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未名天有日無夜,死絕地不知歲月,但張翼軫暗自以自身感應記錄時候,屈指一算,不知不覺來到島上已過了三個月有餘。這三個月間,張翼軫再未見過玄真子三人,只有堯娃時刻陪伴左右,在島上轉來轉去,倒也不覺寂寞。只是體內傷勢未好,雖未再加重,卻也還是一如往常悱惻纏綿,時輕時重。
張翼軫卻未再敢試練水火相容,畢竟反噬之力巨大,現在體內並無道力支撐,萬一神識受損可就得不償失了。好在張翼軫淡然隨意的性格,也便在島上安心住下,心道總有時機會修復傷勢,一切急不得,倒是急也無用。
也試過幾次以香水海修復傷勢,七八次中偶有一次成功,卻收效甚微,只不過將體內經脈理順一些,卻對身體上的傷勢並無太大幫助,既然此處並無元氣,即便經脈完全復原也是無用,張翼軫索性也不再強求,便和堯娃日日散心,飛飛走走,三個月時間倒將此島走了一個遍。
令張翼軫驚奇的是,來此島之後,他不睡不眠,不飢不餓,卻也覺得正常,細心一想,恐怕是這裡無所不在的死絕之氣的薰陶所致。如此看來,這死絕之氣倒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怕和世間的天地元氣也有相同之處,既然道生萬物,萬物同源,修練死絕之氣倒也未嘗不可。此念一動,張翼軫倒還真想早日見到玄真子三人,好向他們請教一番死絕之氣與天地元氣究竟不同在何處。
問起堯娃,堯娃也不知三人身在何處,只說若是有事,一般大爺爺便會現身找他。若是無事,千百年不出現也是正常。聽得張翼軫大是頭疼,千百年對於玄真子來說,或許只是眨眼間。但對於心中牽掛甚多的他來講,卻是長得不能再長的歲
此島方圓甚廣,山川河流無不具足,到處也是繁花似錦。花團錦簇,只是各種花草徒有其形其香,卻無其意,看似鮮活無比,用手一觸便知全無生機,猶如死物。
問過堯娃才知,島上花草十萬年來從不衰落,可謂真正是萬古長青。張翼軫隨堯娃在山頂臨風而坐。在雲中俯覽全島,只見此島猶如碧綠翡翠上的一點黃,點綴在香水海之中,雲霧繚繞間,倒也飄逸非凡,若是不知此乃死絕之地,只怕和那傳說的三仙山也相差無幾。如是這般沉醉不知歲月過。張翼軫忽而香水海中踏波,忽而空中腳踩火雲而行,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至少,在玄真子三人看來,這少年倒也真是淡然隨性。樂於安命,自然在張翼軫心中,卻爲這些時日以來心中的所思所得而隱隱有所感悟。
張翼軫細細比較此島和中土不同之處。有日無夜,萬物不衰,花開不敗,卻無飛禽走獸,如是等等,應是全由所謂的死絕之氣所致。若是細心一想,這死絕之氣比之天地元氣也並無不好之處。爲何玄真子三人卻說不容於世間。被天棄地譴成流亡之所,是爲何故?恐怕與三人口中十萬八千年前事變有關。
堯娃雖被三人告知不可將事情真相說出。張翼軫也自是知道若是他耐心哄騙,堯娃也定當如實道出。只是堯娃既能對他說明真相,轉身之間三人也會知曉,他本是客人,倒也不必非要做出這般惹主人不樂意的事情來。
但張翼軫還是隱隱間抓住了一絲一閃而過地念頭,幾次深思卻無所得。世間雖有天地元氣,但有日有夜,有花開花落,是以修道之人才會成仙或成魔,真是事有兩面。而此島這死絕之氣卻能令萬物長盛不衰,是以死絕之氣的叫法,不如叫長盛之氣更爲貼切。只是相對而言雖然此氣有如此好處,卻不容於世間,才自稱死絕。
不過,死絕之地雖能保持花開不敗,卻令花草有形無意,只可遠望不可近觀,猶如死物一般的花草確實也讓人心中生厭,若以此角度思忖,稱之爲死絕之氣倒也合適。兩相比較,其實死絕之氣和天地元氣各有利弊罷了張翼軫雖是明悟了其中分別,卻並無意修習死絕之氣之念,畢竟還心存念想,以求早日返回世間。是以這些時日張翼軫倒是靜心思索水火相容之法。水之靈性柔順隨和,有助於療傷卻過於緩慢。火之靈性火暴猛烈,若用以療傷只怕猶如猛藥,會恰得其反。若能水火靈性相容,各取二者精髓,柔中帶剛,剛柔並濟,成功有望。
這一日,張翼軫和堯娃來到一大片森林之中。二人走得累了,張翼軫便尋得一處坐下。堯娃精力旺盛,不知疲倦,見張翼軫坐下無語,也安靜地坐在一旁,裝模作樣地盤起腿,學張翼軫打坐時的樣子。張翼軫笑笑,又從懷中拿出無字天書參看。
這也不知是第幾次拿出此書了,雖是每次都不見有絲毫變化,不過島上無歲月,儘管有堯娃相伴,更多時候還是無事可做,隨便翻翻書,也算是一種消遣。
無字天書還如先前一樣,除卻封皮上地《人間仙路》幾個大字之外,再有就是上面那一副只有一人背影的圖畫。除此之外,再無變化。張翼軫嘆了一口氣,便想將書放入懷中,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鬼使神差般將書翻轉過來,從後面打開了一頁。
咦?張翼軫只看了一眼,頓時驚訝地忽地站起!
無字天書的最後一頁不知何時多了三個大字,而這三個大字竟然是:滅仙海!
張翼軫這一驚卻是震憾無比,此書不知是何等仙家法寶,先前會自行畫畫不說,竟然還會書寫!既然上寫的是滅仙海,莫非是在暗示滅仙海之地有何驚天秘密不成?又或者是,這滅仙海三個大字早在自己前來東海之前就已寫就,便如神機妙算一般提醒自己?
不過這也只是胡亂推測罷了,張翼軫自是不知這三個大字究竟何時所寫,猜想一番沒有結果,只好悻悻將書收回。心道以後翻書,看來必須養成從頭看到尾的好習慣。
正懊惱間,忽然心生警覺,感到空中水氣被一道莫名的怪力迅捷無比地打亂。從遠處山間快速逼近過來。近來張翼軫常常練習操控水氣之法,此處水氣充足,而他又是水性之體,與水親近,是以在水氣密佈之地,若無道力支撐倒也可以神識外放,感應四周。
這道怪力來勢極快,張翼軫只是感應到水氣被迅速推開。卻無法準確捕捉到這道怪力的形狀和方向。說有卻渺渺無跡可尋,說無卻又四處遊走,這般形蹤不定遊移隱形倒如一股來無所來去無所去的風,只是風力向來隨意,此怪力卻又有些細微地痕跡可尋。
若真是控風之術,只怕這般手段比起戴嬋兒的御風術高出了不知凡幾。戴嬋兒御風乃是操控風力,而這股怪力與天地之風宛如一體。若非張翼軫近來神識大進,若非此處水氣充足,他斷然無法發覺中空竟有如此隱匿地怪力存在。
還未來得及細細思忖,張翼軫又驀然發覺地面之下,泥土之中。也有一道無名怪力出現,不過這泥土之中雖有水氣,卻被泥土所擋。他無法感應清晰,不過卻能察覺泥土之中無名怪力正朝他和堯娃所在之處逼近。
兩股怪力,一道空中,一道地下,卻是齊齊朝他和堯娃襲來!張翼軫怦然心驚,猛然站起,一手拉過堯娃。一手戒備在胸前。無影棍被玄真子沉睡在長恨湖中。張翼軫也未取出,一是認爲這滅絕地應無危險。二是既然玄真子避而不見,他親手封印的無影棍就暫時放在湖中,況且就算拿出不解開封印也是無用。
堯娃見張翼軫如臨大敵的模樣,嘻嘻一笑,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小哥哥莫怕,是飛廉和狸力,它們就喜歡暗中搗亂,不過每次都被我識破,我都懶得理它們……”
堯娃話音剛落,只見空中一陣波動,明明是風動,卻如水生漣漪一般一層一層向外盪漾開來,慢慢地先是顯出一隻頭,頭上有角,接着露出身子和尾巴。
此獸生得格外怪異,頭如麻雀之頭,卻頭上生角,身上花紋猶如花豹,卻是鹿身,身後有尾,竟是蛇尾。
此獸現身空中,堯娃卻是看也未看一眼,譏笑說道:“飛廉,你不過是天生控風罷了,用得着每次出現都裝神弄鬼麼?”
飛廉吱吱一笑,卻是口吐人言:“堯娃,叫我風伯……早就得知你交了生人朋友,今日特來看看,你卻對風伯這般冷淡,這多少讓風伯我心中不快!”
飛廉控風?張翼軫想起戴嬋兒每次御風,腳下便清風飄蕩,即便微弱也是可以察覺。這飛廉飛在空中,並無絲毫風動之意,連一絲微風也察覺不到,可見其控風之術遠在戴嬋兒之上。
正要開口說話,忽然感到前面泥土之中那道怪力已來到面前一尺之處,張翼軫大驚,急忙後退,剛一邁步,只見一團圓球黃氣從泥土之中逸出,“呼”的一聲停在他眼前正方。緊接着,黃氣先是長出四條腿,腿上有突起之物,如同鏟子。其後又顯出頭身,竟如一頭胖乎乎地小豬。
小豬剛一現身,落到地上,便向前拱了拱張翼軫地腳,“汪汪”叫了兩聲,猶如狗叫,接着小豬鼻子一挺,忽然間地面之上泥土涌動不停,向上翻滾間形成一道土柱,猶如一道沖天水柱般將小豬托起,一直升到與張翼軫平行的前方方纔停下小豬哼哧一笑,說道:“你便是那個生人張翼軫麼?你這般模樣,也和玄真子三人長得一般無二,並無不同之處,哼哼……”
張翼軫見這小豬生得可愛,一時高興,便說道:“既是人,自然並無不同之處……不知你這小豬叫什麼名字?你這操土之能,倒是神奇得很……”
話未說完,這小豬突然間臉色大變,顯出青面獠牙的猙獰面容,惡狠狠說道:“我堂堂狸力,豈是和那隻知吃睡的蠢物相比!張翼軫,你惹惱我了……”
張翼軫一愣,不成想這狸力竟是這等脾氣,正要開口解釋,驀然間感覺腳下一空,低頭一看,腳下竟然平空生出一個深不可測的巨洞出來!
巨洞生成,張翼軫腳無所依,頓時身子一墜,便朝萬丈深洞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