她。那一刻,她如墜冰窖,失神看着他,像是第一天認識這人。
他曉得她被公子成侮辱,他是故意爲之,設局等她入套……
眼前出現的半幅深灰色衣襬,將她從那晚的噩夢中拉回來。幼安眼底有熊熊怒火,只這火,在她身子裡燒得再熾烈,卻不能將眼前這活該千刀萬剮的卑鄙小人,真個而如何。
她那晚就知道,她被他死死拿捏住七寸。她失身於公子成,已然鑄成大錯。而今他在她傷口上撒鹽,趁人之危!
無論她如何反抗,他都會咬住她清白不放,不會再給她與那人結親的機會。於是她終於還是在深不見底的絕望裡怯懦。她退步,因着被公子成的凌辱,她已被置身在懸崖邊上。而他這一手,終於,將她最後一點希冀泯滅,她無比清醒着,被他推下懸崖,自此萬劫不復,再難回頭。
默默的,眼前有些模糊。幼安只覺身上像壓了座大山,她苟延殘喘,活得這樣疲憊。
“沒有人告訴你,本公子最見不得哭哭啼啼的女人。”他輕嘆,掏出錦帕,隨意抖展開,蒙在她臉上。像是應證他這話,他當真厭棄她這張梨花帶雨的俏臉。
面上碰觸到帶着他體溫的貼身物件,她無比厭惡,擡手便要揉了扔地上。
可她還來不及動作,口鼻已被他隔着錦帕,嚴嚴實實給捂住。他手心傳來極大的力道,像是要活生生弄死她。幼安蹬着腿腳,激烈掙扎起來,前所未有的驚怕。
她忽然明白,他跟她先前遇到的男人都不同。那人待她極致冷漠,公子成人面獸心,可這些都不會要了她的命。唯獨他,他這般簡單直接的暴虐,是真沒將她當一回事兒。他下狠手摺磨她,折磨得她眼前發黑,彷彿下一刻就要閉過氣去。
“嗚嗚……”她拼命扭動,兩手亂無章法,想要撥開他捂她口鼻的手掌。指甲不要命的掐進他肉裡,又揪又擰。她都覺得使力使得疼了,可他覆在她臉上的大手,紋絲不動,越發用了力。她對他造成的傷痛,激得他似見了血的兇獸,殘忍而粗暴。
她嗚嗚哭起來,終究是怕了。淚珠順着眼角不斷滾落,因着窒息,手腳失了力氣,軟綿綿耷拉下來。
就在她以爲她即將被憋死的時候,他輕笑着鬆了手。揭開那張險些要了她命,織得細密而華貴的絹帕,當着她面前,慢條斯理,擦淨被她指甲挖出來,劃得皮開肉綻,正往外沁着血珠的手背。
方纔經歷一場將死的恐怖,幼安嚇得瑟瑟發抖。心裡對他的怨恨,全數化作了對這男人數不清的懼怕。她陷在深深的恐懼裡,不敢出聲,低低抽噎。
“想活命,就得先惜命。”他袖袍一拂,搬過榻前的繡墩,在她身前坐下。臉上帶着不以爲然的笑意,額間一點硃砂,猩紅而妖冶。
世人將他白淨而豔麗的美態,與那人華貴雍容之美做比。都說公子丹乃酒色之徒,除去生來一副好樣貌,再無可取之處。
幼安雙手死死握在胸前,如今想來,只覺這是普天之下最大的笑話。
她望着他,整個人還在微微的哆嗦。他耐心欣賞她病中柔弱不堪的嬌美,雖則面色慘白了些,可這份怯生生的嬌憐,倒是讓他飽了眼福。
“當真是美。”忽然的,他笑得春風和煦,兩指擡起她下巴,細細端看她五官。
幼安乍驚之下,怕他到骨子裡,本能就要躲閃。他喉頭髮出一聲上揚的輕哼,眼中深不可察的黝黑,叫她明白,若然她再敢妄動一下,這人必定不會叫她好過。
她不敢再退,氣息紊亂,抽噎着,竟打起了嗝。
瞧她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公子丹鬆手,趁勢將她放倒在錦榻,末了,替她整理一番方纔她拼命掙扎,踢得凌亂的被褥。
他起身,來到窗前,半側着身子。窗外投來的光,暖暖照在他身上,襯得他面白如玉,額間一點硃砂,妖妖豔豔,當真是極美。
這會兒再看他,哪裡還能瞧出一絲半點兒的凶煞。男子能生得如他一般淨白俊美,委實罕見。
他抱臂,連場面也懶得收拾。她面上還帶着鮮明的淚痕,他已叫了人端藥碗進來。竟是丁點兒不怕他欺她之事,會傳到八王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