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被泰倫斯身後的侍衛帶了下去,粗暴的拖拽使得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但博格已經疼得連叫喊的力氣也沒有,他低垂着頭,時不時的抽搐纔沒有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具沒有了呼吸的屍體。
泰倫斯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停在了傳送陣六角擺放着的魔晶上,高階的火系晶石時不時閃過一絲光芒。
泰倫斯的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他離開充滿血腥味的房間,快步走到自己的書房。
推開門後,泰倫斯最先看到的是一地散碎的衣服碎片。魔植怒氣衝衝地在一旁張牙舞爪,狠狠抽打着牆壁和地板。
泰倫斯沒有功夫安撫它,而是半跪在地上打開書櫃的暗格,裡面似乎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但他謹慎地將壓在最下面的稿紙拿出來一張張檢查完,果然缺了一頁。
“嘖。”
泰倫斯把手裡的東西摔回到暗格裡,博格一而再地帶給他麻煩和意外叫他的心情變得陰鬱起來。
他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書房,決定再去看看這個男人還打算幹些什麼。
誰知道他剛剛踏出主宅,就有下人神色慌張地過來告知他——博格在自己的房間自殺了。
這結果遠比博格·克魯尼逃跑嚴重得多,負責看管他的兩個侍衛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泰倫斯纔是最震驚的那個人。
他本來以爲博格·克魯尼是打算憑藉那份稿紙和他談條件,因此雖然生氣,但其實心裡並不覺得有多焦急。
那是他對聯繫着自己和蘭瑟之間的法陣所做的研究,僅僅只是個半成品,沒有多大的用處,泰倫斯只是考慮到以後也許還會繼續分析才把它放了起來。這東西即使博格拿到手,也對他沒什麼威脅。
但是博格現在卻一句話都沒說居自殺了?
爲什麼?
是因爲他還有什麼打算,又或者偷東西的並不是他?
泰倫斯到了這個時候,面色終於變得陰沉如水。
那個負責傳話的僕人戰戰兢兢地哆嗦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少爺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爲自己見到了已經過世的老公爵閣下。
亞當親自去詢問,很快了解到來龍去脈。
事情其實發生的很突然,博格被帶到自己的房間以後,其中一個侍衛去找人給他包紮傷口,而另一個則像往常以前守在門口,期間並沒有人看望過他。
誰知道等到藥劑師進去的時候,博格已經用別在胸口上的胸針割破了脖子上的動脈。那東西很細,又不算鋒利,可見博格自殺時是下了狠心。
亞當·史密斯的面色有些凝重,他看着同樣心事重重的泰倫斯問道:“在這種時候,博格·克魯尼突然死亡,也許會被有心人拿來攻擊您,怎麼辦?”
“他是畏罪死亡,自然跟我沒有關係。”泰倫斯揉了揉額頭說道,“只要領地那邊把事情瞞住就行了,以免有人把整件事都推給一個死人。”
泰倫斯吩咐完了以後,揮手叫亞當離開。博格的突然死亡叫他更爲擔心的是其他方面的事情,但那並不用叫亞當知道。
出乎意料的舉動往往意味着暗藏的危機,這種脫離了掌控的感覺叫泰倫斯有些頭疼。他的胸中一直縈繞着不祥的沉重感。
蘭瑟一直跟隨在泰倫斯的身後,因爲整件事他知道的並不如亞當詳細清楚,因此並沒有莽撞插話。
現在客廳裡空無一人,蘭瑟終於走到泰倫斯的身後,隔着沙發將雙手貼在小主人的額頭兩側,關心地問道:“您心情不好?事情是不是變得很棘手?”
泰倫斯按住蘭瑟一隻手,慢慢握住他的五指,在這個動作裡他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
不管那份稿紙現在在哪裡,對於泰倫斯來說都不值得憂慮,因爲他和蘭瑟之間的聯繫早就不再依靠魔法來維繫。他給予蘭瑟的信任包含着兩個人的生死命運。既然如此,又何必擔心?
泰倫斯側過頭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我只是有些累——放心吧,什麼事也沒有,就算真的有危險,你不是還在我身邊嗎?”
難得真情流露的話語叫蘭瑟的瞳孔一縮,他一時忘記了剋制和禮儀,欣喜着低頭抵上泰倫斯的額頭,柔聲說道:“當然,我一直都在您的左右。”
安格斯站在二樓鏤空的走廊上,俯身看着下面親密地貼在一起的兩個人,握住扶手的五指用力到發白。
他神色莫測地收回視線,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門扣死的聲音過後,空曠的臥室很快安靜下來。安格斯背靠着門,從身上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畫着圓形法陣的稿紙,那上面還沾着點點血跡。
安格斯抖了抖紙片,不明所以地哼笑了一聲。
博格?·克魯尼被人拖着在走廊裡滑動,他的雙腿都沒了,對於自己的未來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當他看到泰倫斯用看一個死人一樣的眼神注視着他的時候,他就知道泰倫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自己了。
泰倫斯猜測博格會用從書房裡找到的稿紙和他談判,這一點他並沒有猜錯。但是當博格意識到泰倫斯對自己的憎惡之後,他在疼痛之餘僅剩的理智讓他立刻放棄了這個方法。
博格甚至不敢表現出一點自己仍有後手的表情——那張稿紙就放在他的身上,如果有人搜身的話,立刻就能被找出來。
泰倫斯不會放過他,他得想想別的辦法——即使自己非死不可,在阿爾德雷特城裡還有他的妻子兒子,他也得爲他們找到退路。
這樣幾近絕境的博格看到了站在走廊裡的安格斯。
兩個人的視線相互膠着,直到博格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牆壁的另一邊。
博格被關進自己的房間,他的雙腿做過簡易處理,鮮血並不如一開始流的那麼洶涌,但仍一點一點染溼了身下的牀單。
這個時候,博格的身體已經冷的麻木了,他的力氣隨着痛感一起漸漸流失。
即使是在一天以前,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落得這樣悽慘的下場。
想象着自己現在狼狽不堪的模樣,博格·克魯尼對泰倫斯的恨意讓他扭曲了表情——他從不認爲自己賺取利益有什麼錯,如果不是因爲泰倫斯成爲公爵以來一直對他態度冷淡,他絕不至於走到如今的地步!
他捏住自己的衣袖,想起在走廊裡遇見的安格斯,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安格斯是他能想到的,和泰倫斯作對的最佳人選。他絕不會錯認那少年眼中讓人熟悉的貪婪和狠戾。
但安格斯就算能夠明白他的意思,又該怎麼越過看守來找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博格纔想到這裡,他牀邊的衣櫃突然自己打開了門。他費力地看過去,竟看到安格斯從裡面走了出來。
像安格斯這樣心思重的人自然意識到博格有話想要對他說,因此他快一步趕到別館藏進櫃子裡,躲過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金髮少年眉間帶愁走到博格的身旁,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博格吃力地拉住安格斯的衣角:“幫我!”
安格斯十分不安:“泰倫斯哥哥看上去打定主意殺了你,我哪裡有本事反抗他呢?”
博格也料到安格斯不會答應救他,他如今形同廢物,心裡除了怨恨早就喪失了生存的意志,因此並沒有死纏爛打地叫安格斯一定要把救出去,而是立刻說道:“我在阿爾德雷特城裡還有孩子,你幫幫他……讓他離開那兒!”
安格斯沉默不語,只是用霧沉沉的眸子盯着博格,陽光灑在他金黃色的發間,折射出卻是冷芒。
他看上去悲天憫人,也不過是天生自帶的虛僞嘴臉罷了。
沒有好處的事情誰會去做呢?
安格斯的自私自利和博格如出一轍,倒使得後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博格使勁擡起胳膊,示意安格斯把手伸進他的袖子,金髮少年從裡面掏出一張摺好的細長紙條。
安格斯看了他一眼,將紙條展開,裡面畫着的繁複法陣讓他微微睜大了眼睛——他見過這東西,去年排位賽時在泰倫斯的胸口。
安格斯疑惑地看向博格:“這是……?”
“我在公爵的書房找到的。”博格積攢的力氣快要耗盡,他喘了幾口氣說道,“我在蘭瑟·舍文利厄的身上看見過,泰倫斯收着它肯定是有什麼問題。我把它給你,你幫我救人。”
那個法陣博格看不懂,但是安格斯卻是個有本事的法師。泰倫斯想殺他,他即使是死,也不會讓那小鬼好過。
安格斯聽了博格的話,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泰倫斯和蘭瑟……看來他確實拿到了了不得的東西。博格·克魯尼這傢伙臨死前總算有點用處。
安格斯收好稿紙,動作溫柔地替博格整理有些凌亂的衣服,笑着說道:“你放心吧,我會想辦法通知你的兒子,所以呀——。”
金髮少年擡起博格的一隻手,把他剛剛取下來的胸針塞進對方的手心。緊接着,他拉着博格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附近,一點一點地壓了下去:“所以你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博格驚恐地瞪大雙眼,但他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氣音迎接自己的死亡?。
安格斯慢里斯條地放下博格的手臂,重新躲回衣櫃裡。
過一會兒,人們就會發現博格的屍體,趁着混亂的時候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需要一點時間,但是他從來不缺的,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