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心安雖然在閱卷室中答應了衆人的提議,雖然那也是他主觀上的想法,但實際中他卻絕不僅僅應該只考慮這些。
若是如此一廂情願憑藉自己的主觀意願和對的道理去做官,那他晉心安如今恐怕最多也就是在郡縣一級的官場摸滾打爬,或許早已經被人打壓甚至丟掉性命,這些他晉心安很清楚。
他曾經親眼見到過他的父親,一位九品芝麻官,雖然官不大但是卻很有一顆爲百姓做主的心。
於是在一日一位鄉紳的公子欺辱了一名普通窮苦百姓的幼女之後他父親毅然決然將對方送入大牢之中。
後來那位鄉紳花了幾千兩銀子買通了當時他們那一處的一位布政司都事,僅僅是因爲對方的一句話他的父親便從那個矜矜業業的崗位被人趕了下來。
之後的事其實很簡單,那位鄉紳後來通過種種關係兼併了他家的土地,最後連他們的祖房也被對方獲取並且將他們掃地出門。
晉心安永遠也忘不掉後來他的父親因爲窮困潦倒最後不得不陪着笑臉諂媚的去求對方寬限幾日再交佃金,最後甚至是去求對方謀求一份生計。
當時他的父親陪着笑着臉幾乎將頭貼在了地上,結果那個鄉紳摟着他的小妾很得意的笑着說:“你當年不是爲了你的百姓要將我的兒子送入牢獄之中嗎?現在你來求我沒問題,只要你讓咱們縣的百姓有十人爲你說話我就答應你。”
當時他的父親竟然失心瘋般相信了對方的話,他信誓旦旦的和家裡人說沒問題,十個人算個什麼,那些年他爲官之時幫了多少人。
之後他的父親挨家挨戶去敲門,最後竟然連一個人也沒有答應他的父親,世態炎涼何至於此?
他的父親不理解,年幼的晉心安更不理解。後來他的父親鬱鬱而終,也可以說是窮困潦倒餓死的,他的母親最終帶着他流落它鄉改嫁之後纔有了晉心安的今日。
當時他的母親改嫁之時說過一句話讓晉心安心中大爲震動。他的母親有些難過但是特別堅定,他的母親說:“寧嫁富貴惡人,也不嫁貧賤清官。”
後來他晉心安在爲官第一日便又想起了他母親的話,於是他在那一日便發誓,他晉心安爲官,不做絕世清官,也不拒絕別人的阿諛奉承,他爲官,只求一個最終結果是正義就好。
正因爲如此,這些年他晉心安從不拒絕官場之中的泥沼和噁心的交易傍身,另外他也很多次去陽奉陰違甚至登門送禮,所以他才能在玉陵官場之上那麼風生水起平步青雲。
他心中從未有過愧疚和不安,因爲他的平步青雲許多貧窮士子被他推舉入翰林院國子監,因爲他的爲官又爲普通百姓牟取了多少福利?別人不清楚他晉心安心裡卻很清楚。
他雖然做了很多昧着良心的噁心事,但是他卻從來不在意,甚至於有人說他晉心安是最沒有脊樑的讀書人他也只是哈哈大笑。他雖然行事也骯髒齷齪,但是他確實是在泥沼之中做了那些他父親都做不到的好事。
他其實很想問問他的父親,當年他的父親那樣爲官是否後悔過,他想一定是後悔的。爲了他將來不後悔所以他不但以前那樣做,未來一樣爲那樣去做。
只有成爲最噁心狡詐的小人才能更好的去對付噁心狡詐的小人,他如此堅信這一點。
於是在第二日還未到早餐之時晉心安便去敲了禮部尚書的大門,他很清楚他們這些尚書大人的作息時間,此刻對方應該是才晨起散步之後的休小憩一會兒。
果然,當管事將晉心安領入尚書段菅炳的花園之時對方正坐在竹椅之上品茶,見到晉心安前來他輕笑了一聲然後示意對方一起喝茶。
“這幾日應該是快要放榜了,你不在閱卷室忙怎麼還有空來我家裡,而且還是一大早而來?”雙方客套一番之後段菅炳笑着開口問道。
“今日我來大人府中正是爲了此事,昨日我們閱卷發現一篇文章,那文章作得非常好,孫老他們提議暫列榜首。”晉心安拱了拱手小心解釋道。
“噢?能做出連孫老都都覺得好的文章我倒是想要見識一二,對方是誰?是我玉陵士子還是江南才子,總不至於又是齊魯之地的士子吧!”禮部尚書笑着開口,他喝了口茶隨意猜測。
齊魯之地素來出人才,這幾年段菅炳瞭解到大概有半數進士皆出自齊魯,所以他纔有此一問。
“不是,是楊文鋒,楊王的二公子!”晉心安沒有繼續賣關子,他憂心忡忡地開口告訴對方,也瞬間看到禮部尚書的臉上笑意驟減。
“楊王的兒子,楊王的兒子!”段菅炳連着說了兩聲以後便沉默了下來,他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難怪,難怪徐太師曾叫人來差我說這次會試閱卷一定要實事求是,我還琢磨着爲什麼太師會說這些話,現在看來應該是我們這位陛下開口了!
不對呀,太奇怪了,奇怪!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對這楊家……”段菅炳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他開始說難怪接着又說奇怪,讓晉心安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安,那文章你看過了?確實如孫老所說?”最終段菅炳在自言自語之後轉而看向對面的晉心安,他之前的話一方面是自己對自己所說,一方面也是故意讓晉心安聽到。
“在下看過,才氣確實當得如此!”晉心安猶豫了一番之後最終他們決定實話實說,他倒是不見得一定會幫楊文鋒取得這個榜首的名次,但是 他還是希望至少他能得到一個他應該得到的待遇。
“連你都這樣說了,那看起來確實是不錯了,不過心安,我們取仕,文章作得好是一方面,而更爲看重的應該是德行!”對方這麼一說晉心安心裡便不由有些咯噔,難不成這位禮部尚書真的要打壓楊文鋒不成?
畢竟即便是他晉心安士此次的主考官,但是最終的花名冊和名次還是要交給禮部尚書定奪和察看的,現在段菅炳這樣說那保不齊他會不會真的將楊文鋒刷下。
“楊文鋒的德行不必多說,作爲榜首實在是有些不合適,心安你暫且不必理會,我自會向陛下請示!”看到晉心安默然無聲,段菅炳輕輕笑了笑隨後又開口道。
既然對方已經如此說了,那晉心安知道如今他再多說什麼也是枉然,於是他乾脆推說事務還很繁忙於是告辭離去。
“榜首?癡心妄想,即便是武皇仁慈說過要實事求是又如何?你楊家亂臣賊子又豈能尋常視之?”此刻在花園之中段菅炳依舊自言自語。
但隨之他又自己搖了搖頭:“武皇親自開口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又要對楊家網開一面?”
他段菅炳不是第一天入官場,對於官場之內的門門道道他簡直是輕車熟路,既然武皇專門關照過徐博溫這樣的話那一定有他的意義。
只是他如今不明白這事實求事四個字是不是給他楊文鋒的,這讓他實在是有些爲難。
“看起來我還是問問那位的意見吧,如今太子殿下不在玉陵,也只能靠她了!”最終段菅炳下定決心,隨後他起身更衣準備去上邊,順便聯繫一下宮裡的那位。
就在這些人都在爲楊文鋒或欣賞或惱火的時候他卻對此一無所知,這幾日他過得都很悠閒,唯一一點讓他有些無語的是他的武道如今一點頭緒都沒有,看起來確實如王羲頤所說,如今狀態破境太難太難。
在感覺沒有希望之後他只能除了每日必要的孕養飛仙之力之外就是多看一些武學典籍。
這些日子在看那些武學典籍之時楊文鋒忽然有了一個發現,他識海之中那位文魄小人會時不時出現來同他一起觀看。
一開始對方非常迷糊,但是隨着所觀典籍的增加之後對方竟然開始在楊文鋒的識海之中開始胡亂練起來,那些招式雖然有些無厘頭但是有的時候還是能看出一些楊文鋒所看那些典籍的雛形。
這樣一來倒是讓楊文鋒有些訝異,他不知道這文魄到底是因爲他的所想所念如此還是說本來它就有這個功能,反正如今倒是無任何影響。
除了胡亂練一些典籍之外楊文鋒還偶爾能看到對方手持毫筆出現在他的血肉之中,雖然楊文鋒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他真的看到還是他的臆想。
雖然沒有幾次,但是楊文鋒真的感覺到了小人如同山中行者一般遊走於他的血肉之中,最後在他運轉飛仙十九轉的時候竟然又感應到了對方。那一次是很真切的感受,對方站在那縷飛仙之力之上如腳踩飛劍,一轉之後同一轉,生生不息來去自如,於是楊文鋒的感知一境竟然就莫名其妙突破到了二境。
感知前三境皆爲入微,一者感覺入微,二者體魄入微,三者元氣如微,三者雖有共通之處但是卻又有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