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魔障了啊,該走了,也沒剩下多少了,明日再批閱就好了,放心,來得及的。”柳青林滿臉疑惑,一直以來孫東陽這個糟老頭子都以端重靜心,遇大事必先冷靜的模樣示人,如今這幅失態模樣就算是他也從來沒有見過。
他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頭沒想到被對方一把握住雙手。
“你看看,你們都來看看,這文章,這文章當得今科魁首啊!”老人的話說的顫顫巍巍,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卻又提不起力氣。
一聽這話柳青林更是臉色大變,今科魁首,這樣的評價若是從其它幾位考官的口中說出可能他柳青林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從孫東陽口中說出那可大不一樣。
孫東陽這老頭子對於文章的挑剔他又不是沒有領教過,就連翰林院之中被譽爲年輕一代無人出其左右的荀攸也時常被老人責問。
事實上柳青林還知曉別人不曾知曉的一些辛秘,就連他們那位翰林院長,兼天淵國的當朝太師孫東陽也沒少對對方的文章評頭論足過,老人從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今日他孫東陽說這篇文章足以科舉奪魁,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
柳青林疑惑地去拿那篇被老人緊緊攥在手中的文章同時在猜想這是哪位士子所做。
應該不是荀攸,按照老人地脾性和對荀攸的瞭解他不會如此失態。又是那齊魯之地的讀書種子?還是江南那邊的幾位號稱四大才子的幾人?玉陵都城之內?除了荀攸應該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柳青林幾乎是從孫東陽的手中奪過那份卷子,他先看了看卷子上的名字,興元府楊文鋒?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是興元府之地向來貧瘠落後,沒聽說過有什麼有才氣的士子啊?
莫非又是不出名的鄉野麒麟不成?柳青林琢磨道。
其實每科科舉都有這種田野藏麒麟的士子露出崢嶸,只不過並不多罷了,像這種有望科舉奪魁的傢伙就更是少的可憐,這些年唯有兩人而已,其中一人就是今日的主考官,如今的禮部侍郎晉心安了。
柳青林沒有多想而是繼續看下去,起初他的感覺也如同孫東陽一般感覺一樣平平無奇,但之後的之後,即便是他早已有準備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前人這兩句評價如今用在此篇文章之中在柳青林看來恰到好處。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一篇渾然天成的佳作,能作出如此文章的士子我倒要看看是誰?難不成又是哪位不出世的大儒?”柳青林也連連叫好,在他看來如此文章必然是哪位鴻鵠巨儒所作,尋常士子哪裡能有這樣的本事。
其餘四人看到兩人如此神色皆爲之而震驚,這幾日他們就沒見到兩人露出過如此神色,如此一來他們也迫切想要看到那篇文章。
“快,快叫人去給我查查看這位興元府楊文鋒是何許人物,此人爲何之前籍籍無名,再看看他鄉試成績如何!”柳青林如今也是十分好奇,於是便差人去查,而這個時候孫東陽依舊還沉浸在那兩篇文章之中。
“噢,你們也都看看,都看看,這樣的人物竟然在我們天淵籍籍無名,真是我等的失察!”柳青林一邊安排人去查看這位興元府楊文鋒的資料,一邊將卷子遞給其餘幾人。
雖說這幾人之中以他和孫東陽爲首,但是規矩還是要的,交叉審查是必須遵守的。
就在有人去查這位興元府士子的資料之時其餘四人也都陸續看了柳青林所遞過來的卷子,這一看之下頓時屋內寂寂無聲,只留下互相遞卷子和翻卷子的響聲。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屋內幾人都看過了這份卷子,但是其餘幾人反應也都一樣,一樣的沉默不語,一樣的細細體味。
能來此閱卷的屋內幾人自然學問不會太淺,他們自然能看出文章好壞,但是理解程度卻不會相同。
就比如除了孫東陽和柳青林之外其餘四人雖覺得此文章大好,足以爭上那前三之列,但是卻也說不出這文章到底好在哪裡。
衆人大概又沉默了半刻,忽然咿呀一聲閱卷室的門被人推開,緊接着就是一身穿孔雀補子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諸位辛苦了,方纔我來此處巡查見到諸位閱卷未敢打擾,此刻見時候不早便過來看看,也順便勸諸位早點休息。”男子笑了笑,他這一開口,除了翰林院的兩位老人之外其餘四人趕忙行禮。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此次會試的主考官,禮部左侍郎晉心安。
“各位都是前輩不必多禮,心安看諸位這是快要收場了,怎麼都站在這裡反而不動了,難不成是孫老和柳老不讓你們走不成?”這位玉陵官場之上最爲年輕的幾位三品大員倒是非常和善,他笑着開了個玩笑,然後看向孫東陽。
這個時候的孫東陽終於反映了過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直接了當的和晉心安道:“侍郎大人,方纔我等看了一篇文章,皆有些出神,於是忘了時間,也未曾發現大人前來!”
孫東陽的態度其實已經算是很自然了,但是對面的晉心安還是連忙擺手搖頭。
“孫老哪裡話,您怎麼能叫我大人呢?晉心安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倒不是說晉心安有多虛僞,身爲一名三品大員要對一位翰林院的老人謙讓,實在是面前這位老人無論是學問還是資歷都當的起他如此對待。
要知道當初的老人可是讓徐博溫都親自去請讓其入主吏部或者禮部擔任尚書一職,但是被老人拒絕了。老人的話很簡單,他就在翰林院教書育人,說到底和在朝堂一樣,都是爲天淵培訓人才,也正是如此,老人才依舊在翰林院當一位副院長。
想當年若沒有老人的推舉,他晉心安不見得能在官場之上走這麼快,對於他晉心安來說孫東陽雖非他的授業恩師卻勝似他的恩師,所以如今他這樣的態度一點也不過分。
今科會試,若是沒有王羲頤恐怕老人都不會來此地擔任考官,如今他晉心安又如何能在老人面前擺什麼官架子呢?
“是何人所作文章竟然讓諸位皆爲之失神?”一番謙讓之後晉心安有些好奇地問。
“是一名興元府的士子,叫楊文鋒!這人的文章作的實在是不錯,依我看,恐怕今科科舉奪魁之人他必然可以爭上一爭。”柳青林開口道。
“哦?興元府還有這等人才?楊文鋒,楊文鋒,這個名字,倒是和那前些日子在玉陵城內名聲大噪的楊家二公子一模一樣啊!”晉心安笑着開口。
他如此無心之語衆人才皆反應過來,難怪開始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衆人都會覺得眼熟,原來是這麼回事。
“說起來倒也是,那楊家的二公子確實也是叫楊文鋒,但想來不過同名罷了?”國子監的一位考官點頭道。
於是衆人皆以爲如此,沒有人想過這個楊文鋒就會是那個楊家二公子。
一方面雖然這些日子也傳過那楊家二子的一賦一詩,衆人也覺得其確有才華,但是能寫出眼前這樣文章的人一定不可能是那位將種子弟,這是他們本能的反應。
另外,卷子上寫着興元府楊文鋒,來自興元府而非玉陵。
就在衆人討論之時之前柳青林所差去查看資料的人也已回來,他拿着一本卷宗,裡面便是這卷子人的資料。
按照天淵科舉的規矩,自院試科舉開始之前便錄有所有科舉士子的籍貫,名字,以及入考時間和畫像,每一次科舉入場皆會覈對資料以免冒名頂替,院試,鄉試,會試一律嚴格執行。
在晉心安手中那份資料被打開,最先引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少年畫像,那少年衣衫襤褸但是一張臉龐卻柔和秀氣,最爲關鍵的是晉心安與翰林院這幾人都見過這張臉。
晉心安所見是在玉陵皇城的太極殿之內,這一張臉的主人和楊王兩人面對天淵羣臣。
而孫東陽他們所見是在翰林院。這張臉讓他們想忘都無法忘卻,他們翰林院所有人都在此人的蠻橫跋扈之下被顏面掃地卻偏偏又無可奈何。
興元府楊文鋒竟然便是這天淵楊文鋒,這讓他們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
國子監二人並未見過楊文鋒,所以此刻看到除他二人之外其他人的表情他們滿頭霧水,這畫像之人在他們看來並未有太大問題,爲何他們皆是這種表情?
“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難不成這天下還有同名同姓還長相一般無二之人?”翰林院的一位考官喃喃自語,他的神色木訥,顯然是不怎麼相信。
“這,恐怕就是他了啊!”另一位翰林院的考官顯然還有些理智,同名還可能,同樣的容貌絕不可能,所以他長嘆了一口氣,同時也有些無語。
“興元府,興元府楊文鋒,對了,那楊王的祖籍不就是興元府嗎?”這個時候的柳青林也反應過來,他忽然想起這件事來,於是失聲開口。
當年的楊繼就是從興元府的一個小鄉鎮中帶着二十名青壯在當年前朝動盪崩壞之際一步一步發跡的,這件事天淵上到官員下到百姓全都知曉,此刻看到楊文鋒的畫像和那捲子上的名字柳青林纔想起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