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尹南歌的福，我和盛非凡掩人耳目的交往尚算順利，只是每每約會總像做賊似的偷偷摸摸。
有一回我打趣南歌：“你像不像特意幫老公約會小三的原配？”
她眉一挑眼一轉，笑逐眼開地反問我：“有我這麼寬宏大度的原配嗎？”
說完倆人才覺得啼笑皆非，又相視一笑。
就好像從未料過自己能有朝一日和盛非凡走到一塊一樣，我和尹南歌的關係居然也莫名地緩和起來，換作以前，打死也料不到我們會站在同一陣線。
尹南歌偶爾也會調侃我和盛非凡太黏糊，但總是被我幾個白眼扔過去，嗆她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她每每不以爲然；也有偶爾感傷的時刻，譬如在應酬的場合裡遇上路北。
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跟她打探：“你和路北到底怎麼回事？”
她眼裡的神色明顯黯淡下來，卻仍強撐着微笑，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句：“相見爭如不見！”
我有些愕然的問她：“爲什麼不告訴他實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實也不見得尹伯伯會不喜歡他！”
可尹南歌卻一副不欲多言的神情，淡淡地說：“跟這些事都沒關係！”
我覺得她簡直就是自虐，明明心裡還惦着，卻偏要將有情演成無情，突地想起那回無意見聽到的談話，又小心翼翼地問她：“你吃他和林語的醋？其實他對林語真不是那麼回事……”
話沒說完，尹南歌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能不能不提這個人了？”
我好心好意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頓時也有些悻悻然，便不再多話。只是推人及己，更覺得眼下的攜手不易。
偶爾總有錯覺，彷彿和盛非凡之間的片刻幸福是偷來的一般。有時候看着盛非凡，總覺得他恍惚不真實。
我將自己的感覺說給他聽，他就罵我傻，罵完再把我往懷裡一攬，喜不自勝地說：“我就是喜歡你這傻里傻氣的樣子！”
暖得叫人連回罵的脾氣都沒有了！
高健和於微時解除婚姻的事果然很快就上了報，先是高健特意發的聲明，接着是媒體不知打哪來的小道消息，說是高健移情別戀，藏在外頭的佳人被於微時撞了個正着，這位於家大小姐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一怒之下就出國去了，咬死了要割袍斷義不肯留半分餘地！
於氏的勝天集團和志高集團頗多合作也紛紛中止，雜誌上寫於勝天就這麼個寶貝女兒，可不是會花大力氣幫女兒出惡氣。
但這種商業性質的聯姻一旦崩了，其實都是兩敗俱傷，只是高健還要應對盛非凡的奪權，這一時失勢，正好給了盛非凡一個大大的機會。
我一邊替盛非凡開心，一邊又替於微時感慨。
依稀記得幾年前他們兩人訂婚的時候，也是這麼鋪天蓋地的報導，那時人人都誇他們是金玉良緣、珠聯璧合，一直以來外界也都盛傳他們倆是青梅竹馬，說他們感情甚篤，哪裡知道事隔經年，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好在葉氏實業終於不再是志高集團某些人眼裡的首要目標，百菲的業績漸漸回覆，房地產也另有了新的目標，服裝這一塊的電商團隊也逐漸走上軌道，開始有了盈利。
我終日笑眯眯的，老爸以爲我是因爲公司總算沒再出什麼大問題而歡喜，搖着頭感嘆我果然不是個做生意的料，一點野心都沒有。
他身體恢復得不錯，偶爾也會去公司坐鎮，基本都是奔着服裝貿易那一塊去的，用老爸的話來說：“這是葉家發家致富的老本行，頂頂重要的，我就是快不行了臨終前也得來瞄一眼才能瞑目！”
結果被我逮着好一頓罵他烏鴉嘴。
老爸卻是十分豁達，只淡淡地提醒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沒有什麼好忌諱的！”
語氣得輕描淡寫的好像只是閒話家常，卻輕易把我眼眶勾紅了，蠻不講理地瞪着他：“就是不許你胡說！”
我以爲自己的黴運總算走到頭了，萬沒料到老天爺不過是先給了幾個甜棗嚐嚐，馬上又飛來一個當天棒喝——尹伯伯要盛非凡和尹南歌先結婚。
高健和於微時的聯姻出問題之後，於家的各項投資都陸陸續續從志高集團裡撤了出去，志高集團的股票先從微微回落再到一落千丈簡直就是沒兩天的事。
盛非凡手裡原本有他媽媽留下的志高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據說還是當年高向遠自覺於心有愧特意出讓的。後來爲了進志高集團當上這個執行董事，他又在尹伯伯的授意下收購了另外幾個小股東手裡的股份。
眼下這個時機，只要盛非凡能把這些被低價拋售的散股收爲己用，基本上就能跟高健拼出個高下，但他手上的流動資金着實有限，只能眼睜睜看着大好機會無從下手。
尹伯伯決定拼盡全力幫他一博，但因爲事關重大，非要他先跟尹南歌去領了結婚證才肯放心。
我雖然讀的是工商管理，但說真的，對這些企業內部你死我活的爭鬥真是一點都不懂，葉氏是獨資企業，完全不會涉及到這類問題，所以我也從沒逼過自己去搞清楚這些。
尹南歌跟我講了半天股份啊，投票權啊，我也只是聽得雲裡霧裡，最後她也不廢話了，特直接地說：“反正就是領個結婚證的事，我爸答應把頂尖抵押出去，幫盛非凡變成志高集團的最大股東！”
我聽明白她的意思，卻寧可自己聽不明白，皺着眉頭問她：“只能有這個辦法？”
“目前暫時只想到這個辦法！”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其實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就領張證的事，回頭事情辦妥了再去領離婚證不就好了，你也知道我對盛非凡壓根沒有別的心思……”
“那他爲什麼不答應？”我打斷她的話，輕聲問道：“你來找我，不就是想說服我去幫忙勸他嗎？”
“你還能不知道他爲什麼不答應嗎？他當初怕你會介意，就想跟我退婚，現在是領結婚證，他更不可能同意！”尹南歌臉上已經略有薄怒：“你們就這麼兒女情長這麼不信任彼此之間的感情？”
“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怎麼跟尹南歌解釋說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而是倘若她和盛非凡真的去領了結婚證，在法律上而言，他們就是合法的夫妻，而我就真的成了不能見光的小三，這遠比我們現在這種地下黨的交往形勢惡劣了無數倍。
我沉默了許久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尹南歌卻急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居高臨下地瞪着我厲聲道：“你能不能也這麼拿沉默來堵我的嘴，這事兒原來最應該着急的人不是我，而是盛非凡跟你！跟他領個結婚證我壓根落不着什麼好處，沒錯，我爸是想着萬一他後悔想離婚，我可以分他一半財產，可是婠婠你應該清楚，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錢，我不過是看他隱忍了這麼久太不容易，不過是看你們這麼躲躲閃閃着在一起太辛苦，眼下有個大好機會我不想你們錯過，否則我犯得着這麼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嗎？！”
我無力反駁她的話，卻還心存奢望地問道：“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比如我回公司去調動一切可用資金來……”
“你說呢？”尹南歌氣極反笑：“你以爲其他人都是傻子嗎？你以爲志高集團就只有內鬥沒有別的企業盯着想惡意收購？”
我神色頹然，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陽，艱難地做了個深呼吸，忍着心裡不斷氾濫的酸澀，又喃喃自語般低聲道：“如果我說服我爸抵押葉氏實業呢……”心知這只是個奢念，又不可抑制地難過起來。
尹南歌面色稍緩，又坐了下來，伸手握住我扶着杯子略有些顫抖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語氣裡也多了許多撫慰：“婠婠，只是事急從權而已，你別擔心，等盛非凡一當上志高集團的董事長，手裡握有最高權力，我就立刻跟他去辦離婚手續！”
可是焉知那時候尹伯伯不會有別的條件呢？他花這麼大力氣，甚至不惜把自己花了畢生心血經營的頂尖食品有限公司抵押出去，他怎麼可能會被我們輕易算計？
但是面對尹南歌那麼篤定的眉眼，我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良久才深吸一口氣，抱着豁出去的決心對她說：“我去找他談談！”
尹南歌明顯鬆了口氣，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氣息消彌無蹤，又籠了層淡淡的輕愁，她整個人往後一靠，偎在沙發上低低嘆了口氣，然後突然開口說道：“婠婠，你知道嗎？我表姐上個月維也納的醫院裡順利生了個女兒，今天滿月。”
我本來還在一邊難過一邊琢磨着要如何去勸服盛非凡，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差點沒從座位上跳起來，挺直了背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