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以爲宋家的事情落定,劉宜光應該就很快會回來找她了,不想直到入了夜、上元節馬上就要過去了,劉宜光才急急趕來。溫玉連忙引了他進屋坐下,等他喝過茶,喘過一口氣之後,方纔關切地問道:“怎麼這麼晚,宋大公子那邊怎麼樣?”
劉宜光神情凝重,似乎頗有憂慮:“嘉言倒是還好,他本就不在乎這些東西,只是他的父母……”
溫玉的心中一沉:“他父母可是將所有事情都怪責到了他的身上?”
劉宜光點點頭:“他們怪責他軟弱無能,被宋懿行欺到頭上。學業不精,科舉不第,以至於娶不到瑞堇……若是他當了駙馬,盛陽侯的爵位豈會旁落……他們還……罵了你……”
“我……”溫玉沒想到劉宜光在,他們竟然就帶上她罵。這麼不識好歹的人,老侯爺不將爵位傳給他們,果真是明智的選擇。“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與宋大公子,乃是君子之交,除了在學裡,便再無接觸。我就算有再大的神勇,也左右不了老侯爺的決定啊”
劉宜光連忙握住溫玉的手,說道:“有我在,他們自然不敢說得太過份。念在他們是在氣頭上,一時不慎亂說了話,玉兒就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了。”
“我不與他們見識,我只是怕你會對我和大公子之間的關係存疑。”
“其實,你與嘉言……”劉宜光略作遲疑。“嘉言與我解釋過,我自然是信你們,不會信他們。”
溫玉感覺出他的隱約的停頓,知道必是那潘氏夫人說了她什麼難聽的話,不由有些擔心。劉宜光自來與宋嘉言交好,當初他是爲了宋嘉言纔在殿上保下她,後來也是因爲宋嘉言而一度放開她的手,與她分道揚鑣。後來還是她先踏出那一步,主動表白,加上宋嘉言的主動退讓及委婉解釋,兩人才有了今天相對相守的機會。倘若再扯進她與宋嘉言的往事,恐怕他們之間的感情將再起波瀾,甚有可能出現無法彌補的裂痕。
劉宜光見溫玉不說話了,回眸瞧見她臉上有憂色,連忙伸手再度握住她的手,說道:“不提這事了了,我們出去看花燈吧我過來的時候,看到路上掛滿了花燈,非常漂亮”
溫玉今天親自下廚爲他準備了些糕點,本來他回來得晚,便想在院子裡看看紫菱她們買回來的花燈,慢慢品下糕點便好了。但現在有了前面這事由,還是出去走走,散散心比較好。不然兩人心中都結了個疙瘩,無法釋懷。
輕衣便服出門,手挽着手去了東市。對詩、猜燈謎、跟着店家親手做花燈……玩得非常盡興。末了,一人提了一個花燈,說說笑笑地準備回程。回到馬車停放處,隨車的僕從取下小扎子,劉宜光扶着溫玉上車之時,正逢旁邊剛停穩的一輛馬車車簾晃動了一下,有人躬身從裡面出來。溫玉的目光不經意地往旁邊瞥了瞥,卻赫然發覺那個人,竟然是宋懿行。
溫玉上車的動作頓時停頓了一下,劉宜光覺察到,也回眸看了去。宋懿行顯然也看到了他們,沒有出聲,慢條斯理地下了車,整了整衣衫之後,又將兩人打量了一番,才緩聲說道:“這不是瑞王世子,和未來的小王妃麼?”
劉宜光知道溫玉見到他不自在,低聲說道:“玉兒,你先上車。”“嗯。”溫玉應了聲,便快速地上了車,俯身坐進了車廂。劉宜光這纔回身與宋懿行打起招呼:“盛陽侯爺,這麼晚纔來看花燈?”言外之意,祖父剛過世,家裡正鬧分家之事,就有心情來看花燈,未免也太愜意了。
宋懿行輕笑了聲:“我可沒有世子和世子妃這般的閒情雅緻。世子昨日還在我家,應該知道如今我家中的情況,一個兩個的,都放着一堆的事情不管,只顧着吵囔紛爭。我聽得煩了,就過來看看這裡的兩個鋪子,順道清下帳,移交給伯父接手時,也方便一些。”
溫玉在馬車裡聽他說話,彷彿對於家產全部移交給長房,他是一點異義都沒有。看來對於他而言,只要爵位到手,其實財產什麼的,都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麼?
“那不打擾侯爺辦正事了,先行告辭了。”劉宜光也不想與他多說話,匆匆結束談話,便顧自上車。他雖然知道宋懿行對溫玉有些想法,但他其實並不是很在意。因爲他總覺得自己無法陪溫玉多久,多一個人對她好,也是好事。
但是這一次的事情,卻讓他對宋懿行生了厭惡。他是知道盛陽老侯爺的摺子上是怎麼寫的,老侯爺本來覺得兩個嫡孫一般優秀,只是近兩年來,宋嘉言在走下坡路,宋懿行卻愈顯優秀,所以決定傳爵位於宋懿行,希望他能重振宋家,重揚盛陽侯府威名,纔不負朝廷的多年食祿。
劉宜光之前便曾洞悉到過宋懿行的一些小手腳,當時只覺得這人做事有些古怪,但由於與他無干,所以他也沒有多想。如果出了這事,將之前的事情一串聯,才知道宋懿行所做的事情,都是衝着爵位去的。不由地,有些爲自己沒有儘早地提醒宋嘉言而感到懊悔。
盛陽老侯爺預計到了爵位繼續變更後,宋家必會出亂子,便提前將家產的分配方法寫在了摺子裡,由皇帝出面主持分家。老侯爺分的時候,還是給二房留了好幾處田產的,但是劉宜光不忿宋懿行奪了宋嘉言的爵位,便在皇帝面前幫宋嘉言求了一番情。
說起來,皇帝其實是不太喜歡宋嘉言的。當初他爲太子伴讀的時候,就覺得他過於溫吞,心眼也過實,換而言之,就是沒有年輕人的銳氣、沒有野心,無法成大器。所以瑞堇公主挑中他時,皇帝便不是很滿意,一直沒鬆口賜婚。後來瑞堇公主又看中了藍冠宜,藍冠宜神采飛揚,英姿勃發,皇帝非常滿意,很快就賜了婚。
當盛陽老侯爺的摺子遞到的時候,看傳的人是宋懿行,卻還是有些驚奇。他對這個宋嘉言的堂弟、樑淑妃的孃家外甥沒什麼特別的印象,靜心想了想,纔想起前年恩科上榜卻放棄殿試那事。後來查了查近年來的聯考成績,發現卻也是個優秀的孩子。只是,這爵位自來是父傳子,現在兒子正值壯年,直接越過去傳孫,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是以扣着一直不發聖旨。
後來劉宜光進宮探聽消息,知道是傳的宋懿行,便幫宋嘉言說了幾番好話。於是,皇帝便將爵位自帶的食邑之外,宋家所有的家產都劃給了長房。卻也並不是皇帝偏愛劉宜光,凡事順着他的意思,主要還是想看看宋家二房的反應。
車轆轆地開始前行,溫玉忍不住捉住身旁劉宜光的衣袖,說道:“宜光,要不,我們不是京學上學了吧?”
“你怕他麼?”劉宜光問。
溫玉點點頭,擔心地說:“京學改成男女同苑,萬一他被分過來與我們一個苑怎麼辦?”
劉宜光說道:“他繼承了爵位,應該不會再進學了吧?”他們這種王侯家的子弟,在滿十六歲後,就可以在朝中謀取職位。職位高低與身上有無功名息息相關,若有功名在身,可任到要職;若無功名,那隻能做些類似於雜役的工作,比如整理文書、看管馬場之類的。有些家族溺愛兒子,會晚些才讓兒子入仕,甚至不入仕也是可以的。但宋懿行這種情況,滿了十六歲又承了爵,是必須入仕,爲朝廷幹活的。而且他去年聯考有進前三,所以也算是有功名在身,可以謀到比較好的職位,沒有理由繼續上學而不去當官的。劉宜光倘若不是身體有恙,皇帝肯定早爲他在朝中安排好官職了。
“哦,是這樣。”溫玉若有所思的應了聲。劉宜光見她似乎還不泰然,便問道:“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
“嗯……”溫玉遲疑着說道。“你進宮的那天,白大人和白小姐來了。白小姐說,阿靜姑娘跳冰舞被京學的院士看中,要請她去京學任教……”
“所以你不想去京學了?”劉宜光問道。
溫玉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生氣,轉眸看了他一眼,輕嘆道:“我是不是又小心眼了?”
劉宜光原本沒說話,聽到溫玉這聲嘆聲之後,方纔微微抿了抿脣,說道:“那便不去了吧。”
溫玉高興之下,又想到了件事,劉宜光跟皇帝說了要轉去京學,皇帝才下令京學改制。如今剛改好,卻又不去了,會不會太得罪人了?會連累劉宜光被人認作是恃寵而驕吧?“要麼,還是去吧?”
“怎麼又去了?”劉宜光蹙了蹙眉,似乎對於溫玉的出爾反爾有些不高興。
溫玉挽過他的手臂,嬌聲說道:“忽然想到蘇姐姐要回京學,自她成親後,我就沒見過她了,很想念她呢而且京學爲我們改了制,我們又不去的話,不太好,所以還是去吧”對於她來說,剛纔劉宜光果斷地說不去京學,其實便足夠了。而且京學之大,他們是學子,阿靜是教師,沒這麼容易撞見的。
劉宜光嘆嘆氣,摟過溫玉的肩,說道:“都依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