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五、滿漢全席（五）
早上九點四十分。
天空中已經有肉眼可見的烏雲，慢慢地盤繞在了龍落城的上空，擋住了藍天和陽光，不過也爲連日以來灼熱的夏天，帶來了一絲涼爽。
偶爾有風，吹起大路兩旁的，爲了大皇子婚禮而繫好的絲帶，迎風飛舞。
“終歸，沒有出太大事情……”
經歷了攔路風波以後，在剩下的路程上，李治東一直十二分小心地，關注着婚禮隊伍前後的情況，還好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看着大皇子已經沿着既定的行進路線，在龍落城裡走了一圈，即將按照原定時間回到皇城內，已經走到了皇城門口時，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是的。剛纔的情況，我也很擔心。”
大皇子扯着已經稍微有些僵硬的笑容，撇了撇嘴，從馬上跳了下來，順帶着將馬上同樣模樣的娜娜公主一把抱了下來。李治東也跟着跳下了馬，把自己的馬匹交給了一旁的小廝，自己卻幫大皇子牽起了馬繮：“剛纔你們沒有受到影響吧？我很擔心，娜娜她……”
“她沒有事。我也只是隱約間看到，你的處理速度非常快，非常好。”
“剛纔……”
“算了，你下去查一下，如果不是什麼大事的話，就不要制他們的罪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希望有這些事情……你懂的。”
李治東一抱拳：“我明白。”
“差不多是踩着時間點回來的，我現在要趕快帶着娜娜過去換衣服，你趕緊去找陸霖，告訴他，典禮即將正式開始了，讓他那邊做好準備。”
急匆匆地交代了兩句以後，大皇子李辰芳和娜娜公主，便跟着侍衛走向了一旁早就準備好的廂房，李治東定了定神，把剛纔在街道上遇到的那一幕從腦海中打消掉，疾步向着正殿走去。
陸霖……他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哎呀——”
正這麼想的時候，李治東剛好走過一個拐角，隨即和一個人“梆”地一聲撞了個滿懷，兩人同時向後坐倒在地；揉着頭各自站了起來，李治東這纔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果然便是陸霖。
“準備好了沒有？還有差不多十幾分鍾就要開始了——”
“廚房那邊已經沒有問題了，現在正要趕向大殿，去看大殿裡的佈置情況。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一起走吧。”
陸霖也沒有多話，直接向着大殿方向走去；李治東在後面囁嚅了兩句，最後還是沒有將路上發生的事情說出口來。
這些事情，還是讓自己來解決吧。陸霖已經夠忙了，不能再打擾他了。
李治東暗暗下定決心。
兩人走到大殿上時，首先映入兩人眼中的，便是大殿正中間，分佈成兩列五排的，支好的竈臺，風系天賦者正在佈置着風系的魔法陣，準備將等會兒“天下第一料理大賽”決賽時，當場料理的油煙等吹出殿外；進入最後總決賽的十人分別在各自的竈臺前站定，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大殿高高的立柱兩旁，目光投向這邊的其他天凡帝國官員以及使節等人。
由於之前“新年慶”時，大殿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這次大皇子的婚禮，又是繼“新年慶”以後，龍落城皇城大殿第一次舉辦這樣規模盛大的筵席，因此，大殿內除了身着東方和西方式樣都有的、正式禮服的官員使節以外，更多的則是禁衛軍，平均每張桌子旁邊、每根立柱下面都站着兩名持刀的禁衛軍，目光嚴肅地，一刻不停掃視着整個大殿。
不過這樣的肅殺氛圍，倒也和大皇子一直以來的身份，十分相得益彰。
除去這些看上去不怎麼符合氣氛的士兵以外，整個大殿，總體來說，是喜氣洋洋的，皇家庫房裡那些珠寶綢緞，不要錢般地掛滿了整個大殿內；包括大殿中的其他官員、使節，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不過由於之前“新年慶”的事情，看上去在座的官員年齡，都普遍年輕了一大截，像之前那樣、李治東印象中到處都是老人的宮廷，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大半人李治東都沒有見過。
會不會是……
李治東搖了搖頭，將腦海中一些不怎麼適合在人前拿出來講的想法全部都打消掉，最後將目光投在了大殿的正前方。正前方那張金碧輝煌的座椅，十分明顯是空着的；另外在最中間的那張椅子旁邊，放着一張比較小的白色椅子，是專門供小公主李令月就座的，僅有她具有可以坐在皇帝陛下身邊的特權，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再向兩旁，依次放着四張椅子，同樣是雕龍刻鳳，看上去十分華美；其中一張椅子的裝飾，和另外三張稍微有點兒不同，那是二皇子李辰軒等會兒的座位，至於其他三張椅子，自然就是天凡帝國三個王爺的座椅了。此時，僕役、侍女們正做着最後的準備工作，用手中的抹布，使勁地擦着已經鋥光發亮的椅背，另外一些則端上了茶水和水果，迅速而準確地擺放在每張椅子前面的桌子上。
“看上去……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李治東環視了一圈，衝着陸霖點了點頭。
“是。至少現在，一切都在計劃當中……”
“等會兒誰主持？皇帝陛下什麼時候來？”
“你應該能夠想到的，肯定是華安伯伯主持，至於皇帝陛下，他可能要晚一點兒，你沒有發現，我剛纔是從皇帝陛下休息的後殿過來的……剛纔華安專門和我說過，皇帝陛下今天身體情況比較糟糕，應該一開始的‘天下第一料理大賽’就不參加了，等到中午十二點，婚禮儀式的最後正式關頭，纔會出來。”
“麻煩陸公子了。多虧陸公子想的比較周全。”
李治東見再沒有什麼問題，向陸霖一拱手，正要下去、準備趁十二點之前，詢問出之前攔路的那些白衣人，是不是有人指使等情報，卻被陸霖一把拉住了。
“小王爺殿下，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剛纔在外面，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這……”
“陸霖！陸公子！這邊你和小王爺先退下，大皇子和娜娜公主，就要過來了！他們一過來，典禮就正式開始，你們趕緊各就各位——”
正當李治東打算三言兩語將剛纔的事情講述出來時，稍微遠一點兒的侍衛，突然扯着大嗓門兒，衝着這邊喊道。
“那陸公子，這裡一切都交給你了。我還有點事情，差不多最快一個小時，最慢就是十二點，趕在正式宣佈成親之前過來……”
“我知道的。你趕快去忙。時間不多了。”
陸霖點點頭，自顧自地讓開，向着廚房那邊走去。李治東望着陸霖的背影，不知怎麼地，突然覺得好像陸霖變得蒼老了許多，至少背部已經略微地佝僂了起來。
不知不覺，距離自己第一次作爲評委、在百味閣門口見到他，已經一年過去了啊……
李治東收起心中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思，也向着皇城內收押犯人的地方走去。
……
“你們！你們是哪個小隊的？趕快！等會兒還需要你們當值呢！你們看着有些面生啊……”
一個士官看着魚貫走進皇城內、隊伍最後面的，停下了吹打、開始東張西望的儀仗隊數十人，不知不覺怒上心頭，衝着這幾十人大聲吼道。
“我們是……”
嚴羽陽正要開口，卻被嚴羽寧一把拉到了後面：“我們是丙字隊下面的第三小隊，我是小隊長，陸人甲。確實是新招進來沒有幾個月，您看着有些面生也是應該的，之前很少去我們那邊營地轉吧？下次來，我請你去吃海底撈。不過我們是儀仗隊，等會兒也要當值麼？我記得我們儀仗隊的職責，我們大隊長說過了，等和大皇子一起回來、我們就可以休息……”
“……誰給你說，你們可以休息了？”
聽到“海底撈”三個字，士官面色稍濟，但還是眉頭緊皺着：“今天皇城內禁衛軍人手不太足，因爲徵北軍還沒有回來，禁衛軍其他大部分精銳都被小王爺李治東指派到皇城內的關鍵要點，去幫着治安官們維持秩序去了，你們等會兒也要值守！快點放下樂器，然後過來向我報道，我再向你們安排佈置任務！快點兒，沒多少時間了，大皇子殿下他們馬上就要收拾完畢，快快快！”
“遵命！”
嚴羽寧使勁行了個軍禮，胳臂伸得梆硬；士官卻不怎麼吃這一條，一腳踹在了嚴羽寧的屁股上，將嚴羽寧踢了個踉蹌，這才轉向另一旁扛着成箱成箱禮物的另一隊士兵，開始大聲斥責。
“哥，沒事吧……”
“……別說話。丙字第三小隊，所有人，跟我來！”
嚴羽寧兩把將屁股上的腳印拍掉，衝着嚴羽陽使了個眼色，隨即大聲呼喊着；頓時，在兩人身邊，一羣拿着鑼鼓、小號等各種樂器的儀仗隊士兵，同時答了聲，跟在了嚴羽寧的後面。
“你們沒有進過皇城，別東張西望，別亂看亂走！倘若被發現了……跟我來，先把樂器都放好。”
走過拐角，見這邊人已經沒有正門那裡那麼多，只有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有幾個持刀看守的士兵，嚴羽寧這才轉過身，小聲快速地叮囑道。
“明白。”
跟在嚴羽寧身後，眼露精光的數十人同時點點頭，隨着嚴羽寧繼續向前；數十人在皇城裡東拐西拐，走到了庫房門前，嚴羽寧從懷中掏出了不知什麼、在庫房門前看守的士兵面前揚了揚後，看守的士兵只是拉開了大門，然後一句話都沒有講，就如同魚貫進入庫房的數十人是空氣般。
“砰——”
望着庫房大門在衆人身後關了起來後，嚴羽寧才鬆了一口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沒想到李治東他反應也太快了一些，我還以爲我們就要失敗了……還好，一切都在計劃當中，雖然混進來的人稍微少了一點兒，不過應該問題不大。”
一旁傳來陰慘慘的聲音，正是死神：“那我們……”
“現在我正要安排任務。你們二十個人，跟着嚴羽陽一起，回去當值。”
“我們去當值？”嚴羽陽叫出了聲，“我們都臉生，萬一被李治東認出來——”
“噓！小聲！”
嚴羽寧先是將一根手指豎在了嘴邊，示意嚴羽陽不要說話，然後才繼續說道：“李治東他不會這麼快的，要對同伴有些自信，我覺得他們可以把李治東拖到那時候。勝敗，就由我們這四十多人的手來決定了，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好。”
嚴羽陽望了一眼、自從走進皇城以後便一言不發的，士兵頭盔下隱約露出幾根金色髮絲的愛德華，定了定神，又望向了嚴羽寧：“我們當值不在計劃之內，大哥，你們二十多個人可以麼？”
“……沒有問題。相信我。至少，我也是在這皇城裡呆過好幾年的，皇城裡該怎麼走，我都清楚。”
嚴羽寧使勁點點頭，想了想：“時間不多了，長話短說。嚴羽陽，斯卡特.波洛克，殷辰，你們三個就按照外面那些士兵那樣，在自己位置站好就行；等到時間差不多了，隨後立刻向大殿集合。”
“那我們的其他兄弟，以及計劃……”
“……全部交給我，愛德華和死神來搞定。”
不容分說地，嚴羽寧一揮手：“就這麼決定了。記得你們是丙字隊第三小隊的人就行，如果有人問隊長，也就是我‘陸人甲’，就說我去上廁所，肚子不舒服之類的謊言總會編吧？時間緊迫，我還要帶着剩下的二十幾人趕快就位，沒工夫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明白。”
嚴羽陽望着自己哥哥堅定的表情，最後只是使勁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你們做好你們的吧。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們了。”
似是看出來了自己弟弟心中的猶豫，嚴羽寧用力拍了拍嚴羽陽的肩頭，再不說話，轉身向門外走去。
“想什麼呢？走吧。”
身後的斯卡特.波洛克推了自己一把，嚴羽陽深吸一口氣，也跟着，走出了庫房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