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昱脣瓣微抿,眼底掠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發覺的心疼。卻未說半句話。
葉楠不停抹去臉上的淚水。可卻像是要把這些天來所受的委屈,所壓抑的痛楚全都哭出來。
淚水傾瀉而下。牙齒緊緊咬着下脣,直到血絲滲出,也不曾鬆開半分,只能隱約聽到少許的嗚咽聲,從她脣瓣間溢出。
趙愫霜在外面聽着。看着,心裡也極其不好受。一面是她客氣有餘,親切不足的兒子。一面是她心有愧疚,想要補償的葉楠,怎麼做,都不討好。也極有可能讓兩人之間的交集,永遠都相交不到一塊兒去。
“姐,他們…”趙菍霜面上着急。但心裡也是很清楚,顧昱和葉楠的事不是她們想插手。就能夠管得了的,一個弄不好,誰也承受不住顧昱那古怪的脾氣。哪怕是趙愫霜也不敢輕易挑戰顧昱的底線。
趙愫霜擡手按了按額角。疲憊盡顯:“醫生那邊怎麼說?楠楠可以出院了嗎?”
趙菍霜眼光一閃,“嗯,都大好了,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調理就行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語氣微頓,似是在琢磨着該怎麼說,“楠楠,還是不願…”
抿了一下脣角,趙愫霜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但看在趙菍霜眼中,一切都明瞭。
“爸,看起來很喜歡楠楠,而昱兒一向也聽爸的話…”
趙菍霜這話也沒啥意思,就是這樣說說,怎奈,遭受趙愫霜的一個白眼。
“那樣的話,只會讓事情更糟糕,毫無用處,菍霜啊菍霜,凡事都要多動動腦子,有些話該不該說,有些事該不該做,應該不用我教你了,今天就先這樣吧!”也只能這樣了。
趙赫毅出來的時候,並未察覺什麼,反正自家外孫性格擺在那裡,要真能談起來,纔有鬼呢,所以對這稍微凝滯的氣氛,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麼怪異的地方,倒也方便葉楠不用多費口舌去解說什麼。
“小楠丫頭要出院了,該不會是嫌我這個老頭子煩人,才迫不及待要出院的吧。”趙赫毅咀嚼着南瓜餅,一邊眼角斜着那邊整理東西的葉楠。
嘴上這樣說,但是滿臉笑呵呵的,還招呼葉楠一起用早飯。
顧昱在一邊低頭看不清臉上情緒如何。
葉楠淡淡一笑:“趙爺爺纔不煩人呢,只是我住得夠久的了,該回去上班了,等有空了,我會來看望趙爺爺你的,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啊!”
趙赫毅和葉楠說了兩句,不等趙愫霜和趙菍霜開口說話,一聲謝謝倆姐妹喉間的話噎住了,望着葉楠只得勉強一笑。
趙赫毅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隱晦,隨即便低下頭喝着米粥,看來有些事並不是他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平和,至少趙愫霜和趙菍霜這對姐妹在瞞着他什麼,想着,眼神再次一閃,眼角斜睨了一眼顧昱,便收回。
“楠楠!”
“餘伯母有事?”葉楠現在精神不在狀態,眼眶紅腫,嘴脣更是煞白得讓人心疼,住院期間越發消瘦下去的身體,讓趙菍霜怎麼都放不下心去,讓她在外面獨自一人生活,可想起自家姐姐的話,那要照顧葉楠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這些天來兩人對她貼心的照顧,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那又能代表着什麼。
她葉楠不是一個不知感恩的人,相反的,她因爲從未得到過,對這些旁人給予她的溫暖很是珍惜,不管趙愫霜趙菍霜只是單純的因爲那份,對宮暮暮的愧疚,對沒有照顧好她的那份遺憾,她都十分感謝她們。
只是,感謝並不代表着,她們就能插進她的世界裡面,強行剝奪走她僅剩的一點自我,和尊嚴。
而且她爲什麼會突然和趙菍霜扯上關係,都要追溯起趙菍霜找人綁架她的事,就算忘卻了,那種刻骨的疼痛,和錐心的痛楚,也不是一兩句就能讓她忘記,甚至是泯滅乾淨,不計前嫌。
“我知道餘伯母和顧伯母的出發點都是爲了我好,但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也不想有人突然強行插進來,哪怕是爲我好,也要考慮一下我的感受,但還是很感謝這些日子以來,你們對我的關心和照顧,我都會銘記在心的。”
葉楠眉眼彎彎,似乎驅散走了昨晚那種悲傷到絕望的痛楚,變得明朗起來,可越是這樣,趙菍霜心裡的歉疚和心疼就多一分。
“楠楠,總之你只要記住一句話,我和愫霜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不管是出於怎樣的心理。”趙菍霜突然冒出這樣一番話,讓葉楠驚了驚,最後淡然一笑,轉身離開。
倒是顧昱一直雙手插兜站在拐角處,兩人隱約的對話傳來,聽得不大真切,垂下的眼眸掩蓋住了眸底的晦澀,脣角輕輕揚了揚,也跟着轉身離開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並不能時時刻刻都待在醫院裡面。
趙赫毅也不贊成他翹班來陪他的舉動,在葉楠離開之後,也趕緊催促着顧昱滾回去上班,別想打着來照顧他的名義,光明正大的翹班,也順口說了一兩句葉楠的好話,大意都是讓顧昱多照顧一下葉楠,別總是爲難人小姑娘之類的話。
顧昱均都笑着點頭應下了,卻在轉身的剎那,神色不明。
“我們聊聊。”莫雲站在車邊,指尖夾着一根燃到半截的煙,神情冷冽,不容拒絕看着葉楠說道。
葉楠垂下頭,“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聊的,但若是你要給我道歉的話,我肯定願意和你好好聊聊,如若不是的話,很抱歉,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再見!”最好是再也不見。
一看見莫雲,葉楠就條件反射性地想要拔腿就跑,這個男人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果不是莫雲不都伸手到恆睿集團的話,只怕整個h市都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和一匹隨時傷人性命的惡狼聊聊,葉楠覺得她神經還沒有粗到那種程度。
莫雲似乎對她的態度不以爲然,狠狠吸了一口煙,吐出菸圈,漠然的視線在葉楠身上掃了掃,“怎麼,還妄想着昱會來替你解圍不成?葉楠,之前是因爲諾兒沒在這裡,所以你和昱之間的事,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現在諾兒回來了,你的存在只會影響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所以,我們必須好好聊一聊,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但,前提條件是,我消失在杜天諾和顧昱的眼前,是嗎?”
葉楠冷笑:“莫雲,你不覺得你太多管閒事了嘛?我和顧昱之間輪不到你來管,顧昱都沒有開口讓我消失,你以什麼樣的立場,什麼樣的身份來要求我離開這裡。”
“若顧昱和杜天諾兩人之間的感情真是那麼好的話,我留不留在h市有什麼關係,但若他們感情沒那麼好的話,我就算離開了,也還是會出現其她女人,到時候你也是一個個這樣去勸說她們離開,怕影響你妹妹和顧昱之間的感情嘛?莫雲,你太過自以爲是了。”
莫雲的臉黑沉下來,陰森森地盯着葉楠。
“我沒有去纏着顧昱不放,更沒有跑到你妹妹面前跪下求她,讓她放手顧昱,離開顧昱,我什麼都沒有做,也不想去做這樣幼稚無聊的事,當一個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做什麼都是多餘的,我葉楠還喜歡甚至還愛着顧昱,可我還沒有那麼死皮賴臉,分不清楚現實與夢境,至於我爲什麼陰差陽錯進了恆睿,莫雲,莫先生,這都是拜你所賜,事到如今,就不要理所當然的來怪我。”
“因爲那樣,很讓我噁心!”
莫雲揚脣,狠戾,毒辣,“葉楠,你這張嘴還真是能說會道,倒是我也小瞧了你。”
小瞧了什麼,葉楠冷哼一聲,沒有接茬,反正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
莫雲深深看了一眼葉楠,微風拂過,讓葉楠額際的那一點紅色一閃而過,莫雲的心莫名一緊,定睛再次看去時,只見葉楠已經整理好了頭髮,眼眸閃閃,將疑惑驚疑掩埋在心底,也沒有執着要跟葉楠聊一聊了。
“既然如此,那就請葉小姐,好自爲之!”跨上車,莫雲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揚長而去。
葉楠抿了抿嘴,站在原地半響,才準備離開時。
一個轉身看見那個令她忍不住心跳的男人,壓下心頭的跳動,可是眉宇間的那點滴悸動,還是被男人盡收眼底。
平靜如湖的心底,宛若被扔進一粒小石子,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久久平靜不下來,眸底晦澀不明。
葉楠不知道顧昱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是不是將她和莫雲之間的對話全都聽見了,又或是隻是剛剛出現在那裡,並未看到莫雲?
垂下眼瞼,葉楠終究是什麼都沒說,邁開腳步,和顧昱擦肩而過,神情自然,彷彿昨晚那個在醫院裡,在顧昱面前哭得絕望,哭得心碎的人不是她一般,攥緊了顧昱的心房,久違的疼痛涌上來。
“葉楠,”顧昱輕聲叫道,不是親暱的楠楠,而是葉楠,聲音淡漠,冷冽,疏離,“病好後再回去上班吧!那套公寓你願意回去的話,就回去,不願意回去的話,那裡也是屬於你的,我說過的話,始終算數!”
葉楠腳步頓住:“顧昱,如果是施捨的話,那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