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伯綸笑過,對牧鋒說:“你且去城中,把林先生請來。”
牧鋒對那幾個藏人親兵交代了幾句之後,領命而去,孫伯綸則讓人送上酒菜,讓蘇克沙哈坐地饗食,不多時林天奕來了之後,孫伯綸把信遞給了他。
那信中的內容總體上算是多爾袞對孫伯綸的請教,從細節上看出,多爾袞已經知道今日孫伯綸進銀佛寺談判的結果,卻憂心忡忡,竟然比孫伯綸還擔心淑濟的安慰,認真想過之後,孫伯綸倒是感覺不難理解。
如果淑濟真的出了什麼事,孫伯綸肯定會盡起大軍,爲淑濟報仇,多爾袞麾下左翼蒙古本就被孫伯綸打怕了,土謝圖人離心離德,定然不是孫伯綸的對手,而多爾袞也明白,只要打起來,自己經略歸化的功勞就會變成罪過,那就是白白扔給皇太極一個治罪自己的把柄,擅開邊釁,無令用兵,干擾方略,無論什麼罪名落下來,自己都是個死。
多爾袞顯然不想死,所以告知額琳臣萬萬不可輕舉妄動,更要善待淑濟,而多爾袞不僅不想死,還想解決來自皇太極的壓力,因此派來的蘇克沙哈,想問問孫伯綸有什麼秒策。
問計於敵,這違反常規的作法就非常有意思了。
而多爾袞更是認定孫伯綸願意爲他想法子,從孫伯綸這方面來說,有個多爾袞掣肘着皇太極,總比皇太極這個傢伙大權獨攬要來的舒服,更不要說自己老婆還在對方手裡當人質呢。
但孫伯綸想了又想,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只得去請林天奕,若林天奕也無計可施,那也只能作罷,不過倒也不虧,蘇克沙哈送上門了,也算是小有收穫吧。
林天奕笑了笑,問蘇克沙哈:“你家主子沒有什麼要交代了嗎?”
蘇克沙哈看了看孫伯綸,孫伯綸道:“林先生是本官心腹手足,無需隱瞞。”
“主子的意思是,既不想當韓信,也不願做阿敏,所以請孫大人幫忙找條活路。”蘇克沙哈低聲說道。
“主子還說,維持現狀纔是最好的。”蘇克沙哈見孫伯綸沒有表示,又加了一句。
孫伯綸笑了笑:“是啊,維持現狀,是挺好的。”
“林先生,可有良策?”孫伯綸笑問道。
林天奕笑了笑,說:“蘇克沙哈,回去告訴你主子,撤兵三十里,他就不用當阿敏了,要想不做韓信,就把皇太極變成趙匡胤。”
蘇克沙哈複述了一遍,才慌忙告退,孫伯綸拍了拍大腿,笑道:“林先生就是林先生,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蘇克沙哈回了多爾袞營中,把在孫伯綸那邊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見多爾袞沉默了,便問:“主子,怎麼了?”
多爾袞笑了笑,說:“這些漢人,上陣廝殺沒有膽量,搞這些陰謀詭計個頂個的強!”
蘇克沙哈問道:“主子,誰是趙匡胤?”
多爾袞擺擺手:“你便不用知道了,去通知土謝圖汗和蒙古各部首領檯吉,明天一早後撤,到豐州灘安營。”
第二日一早,圍困歸化城的東虜和蒙古各部開始撤軍,撤往豐州灘一帶,大軍一路西撤,如潮涌一般退去,僅用一個上午就消失在守軍的視線之中。
撤軍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銀佛寺之中,待確認多爾袞的紮營於豐州灘之中,孫伯綸召開軍議,商討如何解決城中對峙之事,畢竟這個問題涉及最重要的就是蒙古人在孫伯綸這個體系中的地位問題。
軍議進行到一半,守在帳外的牧鋒忽然拽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孫伯綸看了一眼,感覺有些熟悉,忽然想起,這女人是囊囊太后身邊的侍女,平日照顧阿布鼐的。
“不好了,淑濟夫人難產了。”這個女奴帶來的消息讓孫伯綸一下就緊張起來,他嘴巴張張合合,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辦。
林天奕從座位上站起,喝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夫人從今早就感覺腹部疼痛,有了生產跡象,但兩個時辰過去了,仍然沒有誕下孩兒,太后怕夫人出事,讓奴婢來告知諸位大人。”女奴連忙說道。
孫伯綸一腳踹翻身前的桌案,喝罵道:“還告知什麼,快.....快找大夫和穩婆啊!”
說罷,孫伯綸已經抽刀在手,大踏步的向帳外走去,林天奕跳了過去,拉住孫伯綸,喊道:“大人,萬萬不可衝動,萬一惹的額琳臣那賊廝狗急跳牆,夫人就危險了。”
拉住孫伯綸之後,林天奕道:“牧鋒,快去幕府,那裡有現成的大夫和穩婆,是接生阿布鼐的時候從京師請來的,桑結上師,您在各部都有威望,此行還是需要您做個擔保,替孫大人走一遭呀。”
桑結神色一凜,說:“自當如此。”他走到孫伯綸面前,說:“孫大人雖有舐犢之情,卻萬萬不可衝動,本座自會有個交代的。”
林天奕拉着桑結除了營帳,交代了許久,才帶上請來的大夫和穩婆,一路疾馳去了銀佛寺,見大批人馬行來,寺中人馬緊張起來,當看到只有幾個婦人和兩個老者之後,才稍稍安定了下來。
桑結上前表明了身份,見到額琳臣,桑結說道:“額琳臣大人,本座身邊俱是大夫和接生婆子,你且放他們進去。”
“上師,這些人莫不是要耍什麼花樣吧?”額琳臣的眼睛掃過那些人,問道。
桑結臉色微變,說:“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有如何花樣可耍,本座也一道入內,做個擔保,額琳臣大人,若夫人與孩子出什麼事情,這銀佛寺可是雞犬不留的,你切莫自誤。”
額琳臣猶豫了片刻,聽得殿內淑濟的慘叫越發急迫,便讓人殿門,讓人進得殿中,桑結踏步入內,擡頭看了一眼高達丈許的銀色佛像,便盤坐在蒲團之上,低聲誦唸。
待穩婆和大夫進去之後,淑濟的聲音小了許多,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後殿之中忽然想起了一道高亢的嬰兒哭啼聲,若嫋嫋仙音,擊破殿內沉鬱陰雲。
那個女奴跑了出來,對桑結和額琳臣說:“上師,額琳臣大人,淑濟夫人誕下一位小別吉。”
額琳臣長出一口氣,放下了懸着的心,他很清楚,如果出一點事兒,沒有人能活下來。桑結則站起身,走近額琳臣,對那女奴說:“快快把這消息告知孫伯綸大人,便說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女奴飛一般的走掉了,桑結對額琳臣低聲說:“額琳臣大人,本座有一事想要與你私下說一說,或許能解這僵局。”
孫伯綸營中,聽到來報淑濟順利生產的消息,孫伯綸長出一口氣,滿臉欣喜,林天奕卻跳腳對牧鋒說道:“快快快,讓你的人衝進去,控制住局面!”
“我與桑結上師商定,一旦夫人生產,便由他控制住額琳臣,這消息便是信號,你速度派人衝進去,晚了就壞事了。”林天奕見牧鋒詫異不動,當即說道。
孫伯綸卻是已經抽刀在手,翻身上馬,帶了外面準備妥當的親衛,飛奔進了銀佛寺,牧鋒看到這一幕,對林天奕冷言說道:“林先生,平日某敬重與你,將主信託於你,卻不曾想你竟然拿夫人和小主子的生命冒險,若夫人和小主子傷了一點皮肉,某定斬你首級!”
林天奕昂首說道:“孫大人爲人父,爲人夫,卻又爲雄主,如此局面自然兩難,我身爲下屬,當爲東主分憂,替他決斷,若身爲臣下,只懂得明哲保身,如何自命忠誠?”
牧鋒聽了這話,翻身上馬,快速進入了銀佛寺,寺中已經是一片狼藉,遍地屍身血肉,額琳臣麾下那些雜七雜八的傢伙如何是孫伯綸親衛隊虎狼之士的對手,牧鋒安排人向兩側搜索,追剿殘敵之後,進入佛殿之中。
佛殿之中,額琳臣已經被兩個親衛按在地上,桑結活佛盤坐在蒲團上,由親衛解下其身上那一捆捆的炸藥,孫伯綸站在那裡,懷裡抱着一個哭聲嘹亮的嬰兒。
“桑結,你個背叛神佛的敗類,甘爲漢人驅使的走狗!”額琳臣被按在地上,仍舊罵聲不斷。
剛纔桑結騙他把殿內護衛差遣出去,便扯下袍子,露出身上捆紮的炸藥,拿着火把威脅額琳臣讓殿外之人放下武器,額琳臣還未妥協,就孫伯綸就帶人殺了進來,很快就被控制了局面。
孫伯綸抱着女兒,對牧鋒說:“把這條惡狗帶出去。”
牧鋒問:“末將願親手活剮了這廝。”
孫伯綸連忙遮住襁褓中嬰兒的臉,說道:“莫要在這寺中說這打打殺殺的事情,也不怕驚擾了神靈。”
“把他交給渾阿普就可以了。”孫伯綸最後說道。
牧鋒領命而去,在孫伯綸的懷中,那嬰兒停止了哭泣,孫伯綸笑着對桑結說:“上師,若非您孤身涉險,我妻兒性命俱危矣,是上師賜予了她生命。”
桑結口誦佛號,微微一笑指了指身後的佛像和那根金龍盤旋的通天柱,虔誠的說道:“是神佛庇佑,纔有貴女呈祥,本座只是聽從法旨罷了。”
孫伯綸微微一笑:“小女迎佛光而生,必有福報,上師虔心修佛,亦得善果。”
桑結點點頭,沒有再言,今日之事,也算是孫伯綸的政治承諾了。
二人正說着,後殿之中傳來大叫之聲,一個穩婆亂滾帶爬的跑了出來,匍匐在地,語無倫次的說:“不.....不好了,夫人.....夫人血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