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chapter 59
泰倫斯身份尊貴、受人矚目,他的消息在學院之內一點也瞞不住。第二天正式開學的時候,學院裡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公爵選擇了去學鍊金術。
平民們對此反應不大,一衆小貴族卻驚掉了下巴。澤維爾·帕西諾更是覺得找到了可以盡情嘲笑打壓泰倫斯的理由,在路上看見他總要時不時地諷刺幾句。泰倫斯對此一概無視,看上去像是認識到自己天分不足未來暗淡,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這樣沒有一點回應的打擊並沒有讓澤維爾喪失熱情,相反,他覺得自己終於要在這個一直和他作對的表弟身上扳回一城,越發肆無忌憚冷嘲熱諷。他在泰倫斯的嘴上栽過不止一次跟頭,如今有了機會當然要咄咄逼人。
而泰倫斯則深覺澤維爾清閒過頭,即使他和帕西諾立場相對、註定互博,一直這樣緊咬不放,看起來也太沒有格調了。帕西諾老公爵是個城府極深的笑面虎,反觀澤維爾卻沒能繼承他父親的十分之一。這愚蠢的模樣讓泰倫斯想起自己的第一世,但那時自己沒什麼野心,最後遭人陷害纔會落得慘死的下場。像澤維爾這樣行事張揚,若是沒有父親的廕庇,恐怕自己就能把自己害死。
而宰相之子看上去就穩重很多,有他在澤維爾身邊,幫助澤維爾挽回了不少顏面,至少沒讓澤維爾那難看的樣子被學校裡的其他人發現並宣揚出去。這位帕西諾公爵的獨子在學院裡的人氣其實不小,很多人天生都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尊榮心懷崇敬,澤維爾高傲肆意的樣子確實讓不少人——特別是懷春少女——覺得英俊非凡、氣質逼人。
另一方面,安格斯在學校也過得風生水起。這風還是從泰倫斯的身上借過來的。
泰倫斯“沒有上進心”的選擇叫有些人私下議論,安格斯聽見以後,當然要爲自己的哥哥打抱不平。他本身能力不錯,提出決鬥的對象又都是低年級的學生,肯定屢戰屢勝。這樣一來,他自然在平民的眼中變得高大厲害起來。成了一個不僅魔力了得還有情有意的英雄偶像,順帶也向平民們普及了一下關於“當家貴族選擇鍊金術是如何不學無術”的上流社會知識,幫助泰倫斯在平民學員的圈子裡跟着一起出了名。
至於貴族這邊,雖然被安格斯次次打臉,但這件事終究沒有鬧得太大。一來泰倫斯貴爲公爵,私下議論他本來也是不對,不被當事人直接懲處就該慶幸了。二來,泰倫斯對安格斯的作爲一直沒有表示,這種默許般的態度也叫被打敗的人沒法去找他的麻煩。
泰倫斯對安格斯的做法當然沒法表示。他難道要因爲安格斯這種“爲他出氣”的行爲而責罵他嗎?那就勢必要得罪視安格斯的行事爲正義的平民們。
不過泰倫斯偶爾會想起來,安格斯剛剛到他家的時候對於裝模作樣騙取人心這種事還一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可笑模樣,如今不過半年卻已經能如魚得水、肆意揮灑,打從心底覺得對方真的是天生做政客的料子。
只是安格斯骨子裡不僅僅有裝腔作勢的天賦,還有總喜歡把自己扮成無辜的正義使者的天然趨向。
——這麼真心實意地向着哥哥的話,要是有一天哥哥的能力超越了你,你該怎麼光明正大有理有據地踩着我往上爬呢?
有時候泰倫斯也會虛情假意地替這位裝過了火的弟弟思考一下。
雖然周圍少不了上躥下跳的人,但作爲鍊金術班的學員,泰倫斯第一個學年其實過得充實又枯燥。和法師班注重實際訓練和自我探索的情況不同,需要大量珍貴材料——也就是金錢——的鍊金術,可沒有那麼多的資源叫一年級的菜鳥們去浪費,更何況這種教你如何煉造出實用又值錢的鍊金物品的課程,需要大量資料的堆積。整整一年,泰倫斯都沉浸在學術課本的汪洋大海之中。
其實按照他對法術和符紋的理解,立刻自行煉製一些小東西並不費力,更何況阿爾德雷特的家底也足夠他不斷失敗肆意揮霍,但泰倫斯仍是控制住了自己對創造的蠢蠢欲動,耐下心來把手頭上的所有文獻都看過去。吸收的過程當然不如創造釋放的過程讓人感到熱血沸騰,但泰倫斯也慢慢地學會了體味從前輩的課題中發現新點子這樣另一種層面上的愉悅感。
他覺得自己比起在政治上和人勾心鬥角,這樣單純的研究其實更加附和他的胃口。當然這種想法只是有時候感到疲累纔會冒出來的短暫軟弱。他的身份不允許,他的敵人也不會相信他這樣沒有功利性的想法,安格斯的陰影也時時刻刻地籠罩着他。
不爭取就是遭剝奪、不掙扎就是被淹沒。休息即死亡。
一年的時間匆匆流過,好像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春天小草冒了頭,夏天開了花,秋天落完葉,冬天的大雪又一次洋洋灑灑地飄了下來。
泰倫斯已經十三歲。
之前的一年中,刻苦的學習沒能影響他的發/育,少年的身體像是春筍一樣,一節長似一節,丟掉了個子嬌小的尷尬,變得英挺起來,臉上的五官也變得更加立體硬朗,擺脫了一點雌雄莫辯的秀氣。
下課鈴響起來,學生們魚貫走出教室,泰倫斯被當堂的講師留了下來。
鍊金術的老師們都很欣賞這個身份有點特殊的學生。一開始重點關照他,肯定是因爲對方貴爲公爵,即使不想借機上位,也該爲了工作順利對他另眼相待。但事實上,泰倫斯遠沒有老師想象中的那樣難以伺候。與之相反,對方脾氣溫和,也認真對待學業,在鍊金術上有不少引人深思的問題。
雖然現在還沒有到實踐課的階段,但所有老師都相信泰倫斯的作品絕對不會讓人失望。
和老師探討完課上的一些問題,泰倫斯終於從教室走了出來。
有幾個同學還在門口等着他。
時間的流失總會帶走一些浮誇的渣滓,就像泰倫斯失蹤在全國造成的轟動,以及因專業選擇造成的議論紛紛。這使得泰倫斯在學院內沒必要遮遮掩掩——人們對他的好奇總是有保質期的。而時間也會帶來些什麼,比如值得交往的朋友。
鍊金術班裡雖然大都是些沒有繼承權的貴族,但可不代表他們一無是處。
泰倫斯和這羣人走了一段路,正巧看到從路的另一邊走過來的蘭瑟。
他立刻遭到了身邊人的揶揄:“忠心的下屬又找過來了,看來今天的午餐還是沒有辦法一起吃,下午茶室見吧。”
——雖然警告過蘭瑟在學校不要暴露和他的關係,但事實上,對方頻頻出現在他身邊的舉動還是叫一部分人知道了對方是追着他跑來學校的忠誠騎士。泰倫斯已經放棄在這方面做無用的解釋。
他只是笑了笑,看着他們從另一條路上離開。
而這時,蘭瑟已經走到了泰倫斯的面前。
由於個子竄得快,泰倫斯的身高已經到蘭瑟的心臟處,看着金髮騎士的時候也不用太費勁了。
“你今天難道又沒有課嗎?”
“是‘正巧沒有課’。”
泰倫斯懶得對金髮騎士的狡辯做任何迴應,他把手裡的書統統交給蘭瑟——反正接下來的路不會遇見平民,讓一個老師給學生拿東西這種事泰倫斯完全沒有顧忌,而在貴族當中還有一個人不知道這傢伙是自己的下屬嗎?
“說起來,二年級開學一個月後就是校內排位賽,您有什麼打算?”
蘭瑟跟着泰倫斯走進宿舍樓,因爲下課沒多久,大廳里人來人往,不少少女看到泰倫斯和蘭瑟走進來,都衝他們害羞地笑了笑。泰倫斯的五官越發俊美,再加上家世,自然引起了不少女性的關注,而蘭瑟就更不用提,他一向讓少女們小鹿亂撞,據說上課時有不少大膽的平民姑娘前去圍觀。
不過對於這短暫的騷動,泰倫斯一向視而不見,蘭瑟雖然基於對女士的禮貌點頭致意,但面孔上卻連一點鬆融都沒有。
“我能有什麼打算,反正都要參加。”泰倫斯在餐廳裡找位置坐下來,說道,“你的員工餐呢?大多數時間都跑到我這邊來,貴族區的飯菜比教師的還要美味嗎?”
“請別轉移話題。”蘭瑟戳破了泰倫斯的企圖,他現在真是越來越什麼都敢說了。“作爲老師難道不能過問一下學生的事情嗎,泰倫斯同學。”
——不僅如此,叫我的名字也越來越順暢。我早該明白這傢伙就是個得寸進尺的人!
泰倫斯不着痕跡地摸了摸耳朵,他頭上的鳴鳥把這視爲開飯的信號,晃了晃翎毛飛出來,自覺地從盤子裡銜走了一塊麪包,落到泰倫斯身邊的椅子上——這隻鳥和泰倫斯呆的久了,很快學會了高規格的享受。沒有椅子坐,那是不尊重!
泰倫斯揚了揚下巴,示意道:“吃飯。”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能爲您做些什麼。”蘭瑟說道。
泰倫斯嚥下一口沙拉,擦了擦嘴才說道:“難道你要利用職務之便,爲我大開方便之門嗎?事實上,在這種比賽中,你也沒法做什麼。而我,也確實沒想好該怎麼表現。”
“我聽說女王每年都會來參加排位賽。”
“哦,這我知道。”
女王陛下沒什麼娛樂,她又不愛看那些哭哭啼啼的戲劇,骨子裡還有爭強好勝的熱血,什麼有趣的比賽也少不了她。更何況,皇家魔武學院的排位賽還不是尋常的比賽呢。
學員們入學的門檻不高,但經過一年的學習正是到了要檢驗他們是否還有資格留在學校裡面的時候。排位賽打亂專業隨機比賽,但在這場排位賽中同專業分數墊底的學生會被退學——說道這個,不得不說,在擂臺賽上鍊金術的學員們一向是全員墊底。誰叫他們一整年都在抱着書本過,沒有鍊金道具的煉金術士用法力去和法師比,當然要慘敗。唯有筆試能夠拯救他們岌岌可危的尊嚴。
而比賽中獲得前幾名的學生則能向世人證明他凌駕他人的實力,可以說是帝國未來人才的後備役。安格斯就兩次在這場比賽中出盡風頭,特別是第一世,他正是藉由排位賽獲得了女王的賞識,一點一點把泰倫斯擠了下去。
而對於泰倫斯來說,這一次需要苦惱的是,怎麼奪取安格斯的風頭。獲得第一名?這個雖然麻煩但卻不算挑戰,這一年中他的魔力又有所增長。但他一直隱瞞魔力增幅可不是爲了在這時候顯示出來,平白叫人堤防。更何況他選擇了鍊金術,就要告訴女王自己的選擇並不是一時任性或是玩物喪志。
他需要的不是一次絕對的勝利,而是振奮人心的表現。
泰倫斯用叉子抵着嘴脣這樣想着,回過神來注意到蘭瑟還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撇了撇嘴:“你真是像個女人一樣操心,我會打算好的,你就老老實實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