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鎮子時街上幾乎還沒有多少行人, 碧落拍醒身上的人,把他放在地上。見他一動不動的垂着眼站在那裡,碧落不自覺的放柔聲音, “到鎮子了, 不方便再……晚些買了馬車你再睡!”
紫竹起牀氣不小, 他一個人慣了, 愛睡到幾時就是幾時, 從沒有被人半道打擾過,就是和師傅在一起時,她老人家也不敢礙着自己睡覺, 不然他會丟臉丟上半個月。
“紫竹?”碧落無奈的伸手牽過他,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給他繫上, “一會兒就能買到馬車!”
紫竹任由她拉着磨磨蹭蹭的跟在身後, 心裡悶悶的不想說話。
等三人尋到一戶車行時, 那家店面才取下門板開始營業。碧落親自選了一輛寬敞亮堂的大車,讓碧落跟着小廝去後面挑一匹好馬。
碧落鬆了手讓紫竹先等一會兒, 不料紫竹迷迷糊糊的嘟着嘴又牽上她的袖子,碧落心裡微甜的拉着他一起去了後院兒馬廄,選了一匹黑壯的馬匹,讓小廝牽去前院套車,自己又拉着他去了蘇瑤身邊。
蘇瑤看看膩在一起的倆人, 甚是羨慕的撇了嘴, 吩咐小廝幫着買了一牀被褥鋪在車子裡, 付了銀子見倆人膩歪的模樣, 乾脆讓她們進去再休息會兒自己來駕車。碧落爲難的看看拉着自己袖子不鬆手的紫竹, 半天才不無內疚的說:“小姐辛苦,一會兒他緩過來我就替您!”
蘇瑤不甚在意的擺擺手, 讓二人上了車。反正大早上的路人不多,蘇瑤也不擔心會因爲自己初次駕車而撞了路人,一路慢慢悠悠的順着街道走下去。
碧落細聲細氣的哄着紫竹躺下再睡會兒,紫竹倒是緩過勁兒般的躺在褥子上滾了兩滾,睜着大眼睛盯着車頂愣了一會兒,才轉眼看一旁坐着的碧落,翻身起來,“是不是該吃早飯了?”
碧落撫額,訥訥道:“和中飯一起吃可好?”
紫竹的肚子適時的響了一聲,眨眨眼道:“我餓啦!”
“哦,你坐好了,要是冷就裹着被子,我去換小姐進來歇歇,順便買早餐給你。”
路上行人漸多,蘇瑤正覺得難以應付碧落就打簾出來讓她進去,蘇瑤看一眼裹着被子縮在一角的紫竹,搖搖頭道:“我就坐外面就好,也好看看這裡的集市。”
“小姐餓不餓?要不要買些早餐?”
蘇瑤看看路邊的早餐攤位,熱氣騰騰的樣子確實讓人食指大動,不過……蘇瑤讓碧落買了幾籠,碧落又趁機磨着店家買了兩個大饅頭大小的瓷罐和勺子,盛了兩大罐米粥才抱着東西回了馬車。
碧落將一紙包包子和一罐子粥拿進去遞給紫竹,又出來照看馬車。
“碧落,咱們要快些,看天黑前能不能趕到下一個鎮子。”蘇瑤看看行人漸多的大街,緊抿着嘴呆了一會兒道:“就快到了!”
碧落快速的吃了幾個包子,抹了抹嘴巴對蘇瑤道:“小姐進去把粥喝了吧,還熱着呢,咱們晚上肯定能趕到下一個鎮,不出差錯的話後天就能到了!”
蘇瑤回神,彎身進了車廂,紫竹看她一眼並沒有說話,兀自的哧溜哧溜喝着粥。蘇瑤看看一旁的瓷罐,打開蓋子看看裡面冒着熱氣的小米粥,用勺子舀着慢慢喝了。
“她可吃了?”
“嗯?”蘇瑤擡頭看一眼吃的有些冒汗的紫竹,反應過來是在問碧落,點點頭道:“吃了倆包子!”
“哦!”紫竹看看自己手中的瓷罐,小心的把剩下的喝了放到一邊,“我出去看看!”
“嗯!”蘇瑤頭也不擡的答應了,喝完了粥取了另一條毯子裹着眯起眼睛打盹兒。
一路還算平穩,除了老是感覺身後跟着尾巴外。反正自己輕功也沒能甩掉,駕車就更不可能,乾脆就讓人跟着算了。
蘇瑤再次睜開眼時是被人叫醒的,揉揉眼看看車窗外,是一片暗綠的麥地,看來已經出了前個鎮子。
“你是不是該去駕會兒車?”
蘇瑤挑挑眉,確實是應該,不過……蘇瑤掃一眼紫竹,“你喜歡她?”
“誰,誰喜歡她!我就是看不怪你這樣虐待下人!”紫竹紅着臉撇開眼。
“她不是下人,霜白門裡除了爹孃和大哥就是她說的算。哦,我爹爹說等他回來就給她娶夫呢!”
“你,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紫竹惱怒的瞪過來。
蘇瑤看看車簾,壓低聲音說道:“當然,要是她有情投意合的人,我們都樂見其成!”
紫竹哼了一聲扭開臉。蘇瑤神神叨叨的掀簾出去,換了碧落進去歇會兒。不久就聽見裡面紫竹的聲音,“你是不是有了想娶的人?”
“你騙人!”
聽着裡面碧落壓低聲音說了什麼,紫竹高聲喝道:“你放開!”
又是一陣小聲嘀咕,後來就歸於安靜,蘇瑤心情大好的甩了一下馬鞭,馬兒“嘚嘚”的快步跑開了。
趕到楓溪山時是第三天下午,蘇瑤心裡很是緊張。在楓溪山下轉了半天也沒找到人家,心裡有些擔心又有些氣惱。
碧落提氣躍起,站在一棵大樹頂四下裡看了看,衝下面的蘇瑤擺擺手喊道:“小姐,山腳靠上有一處院子,不高,也就百十丈。”
蘇瑤聞言朝着她指的方向縱身過去,卻見一大片平地上一處獨立的小院。這麼一片平地若是隻在山下往上看,再加上有外圍的樹木擋着確實不容易瞧見。蘇瑤擡步過去,待見到院門上那寫着“茗苑”的門匾時,竟然不敢擡腳進去。
怔怔的看着那塊匾,擡手順着字體的痕跡慢慢憑空滑動,喃喃道:“斐茗,你可恨我?”
斐茗正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歪着,抱着小暖爐縮在被子裡。葉兒在前面收了被子準備進去,回頭看見門口站着一個女人,驚奇的“咦”了一聲,把被子交給不遠處的福伯,快步走了出來。
“你找誰?”葉兒看着眼前溼着眼眶的人有些莫名其妙。
“斐,斐茗,可是住這裡?”蘇瑤眨眨眼,些微的收了情緒。
“啊,你找公子啊!你是誰啊?”葉兒好奇的問道,除了主子和送東西的,還沒人來過這個院子。
“斐茗可在?”
“葉兒!誰啊?”斐茗聲音不大,不過在安靜的山腳葉兒一下就聽見了,笑着高聲回到:“公子,找你呢!”
蘇瑤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徹底定在了那裡,等被葉兒推了一把才緩過神來。
“公子問你是誰?”
蘇瑤垂了眼,雖然知道斐茗並沒有看見她,心底還是慢慢的疼了起來。他不會不要自己了吧!我是誰呢?可還是他的妻主?
“嗯,你倒是說話呀?”葉兒皺着眉頭催促。
此時碧落已經尋了小路趕着馬車上來,尋了一棵樹把馬拴好,扶着紫竹下了車。
“小姐,可是斐主子的住處?”
蘇瑤點點頭,又搖搖頭,她不敢進去看他呀!
“你是害公子傷心的那個女人?”葉兒聽後來跟來的女子稱公子爲斐主子,似乎明白了過來。
斐茗本躺在躺椅上等着葉兒回話,無意間聽見碧落的聲音,身體一震坐了起來,等了片刻卻又聽不見什麼,暗自嘲笑自己大白天的也幻聽了。鬱郁的起身捧着暖爐緊了緊雙臂,越來越冷了,斐茗看着西斜的太陽發怔。
“斐茗!”蘇瑤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着他瘦削的肩頭忍不住又要落淚。
斐茗渾身一震僵在那裡。他好像聽見她叫他了呢!
“斐茗!”蘇瑤怯怯的又喊了一聲,他不願意回頭呢,果然是恨她了吧。
斐茗忍不住落淚,靜靜的落了半天淚,才緩緩擡手擦了擦。今天是怎麼了,老是出現幻覺。
“公子!”葉兒繞過睡榻,取了巾帕幫他擦擦臉,“公子要不想見她葉兒就趕她出去,公子莫傷心了!”
斐茗愣愣的擡頭問道:“誰啊?”
“一個女人,我問她是誰她也不說,就對着公子寫的門匾掉眼淚。”
斐茗靜靜的轉過身,待見到對面那個日思夜想的人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倆人就這麼站着,眼看太陽下山,又起了陣陣的風,葉兒忍不住上前扶着斐茗道:“公子進屋吧,外面太涼了!”
“你,你進來吧!”斐茗平了平心情,衝着蘇瑤點點頭。
蘇瑤看着斐茗扶着葉兒的手進去,邁步跟過去,待到了門口又停了下來,不安的用腳蹭着地面。葉兒出來見她低着頭踢腳下的石頭,搖了搖頭道:“公子讓你進去呢,你別讓公子站太長時候,他關節容易痠痛!”
蘇瑤聞言又紅了眼眶,點點頭低頭進去。站在桌子旁,蘇瑤有些不知所措。
靜默半天,斐茗忍不住開口,“你坐!”
等蘇瑤低頭在對面坐下,斐茗繼續道:“你不必內疚,我的傷和你無關,再說我也不是霜白門的人了。那日,那日是我不該那般對你,所以理應讓你休掉!你,我,唉!總之……”
蘇瑤心底又疼又酸,他找了他近半年,她要的不是他說什麼不相干,她是想和他一起的。蘇瑤“嗖”的站起身,紅着眼睛走過去把低着頭的他摟在懷裡,“斐茗,我想你!斐茗,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我端着飯菜回去你就沒了,我找了你好久!斐茗!嗚~~~~斐茗!我...我好想你!你是我的夫呀,我們要牽手一生的,你不能扔下我!我知道我不好,我配不上你,是我傷你太深,斐茗,你不能不要我,你別恨我好不好?斐茗,斐茗!”
斐茗滿臉是淚的埋頭在她懷裡,貪婪嗅着專屬於她的氣味。她說她想他呢,會這樣嗎?他以爲,他和她之間以後就是路人了,他與她而言不過是一個不討喜的人罷了。他知道她不想娶她,可是她說她想他呢!
“斐茗!”蘇瑤不安的把懷裡的人摟的更緊些,“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傷你了,你要是有氣就罵我打我好了,你別不要我啊!”
斐茗推開她一些,微微擡頭問道:“你來做什麼?”
“我……”蘇瑤抹一把眼淚,抽噎道:“我接斐茗回家,接我夫回家!”
“你……不是討厭我嗎?不必爲了什麼婚禮束縛自己,再說我……”
“斐茗!”蘇瑤忍不住低頭,輕柔的吻去他眼角的淚,“別哭,我喜歡你啊!那天你離開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呀,不然你三次半夜到霜白門我怎麼會……哎,若不是喜歡你,我怎麼會在知道你是茗飛時開心了半天?是我不好,斐茗,你別不要我好不好?別不要我!”
斐茗心中又酸又疼了半天才開口道:“你是妻主,誰會不要你,就是不要也是你說不要!”
蘇瑤略略放下心,不知爲何,雖是近半年沒見,一旦擁抱卻沒有半點陌生感。那些擔心、內疚、傷心、想念,瞬間就化作一團深深的愛戀埋在蘇瑤心底。蘇瑤低頭癡癡的看着斐茗瘦削了不少的臉,心疼捧在手裡細細的摩挲,嘴裡喃喃道:“斐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美!”蘇瑤擡手撫上他微挑的眼角,“或許,第一次見你時,已經被你這美麗的雙眼攝去了心意,只是我太過愚笨,直到失去時才知道你有多好!”
蘇瑤慢慢俯身,貼上那雙抖着的脣慢慢摩挲。
斐茗一直壓抑在心底的苦悶和委屈一瞬間迸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狠狠的錘了蘇瑤幾拳,抽抽噎噎的哭道:“你不喜歡我,你說要和我好聚好散,你還說你生氣了,你說,你說,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我怕你不喜歡我,我怕你...你是混蛋!混蛋!”
蘇瑤見他哭的厲害,心疼的摟在懷裡輕輕拍着,心裡卻又放鬆幾分。他終於又像茗飛時那樣撒嬌賭氣了,多好!
蘇瑤任他捶打,溫柔的吻落在他的頭頂,她知道他的委屈,那些痛,那些堅強,那些他本不用付出的一切,嗨,都是爲了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