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元年六月二十日(大漢歷399年,公元194年7月24日),農曆表述爲,甲申年辛末月甲午日庚。
午時,這一天,中國歷史上另一大有名的災難準時在北方爆發,那就是,興平大蝗災。
當時,南方爆發了大瘟疫,北方同時爆發了興平大蝗災,這一蝗災起始於興平元年,終止於建安初年,橫跨了整個興平年號,故此,稱爲興平大蝗災。
當時,史書對此記載道:“六月,蝗蟲起,百姓大飢,是時谷一斛五十萬,豆麥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委積,臭穢滿路。”
也就是說,當時北方到了人吃人的地步,那些被吃完的人,他們的屍骸沒有人收攏,被棄置在街道上,露出森森白骨,整個城市都是人肉味——怎一個慘字了得。
史書在描寫到這一段時,進一步補充道:“天生萬物百穀,以給民用,天地之性人爲貴,今蝗蟲四起,此謂國多邪人,朝無忠臣,蟲與民爭食,居位食祿如蟲矣,不救,致兵起,其救也,舉有道置於位,命諸侯試明經,此消災也。”書中認爲,朝無忠臣,則蟲與民爭食,只有讓各路諸侯多讀書——最好是讀儒家的經文——蝗蟲聽到這儒家的仁義道德,就會自動消失。
易經中表述到:“視之不明,是謂不(此字上折下心,查《現代漢語詞典》未獲),時則有草妖,時則有嬴蟲之孽,棄法律,逐功臣,殺太子,以妾爲妻,則火不炎上。”嬴蟲,就是古代對蝗蟲的稱呼,蝗災發作,是“火德”不彰,“是殺太子之象也。”
軍閥混戰,百姓飢不擇食,家園毀滅,爲官者不想着怎樣消滅蝗蟲,怎樣賑濟災民,反而研究這災害與什麼道德有關,這樣的歷史也太荒謬了。
歷史上,中國平均每六年來一次大小蝗災,若是蝗蟲災預示着“殺太子”,那皇帝連生養都來不及呀。
當時,蝗蟲自涼州開始發作,當蝗蟲遷徙進入中原時,災害已一發不可收拾,興平元年六月二十日,蝗蟲進入兗州境內,緊接着,蝗蟲開始向泰山,向青州、冀州進發,當日,劉備緊急下令,各郡縣徵召的人馬,即刻各回各縣,進行搶收保糧。
與此同時,兗州,呂布的兵馬也因這鉅變停止了擴張的勢頭。
歷史上,如果沒有興平蝗災,也許曹操就提前消失在亂世中,正因爲蝗災,呂布停止了對奄奄一息的曹操的攻擊,曹操善於治理地方,在他保留的地盤上,有程昱、荀攸等內政高手,而呂布依仗世家豪門佔據兗州大部,因此他不可能自世家豪門嘴裡奪食,徵集他們的糧草,此消彼長下,一年後,曹操挺過了蝗災,緩過氣來,呂布卻因爲無法養活大量士兵,勢力大減。
六月二十二日,蝗蟲進入青州,劉備自此發出停戰呼籲,要求各郡縣、各諸侯停止交戰,全力賑救災民,呂布順坡下驢,答應了劉備的要求,曹操只剩下了三個縣城在掌控之中,爲了獲得喘息之機,曹操答應了劉備的所有條件,同時,由於暫時無法養活所有的士兵,曹操同意了劉備的要求,暫不歸還曹軍俘虜,讓他們以工代酬,負責整修泰山道路城池,參加泰山抗蝗活動。
“不必給他們發薪水,管吃飽就行,也不用看管他們,他們要逃,由他們去吧,所有逃走士兵,一旦抓捕回來,立即遣返兗州。”劉備合上俘虜名冊,吩咐道:“蝗蟲入境,各縣必定缺乏勞力,告訴泰山各級會社(退伍軍人會社),俘虜發給他們,讓俘虜自己編組管理自己,再由會社出面聯繫工作,掙上錢,會社可以扣除俘虜伙食費,再留一成作爲最後遣散時的路費,其餘部分,與官府對半分紅。”
田疇點頭應是:“泰山的道路、城池是該修繕了,以前勞力不足,現在正好用上他們(俘虜),不過,主公,蝗災一起,糧價飛漲,青州谷一斛已達2個金幣,相對於過去的20錢,漲了近百倍,這9萬四千俘虜,光管他們糧食就是個大數目,不如,盡遣他們回曹操那裡……?”
劉備搖頭道:“這些俘虜在泰山、青州待上半年,他們就會知道,即使在蝗災發作時,青州仍可以養活十萬青壯,另外,在青州勞作期間,他們雖不得薪酬,但在與我們的百姓與流民並肩工作時,會記住青州官府修建各項設施時,不是徵發民夫讓他們免費勞作,二是,在青州之下的百姓,他們每項工作都會換來相應的報酬,這就是青州的契約法則。
等他們回到兗州之後,這十萬青壯就是十萬只老鼠,他們已被我們洗了腦,對現實稍有不滿,他們就會懷念在青州的日子,越是遠離青州,他們就會越懷念自己在青州的生活,隨後,這十萬青壯就是十萬個向我們通風報信的奸細,曹孟德再想反覆,難。
至於說糧價嗎,青州的糧價不會大漲,這是蝗災才起,再加上今年休耕,百姓恐慌,因此稍漲。
我們有一個三韓作依託,蝗蟲不可能越海而去,遼東、樂浪,氣候寒冷,蝗災也不會蔓延到那裡,等到這三處秋糧下來,糧價自然穩定,另外,我們還守着一個大海,一隻鯨魚相當於百頭牛,糧價上漲,漁業就必定擴張,我們什麼時候能把大海吃盡,青州纔會缺糧,我們能吃盡大海嗎?”
田疇再問:“蝗災大起,大戰才停,我們本應該休歇民力,若再大興土木,豈不讓百姓雪上加霜?”
看來,田疇雖然聰明,但他還不明白赤字財政的道理,蝗蟲吃盡糧草,民間的大部分財力都用於購買食物,維持生存,這時候,就必須有政府給他們創造掙錢的機會,讓他們有能力購買食品,甚至進一步的消費,赤字財政纔是應付災害的唯一辦法,單純的賑濟只會增加人們不勞而獲的想法。
上帝只幫助幫助自己的人,只有自救,自己奮鬥不休,才能獲得美好的生活,大災之下,正是培養人奮鬥精神的時刻,要讓青州百姓養成只有雙手勞作掙來的錢纔是光榮的觀念,這才能從骨子裡再樹民族奮鬥不息精神。
“子泰,大災過後,民間財力匱乏,這時候,官府必須讓百姓有財力養活家人,無緣無故的送錢給他們,這不符合契約精神,單純的施捨,會讓百姓與官府之間地位不平等,會養成百姓的奴氣。
青州兵兇悍著稱於世,爲什麼,因爲青州兵有榮譽感,榮譽是千百金也買不來的,爲了維護他們的榮譽,我寧願花費金錢,讓他們用自己的勞動,體面地獲取自己的收益,維護了他們的自尊,保護了他們的榮譽,今後,他們與官府的交往中,仍然是一個平等的人、有尊嚴的人。
這樣,對內,官府不敢踐踏他們的尊嚴,我們管理政府的運行,花費的成本就要小得多——因爲沒有貪污,對外,爲了保護家園,爲了保護給與他們尊重的官府,他麼就會奮戰到底,不死不休。
有了這一點,中原爭霸,我有什麼可畏懼的?有了這些百姓的支持,誰敢再窺視我青州?”
田疇恍然:“疇身在青州多年,今日方知治國之本,主公放心,我一定叮囑下面人。”
七月一日,劉備回到廣饒,大教堂內,尹東屏退所有人,靜候劉備的到來。
“宗教權力高於世俗權力之上,可好?”尹東劈頭就問。
“當然。”劉備見到尹東這架勢也屏退了侍衛,孤身走入了大教堂內,邊走邊答:“陀思妥耶夫斯基晚年曾經說過:‘社會生活依賴於道德原則,而所有的道德原則又不可能離開宗教’,確立宗教的目的就是爲了確定人的道德約束,若這道德約束受到行政干預、受到政治影響、受到高官顯貴們的左右,被他們任意歪曲和編造,那麼這樣的道德律,不要也罷。”
尹東再問:“世俗的權力止步於教堂的門外,可好?”
“當然,”劉備東張西望的尋找椅子,順嘴說:“宗教的權力必須獲得尊重,才能制衡無限膨脹的軍權,另外,任何時候都不能保證強權的不存在,教堂作爲百姓最後的避難所,世俗權力應該遵重教堂的避難權,戰火、刀兵應該止於教堂之外,教堂應該是人類的心靈聖地。”
“宗教的傳承設立應該由教會自己作主,可好?”
劉備一聲輕笑,終於給自己找見了一把椅子,邊向它走去,邊答:“神的權力歸於神,我沒異議。”
坐在椅子上,劉備舒服的晃了晃,問:“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僧侶犯罪也必須接受法律懲處,可好?”
尹東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教會決不阻止,不過審判之前,請先通知教會,教會須先開除對方教籍。”
劉備擺擺手:“這我做不到,這就是特殊化了,當場審判,事後你願意怎麼樣,就是你的事了。爽快點,行不行?”
尹東略一猶豫,答:“可。”
“地方行政官員按行政法規處理事情,宗教勢力不得干預,不得因對方是否教民,而干涉地方官員的行政策略。”
尹東答:“是。”
“信仰純粹是個人事情,信仰什麼純粹是個人的事,教會不得強迫,也不得要求官府幹涉,也不得打擊、排擠他種宗教,可否?”
“可。”
劉備一拍椅背,道:“好,你三條,我三條,暫時就想到這麼多,我現在打算回家了。”
尹東再問:“這次,青州動員了那麼多的人力,你卻最後放過曹操,這能行嗎?”
劉備緩緩坐回椅子,說:“你記得,我們出來這兒的誓言嗎?”
尹東低聲答:“是。”
劉備語氣沉重,道:“當初,我們在遼西建城、創業,命名該城爲出雲,日本國也有個出雲城,出雲城有個名人叫做山中鹿之介,他曾說過一句名言:‘我願經過七苦八難,唯願振興尼子家’,出雲建城時,我腦海常常回想這這句話,我願經過七苦八難,唯願振興大漢民族,若我大漢民族得以昌盛,譭譽我何必計較,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此刻,南方瘟疫,北方蝗災,我們的民族正在受到煎熬,曹操雖然殘暴,可是正像他曾說的:‘若無我在,幾人稱王,幾人稱帝’,大漢此時正面臨民族危亡時刻,爭什麼誰強誰弱?殺來殺去,殺的都是自己的同胞,稱王稱帝,有什麼值得自傲?
呂布,背信棄義之人,不忠是他最大的特色,他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忠誠,異族來侵略的時候,能指望他忠於這個民族嗎?
呂布、曹操爭奪兗州,僅僅一個忠,就決定了我們的傾向性。
忠是什麼,就是勇於承擔自己的責任,履行自己的義務,有了忠字,就有了信,信守自己的承諾,就有了義,以致所在不因禍福而趨避,就有了勇,知恥而後勇,願意承擔自己的責任,對自己的父母就是孝子,對孩子就是慈父,對上司就是好屬下,對屬下就是敢做敢當的好領導,忠的品質是所有道德之先,呂布僅僅不忠的罪名,就足夠讓我把他當作敵人,而且是民族的敵人,更何況,他還虜走了張嫣兒。
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我此刻支持曹孟德理所應當,不過,這些世俗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只希望,你拿這句話與我共勉,我願經過七苦八難,唯願振興大漢民族。
今後,征服人心,樹立道德的事情歸你,其餘的事,由我來操辦。”
看着劉備遠去的背影,尹東低聲喃喃自語:“我願經過七苦八難……”,一陣熱淚涌上來,尹東緊走幾步,又無奈的頹然而止。
廣饒城主府,黃鶯、糜夫人已經接獲劉備歸來的消息,翹首期盼,與此同時,幷州獻俘的車馬已經開始入城,於扶羅的囚籠最終被夾在四隻猛虎籠中,一路煎熬抵達廣饒。
蔡琰心中惴惴不安,既有重見劉備的心怯,也有爲於扶羅的擔憂,不知日夜陪伴在餓虎身邊,於扶羅是否能保持精神正常,隱隱的,她曾聽到府內僕役們低聲交談,至今,再兇惡的盜匪也沒能挺過這種虎籠陪伴的刑罰,這是一種毀人精神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