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兩隊騎兵狠狠的撞在一起,便是一陣經摺骨裂之聲,噼裡啪啦,處於前鋒位置的數十名騎兵撞作一團,不少人直接被慣性甩飛出去,賀人龍原本認爲,自己會憑藉精銳的家丁騎隊,便可一擊即潰,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無論自己向哪面衝殺,都有強兵阻擊,一時半會奈何不得,刀劍相擊、矛杆拍打的聲音亂成一團。
賀人龍奮力劈斬這,鮮血已經染紅了衣甲,刀鋒滿是缺口,但僵持卻無論如何打不破,漸漸形成了一條扭曲的戰線,賀人龍定睛一看,這些賊騎俱是披甲,行軍作戰排列成三排,陣型嚴密,相互掩護,如同三堵牆壁阻攔去路,正是李自成營中常用的三堵牆戰術。
這個時候,賀人龍意識到,流賊再也不是以前那麼好打的了,自己多年養寇自重,最終落得被賊寇所殺的下場。
這時,一名重甲騎兵衝殺過來,手中兩柄大刀揮舞不斷,身邊跟着十幾個家丁,突入敵陣,連斬二十餘騎,卻被敵人三面圍殺,一時間刀矛齊下,情況甚是危急,那騎兵身披三重甲,連續被人劈斬,竟不落馬,也不格擋,只以手中長柄大刀劈斬,那大刀甚至鋒銳,當者即死,有些人甚至被斬成兩半。
接連砍殺數人,刀已經卷刃,他奮力一撲,把一賊騎撲落馬下,拔出短刀刺死那流賊,搶過長矛,便在馬羣之中亂刺,見人殺人,見馬刺馬,狀若游龍,神似瘋虎,渾身浴血,猶自呼喝,竟然在賊騎三堵牆之間打開一個缺口,他跑到賀人龍身邊,高喝:“將主爺,快跑吧,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賀人龍這時看去,纔看清,竟然是賀彪,賀人龍拉扯到:“你與我一同走。”
賀彪咧嘴一笑,指了指腰腹,竟然插着半截刀刃,已然是壞了腎水,活不成了,賀人龍悲憤流淚,狠抽馬臀,從缺口衝了出去。
這時天已經翻了魚肚白,奔出山谷的賀人龍回頭一看,身邊只剩十三騎,他坐在馬背上,全身好似失了力氣一般,隨着馬匹奔跑上下顛簸,好像一馱負在馬上的破布包一般。
“將主爺,咱......咱該咋辦?”忽然一個家丁低聲問道。
賀人龍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看到的是一張殷切期盼的臉,他忽然明白,這是自己的家丁,是將性命與家族託付於自己的人,昨晚賀彪拼死救自己,是因爲這個,現在這些人仍舊追隨,仍舊是因爲這個。
“去襄陵,那邊咱去過,本官知道翻過姑射山的路,進了姑射山就安全了。”賀人龍忽然說道。
他心知這不是家丁想要的答案,又道:“此次突襲失敗,是總督大人中了流賊計謀,罪不在本官,等本官回去,依舊是大明延綏鎮副總兵,等要來糧餉,豎起招兵旗,聚攏幾千人馬,賀人龍還是賀人龍!”
家丁聽了這話,紛紛有了活氣一般,紛紛稱是,跟着賀人龍,連趕了兩天路,沿途遇到流賊,都是避開,待進了襄陵境內,才尋了一破敗的寨子休整,殺了一匹累垮的馬匹,作爲吃食。
連續趕路,衆人皆是睡下,賀人龍同樣疲憊,倒頭就睡,直到被家丁的喊叫驚醒,安排在寨外的哨兵高喊:“有騎兵靠近。”
賀人龍抓起佩刀,躲到了一堵矮牆之後,讓人去牽馬匹,他悄悄向外望去,看到二十餘騎兵疾馳而來,沒有打旗號,看不清是敵是友,但那騎兵首領經驗很豐富,遠遠便察覺這寨中有人,騎兵散開,弓箭在手,快速行來。
看清騎兵裝束,賀人龍感覺不像是流賊,這支騎隊俱是披甲,頭戴鐵盔,腰配弓箭、胡祿,一些人馬上還拴着火銃,如此精銳騎兵,在流賊中可不多見,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裝束極爲統一,不要說鐵盔、罩甲,便是佩刀,腰帶都是一個樣式的,裝備來源五花八門的流賊可沒這種軍容。
賀人龍壓下身邊要射箭的家丁,高聲問:“你們是什麼人,我們是五省總督洪大人麾下。”
“嘿,陝西老賊,還敢冒充官兵,看爺爺不射死你。”爲首的年輕首領不屑的說道。
賀人龍見他彎弓在手,騎兵已經散開兩翼,知道這支騎兵不僅甲械精良,還驍勇善戰,聽他也是官兵,還是陝西口音,不得不表明身份:“我們是大明延綏鎮的人馬,都是老陝鄉黨,莫要衝突了。”
那年輕首領上前,看清了賀人龍的模樣,忽然愣住,繼而笑了:“你們是哪位將軍麾下?”
賀人龍身邊家丁見他不下馬,喝道:“驢球子的,老子是賀人龍將軍麾下,這位便是俺們......。”
賀人龍一把拉住家丁,站直身子,道:“俺是賀大人麾下家丁營千總,賀彪,請問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那年輕首領哈哈一笑,下了馬,走過去,與賀人龍抱在一起,說:“哎呀,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俺也是延綏鎮的,是......。”
正說着,賀人龍感覺自己大腿一涼,眼睛瞪大,推開那年輕人,發現已經有一把匕首插在大腿上,而那年輕人已經抽刀在手,把身邊家丁砍翻在地,賀人龍摘下鐵盔砸向那人,踉踉蹌蹌跑到寨牆後,沿途大腿又中了一箭。
賀人龍只聽弓弦陣陣,銃聲不斷,待安靜下來後,那年輕人帶着七八人圍了上來,賀人龍背靠矮牆,手持佩刀,冷聲問:“不知道是哪位頭領麾下,可否見告,本官乃是延綏鎮副總兵賀人龍。”
年輕人玩世不恭的笑了笑,說:“我叫郝允曜,你可能沒聽說過,我姐夫是孫伯綸,你肯定知道。”
“郝英雄,放我一馬,我與令尊也是一鍋裡攪食的,當年還差點成了親家,莫要把事做絕。”賀人龍很清楚自己和孫伯綸的仇怨,落在孫伯綸手中,定然是活命不得,連忙求饒。
郝允曜可不和他廢話,持刀而上,賀人龍高聲叫道:“郝允曜,你莫要自誤,你今天殺了我,定然瞞不住,你身邊這些人,總有願意揭發受賞的,便是你的家丁,也難保消息不泄露。”
“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身邊這些人要麼出自我姐夫的親衛隊,要麼是塞外降人,最是可靠,至於我......,放過你對我沒有任何好處。”郝允曜只是笑了笑,刀鋒雪亮,直指賀人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