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靈鷲宮位於天山縹緲峰之上, 終年被大霧籠罩着,從外面看幾乎看不出面貌,加之逍遙派一向低調隱世, 世人也就漸漸淡忘了武林中還有着這樣一個強大的門派。據說逍遙派曾經榮極一時, 傲視武林, 是被武林中人視爲神話般的存在, 只不過第三代掌門虛竹子不喜張揚, 逍遙派就是從那時開始,漸漸隱沒在武林中。

完顏瑾獨站在縹緲峰的峰頂上,望着覆蓋着白雪的連綿羣山, 一個月前那裡曾是她的噩夢,如今總算已經雨過天晴, 看起來這些風景也有了顏色。

想起蕭靜雅說她筋脈損傷過大, 最好修養一兩個月不要動武, 還教了她逍遙派內功心法,讓她按照這個運行內息。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雖然是強行的,她的筋脈被拓寬了很多卻是事實,加上她又吸了程莫陽的大半內力,把寒毒的毒性暫時壓制住了,可以說受益無窮。不過她想, 更大的收穫應該是心境的磨練和提高吧。

“喜歡這裡嗎?”柔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完顏瑾轉過頭, 微微一笑。似乎來到這裡以後, 她對他的態度一直在改變着。從最初的冷若冰霜到逐漸平和, 而現在, 每次見到他,她都是滿臉笑容, 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短短一個月時間,他們的關係竟能變這麼多。

“這裡很好。”完顏瑾看了看四周,縹緲峰的風景很美,更難得的是積雪很少,溫暖而舒適。

“對了,”突然想起今天聽到的一句話,“聽說逍遙派一向萬事都要求完美,連選弟子也是這樣?”

完顏康聽了笑道:“那是祖師定下來的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吧,不然,師父也不會一直找不到徒弟了。”

完顏瑾聽了暗自嘀咕:這是在誇你自己麼?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並肩靜靜地看着瀰漫的霧氣中隱約可見的羣山,氣氛寧靜而安詳,完顏瑾甚至產生了他們會就這樣一直看下去的錯覺。

過了一會兒,完顏康打破了平靜突然道:“瑾兒,藍姨她……應該快到了吧?”

完顏瑾轉眸看他,見完顏康依然默默地看着前方,面色似乎沒有一點變化。

程莫陽死後,完顏瑾就給藍姨送了信,不久就收到了回信,藍姨只在信上寫了一句話:“約摸一個月到。”語調平淡,墨水卻浸透了紙背,字型中透漏着濃濃的怒意和焦急。

她可以想像到藍姨他們得不到她的消息是多麼的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收到了她的信,信中卻只報了平安,隻字不提她的處境和地點,藍姨當時,恐怕都要急瘋了吧。所以收到她的第二封信時,她纔會這麼憤怒和急迫,還有欣喜。

“應該快了吧,”完顏瑾攏了攏耳邊垂下的碎髮,“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完顏康轉過頭看她,目光悠深:“我剛剛繼任掌門,派裡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你先跟藍姨回去,再至多三個月,我就回去。”

“參見掌門!”

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完顏瑾轉身看去,是雪蘭,那天帶她去找完顏康的女弟子。

逍遙派歷屆掌門身邊都有四個弟子隨侍,由掌門指定,他們比普通弟子的身份高一點,武功可以得到掌門的指點。逍遙派的普通弟子是不能學到逍遙派的高深武功的,只能學一些基礎淺顯的入門功夫,卻也足以傲視武林中的二流高手了。而掌門的四侍弟子就能學稍高深一些的武功,間或得到掌門一些點撥甚或傳授一兩招本派至尊的功法,所以四侍弟子的武功也十分高強,在武林中足以進入一流高手之列。

完顏康的四侍弟子自然不是樑子墨的那四個,樑子墨的四侍弟子已經被完顏康調去教習武功了。而如今的四侍是完顏康繼任掌門後親選出來的,分別是雪蘭、楚靈、飛星、雲殊,兩男兩女。

“何事?”完顏康淡淡問道。

“柳長老在山下……和人打起來了!”

“什麼?”完顏康皺了皺眉,轉頭對完顏瑾道:“瑾兒,你先回房去,我出去看看。”

“恩,”完顏瑾點點頭,忍不住加了一句:“小心點。”

完顏康眼裡的笑意便瀰漫開來,瞥過旁邊還看着他的雪蘭,他握拳到嘴邊低咳一聲,道:“放心吧。”轉身大步離去,留下完顏瑾怔怔地站在那裡。

她……她剛纔怎麼會說出這句話?她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再說,憑他現在的武功,再加上“北冥神功”,這天下還有誰奈何得了他?口誤!對!剛纔一定是口誤!

完顏瑾鬱悶地往回走,卻遠遠看見蘇沐青正倚在門邊的石牆上,似乎是在等她。

完顏瑾嘆了口氣,自程莫陽死後,蘇沐青似乎就開始特別粘她,倒是對逍遙派的其他人都冷眼相對。不過他得了程莫陽的小半功力,如今也不是誰欺負得了的人了。他早就回他自己的房住了,之前賴在完顏瑾這裡是因爲會被其他弟子欺負,得了功力之後自然沒有理由繼續住在完顏瑾房裡,於是被完顏瑾趕回了他自己房,不過現在他每天都要過來報道一次。

“完顏姐姐,你去哪了?”看到她,蘇沐青立即笑逐顏開迎上來,“我都等你半天了。”

完顏瑾對他笑了笑,開了門:“進來吧。”

“完顏姐姐,”一進門,蘇沐青就迫不及待道:“今天我又學會了新的掌法,《天山折梅手》我已經快學完了!”

完顏瑾驚訝道:“是嗎?沐青這麼厲害!”

蘇沐青的習武天分的確很高,不然也不會被程莫陽收爲徒弟了。只是程莫陽一直只在意自己的武功進展,不負責任地教了蘇沐青一些內功心法和幾招掌法後就沒再怎麼管過他。臨死的時候倒是交給了他一本《天山折梅手》和不完整的《北冥神功》,蘇沐青把《北冥神功》交給了完顏康,只練了《天山折梅手》,武功進展也已經可以用“神速”來形容了。

蘇沐青聽了完顏瑾的稱讚得意一笑,神氣道:“那當然!完顏姐姐你看着吧,很快我就會變得和掌門師兄一樣厲害了!”

完顏瑾奇怪道:“爲什麼要和他一樣厲害?”

蘇沐青“嘿嘿”笑了兩聲,道:“不告訴你!”

這小子,不會是惦記着找完顏康給他師父報仇吧?

“沐青啊,”完顏瑾斟酌着勸道:“其實你師父的死,也不能全怪在完顏康身上的,畢竟你師父,恩,有錯在先,而且最後還是他自己散功才死的不是?”

蘇沐青聽了一愣,半響悶悶道:“我沒有想過找他報仇啊。”

“那你……”完顏瑾疑惑了一下,最後道:“算了,既然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不是爲了報仇就好。”

“瑾兒,”這時完顏康推門進來,看到蘇沐青眼神閃了閃,“沐青師弟又來了?”

蘇沐青看了他一眼,扭過頭沒有吭聲。

“我有事要跟瑾兒說,沐青師弟可否迴避一下?”

蘇沐青看了看完顏瑾,見完顏瑾對他點了點頭,他突然就生氣了,撇了撇嘴,朝兩人“哼”了一聲,就跑了出去。

完顏瑾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不過很快就把視線轉回來到完顏康身上:“怎麼樣了?清風老頭跟誰打起來了?”

完顏康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那老頭……唉,能讓他這麼興奮地非要跟人家比武的人,還會有誰?”

完顏瑾蹙眉沉思,驀地驚喜道:“藍姨來了?!”

完顏康點頭,突然嘆了口氣道:“藍姨來了,你就要走了。”

完顏瑾斂了笑意,垂下眸道:“是啊,就要走了。”一時心裡百味陳雜,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

“瑾兒,”完顏康突然開口,然後緩緩向她靠近,“別動。”

完顏瑾心跳突然就變快了,她怔怔地看着完顏康越靠越近,剎那間連思考都停止了,他要做什麼?

越來越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溫潤的氣息撲在臉上,突然驚醒,慌亂後退兩步。

“怎麼了?”完顏康奇怪道。

“你……你做什麼?”

完顏康擡起右手:“看,喜歡嗎?”只見他右手上拿着的,是一隻白玉簪子,通體潔白無瑕,樣式看起來很簡潔,但是有一種典雅的美感。

完顏瑾半天才反應過來,磕巴道:“喜……喜歡。”

完顏康看着她,皺了皺眉,突然神色一動,好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的好妹妹?”

完顏瑾整張臉都紅透了,頭埋得低低的,扭捏道:“去接藍姨吧。”匆匆跑出去。

完顏康一時心情大好。

來到山下,果然兩個人正打得不可開交,看到熟悉的藍色身影,完顏瑾鼻子一酸,眼淚險些落下來,她朝還在打的兩人喊道:“藍姨,清風老頭,別打了!”

藍若兒倏地一退就要向完顏瑾飛來,半途卻被柳清風攔住,只得跟他繼續打。

完顏瑾無語,這個清風老頭!

“清風老頭,再不停下,以後就不烤東西給你吃了!”

上空的柳清風一個趔趄,急忙收手快速後退,落地。

完顏瑾捂嘴笑:這一招果然有用。

這一個月來,她都不知道烤了多少東西給柳清風吃了。自從程莫陽的事解決後,柳清風又恢復了以前那個懶散好吃模樣,經常找來野菜啊、地瓜什麼的讓她烤,反正沒事做,她也樂得重拾廚藝練練手,不過柳清風倒是吃的過癮,連贊她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看着藍色身影落地,她飛快地撲了過去:“藍姨!”

藍若兒接住了她,任她撲到她懷裡,拍拍她的背顫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有藍姨在呢。”

“藍姨,”完顏康淡淡笑着,右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還是先上去再說吧。”

“嗯,藍姨,”完顏瑾擡起頭笑道,“您也累了,先上去歇歇吧。”

於是完顏康安排了一個弟子幫忙牽馬,幾人運起輕功往山上而去。

完顏瑾帶藍若兒去了她的房間休息,把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儘量說得輕鬆一些,還是把藍若兒心疼得不行,抱着她差點落下淚來。

這一個多月來,趙王廣派人手出去尋找她的下落,卻因爲她的失蹤關係重大,皇帝不准許貼出告示,只能偷偷地找。不止大金,還有大宋也派了人手去找,甚至西夏、蒙古、吐蕃等離大金近一點的地方,都有涉足,可是一直沒有查到她的下落。收到完顏瑾的信時,藍若兒正在宋國,接到信後馬上通知了完顏洪烈,然後一路快馬加鞭趕過來。

“聽你說來,這次還多虧了完顏康這小子,”藍若兒若有所思,“沒想到他還有這麼大的本事!”

晚上,完顏康給藍若兒接風,藍若兒鄭重向他道謝,倒是讓完顏康受寵若驚。

又休整了一天,第三天,完顏瑾一早收拾了行禮,分別去向柳清風和蕭靜雅道了別,就準備和藍若兒一起離開了。

“要走了麼?”

一出門,就看到完顏康站在門外等着她們。

完顏瑾點點頭,“嗯”了一聲。

完顏康走到她面前,笑了笑:“你忘了這個。”

完顏瑾只覺頭上一動,摸了摸,多了一個玉簪,頓時又想起了前天的尷尬,低下頭道:“謝謝。”

完顏康又伸手把玉簪正了正,突然在她耳邊輕聲道:“記得回去後,離歐陽克遠一點!”

完顏瑾一怔,完顏康已經退離了她好幾步,端詳了一下,滿意地點頭道:“瑾兒帶着它,很好看。”

藍若兒在一旁看着,總覺得他們倆的互動有些怪異,忍不住咳了一聲,道:“瑾兒,天色不早了,該動身了。”

“嗯,那走吧。”

完顏康淡淡一笑:“我送你們下山。”

“完顏姐姐。”

突然,少年弱弱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完顏瑾轉過頭,就看到蘇沐青正神色黯淡地看着她,那神情,彷彿是被主人拋棄了的小狗。

完顏瑾心裡的一塊突然像被揪了一下似的,微微泛疼,她朝他微微一笑,伸手:“沐青,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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