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赫連雙就被守了一夜沒闔眼的聶嬤嬤喚醒。
“公主,該起牀去給夫人奉茶請安了。”
赫連雙從暖和的被子裡鑽出來,揉了揉惺忪睡眼,嘟着嘴巴,“天色還這麼早,就要去了嗎?”
“坊間新婦給婆母敬茶都得趕早。”聶嬤嬤道:“你要時時記得,嫁了人,你就不再是以前皇宮裡整天被人伺候的公主殿下了,你還有婆母,還有夫君,南涼重孝道,給婆母敬茶這道禮,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免去的。”
赫連雙點點頭,穿衣下牀。
永隆帝之所以會命令所有公主出嫁以後都必須按照坊間俗禮給公婆請安,是因爲南涼史上曾經出過一位公主,出嫁前很得寵,嫁了以後便依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要求夫君和公婆給她行君臣之禮。
而那位公主的公婆,還是當朝丞相和丞相夫人。
由此,很長一段時間內便盛行了“公婆給兒媳下跪”的邪風。
況且那個時候娶公主的都是貴族子弟,久而久之,人人對皇室公主敬而遠之,甚至有不小心被賜婚的少年公子,想不開直接去寺廟剃度爲僧了。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非常大的轟動,後來的上位者雖然口頭上命令過公主們出嫁以後必須給公婆行禮,但心甘情願去做的寥寥無幾。
到了永隆帝這裡,直接就把“公主擇婿”定成規章制度,不僅不能與權臣聯姻,還必須給公婆請安行禮。
永隆帝的雷厲風行,連北燕那邊的百姓都在盛傳。
他可謂是千古名君,也難怪會出蘇晏那樣的忠臣。
聶嬤嬤給她淨面綰了髮髻,推開門,卻見吳二早就等在外面。
聶嬤嬤躬身,“駙馬爺。”
吳二笑呵呵地問:“公主起身了沒有?”
“已經梳洗好了。”聶嬤嬤道:“這就去給夫人請安。”
“不,不急。”吳二把手中的食盒遞給聶嬤嬤,“這些都是我早上起來親手做的,勞煩嬤嬤伺候公主吃下再去我母親那邊。”
聶嬤嬤驚了驚,不由多看了吳二兩眼,接過食盒,心下卻多了幾分滿意。
時下男子,多認爲“君子當遠庖廚”,甘願爲妻子洗手作羹湯的男人更是寥寥無幾,自家這位駙馬爺,新婚之夜不得圓房不生氣也就算了,竟還在第二日一早起來給公主做早飯,可見是用了心的。唉,希望公主能早些看到駙馬爺的好,小兩口儘快過上幸福日子纔是,那樣一來,她也好對皇后娘娘有個交代。
“駙馬爺,請進。”聶嬤嬤客氣地說了一句。
“我就不進去了。”吳二笑笑,“我在外面等公主。”又道:“我不知道公主的口味,就多做了些,一會兒她喜歡什麼就吃什麼,不喜歡的就不吃了,下回我再給她做她愛吃的。”
聶嬤嬤沒再說話,關上門以後提着食盒進了裡間。
赫連雙問:“嬤嬤在跟誰說話呢?”
聶嬤嬤把食盒打開,裡面是一盤雞蛋灌餅,一小碗紫薯銀耳湯,一盤糖蒸酥酪,一盤蟹粉酥,最後是一碗南瓜粥。
“這是吳家的早餐,公主來嚐嚐味道如何。”
聶嬤嬤一面招呼着赫連雙坐下,一面合計,這幾樣東西雖然不多,但一個人做的話,還是挺耗時的,駙馬爺想必很早就起牀了吧?
吳二的確才四更天就起牀了,這些東西其實他不大會做,以前在杏花村的時候因爲家境貧困,也吃不起這些,他會做的只有農家小菜。這幾樣吃食,是他在大婚之前每天去武館學武回來路過酒樓,花了錢去學來的。
糖蒸酥酪和蟹粉酥,赫連雙在皇宮裡就已經吃膩了,她錯開這兩盤,看向那盤雞蛋灌餅,雙目一亮,“這個看起來不錯。”
說完,拿起筷子輕輕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
聶嬤嬤緊張地問:“公主覺得如何?”
赫連雙驚奇地道:“這叫什麼?真好吃。”
赫連雙以前沒吃過,聶嬤嬤這個經常出宮的人卻是知道的。
“公主,這叫雞蛋灌餅,是坊間的小吃。”
赫連雙忍不住又夾了一塊送進嘴裡,然後喝了一口南瓜粥,讚道:“他們家的廚子可真不錯,我以前都沒吃過這東西呢!”
駙馬爺用了心思做的,當然好吃了。
聶嬤嬤腹誹完,笑道:“公主要是喜歡,以後每天都讓廚子給你做不同的坊間小吃。”
赫連雙有些激動,“真的嗎?”宮廷裡的菜色,她都吃膩了,偶然得以嘗一嘗外面的,沒想到這樣美味。
“當然。”聶嬤嬤點頭,暗道:駙馬爺,您可一定要努力啊!
吃完早飯,赫連雙與聶嬤嬤一道出來。
見到外面等候已久的吳二,赫連雙臉色有些不自在,沒怎麼看他,只淡淡道:“走吧!”
吳二擡步跟上,去往吳嬸的院子。
吳嬸其實沒想過要公主來給自己奉茶,她一大早就起來洗衣服了,打算把衣服晾完之後再去見公主。
所以,赫連雙和吳二過來的時候就見到吳嬸在院子裡踮着腳尖把衣服晾在竹竿上。
“公……公主?”見到赫連雙,吳嬸驚得忙放下手上活計跑過去。
正打算給公主跪地問安,就被赫連雙一把托住,那聲“娘”憋了好久才喊出來。
吳嬸怔住,完全不知所措。
“娘,大冷的天,你怎麼還自個洗衣服呢,家裡不是有丫鬟的嗎?”
赫連雙看了看那一大盆衣服,想必老人家早早就起來了吧?
吳嬸還沉浸在公主管自己喊孃的震驚中,說話斷斷續續,“不,不妨事的,我以前都習慣了。”
赫連雙抿了抿脣,這纔想起吳家以前本來就是在鄉下務農的,哪裡有過什麼丫鬟,她吩咐聶嬤嬤,“一會兒讓我的丫鬟來把這些衣服洗完。”
“使不得使不得。”吳嬸臉色大變,“公主的丫鬟,還都是些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呢,哪能做這個?”
“娘,她們只是丫鬟而已,您是吳家的主子,理應由她們伺候您。”
吳嬸一臉的受寵若驚,“這……”
前半輩子光顧着伺候相公伺候兒子,伺候家裡那幾畝薄田了,何曾享受過這般待遇,如今一躍成了主子,天天被人伺候,吳嬸反倒不習慣起來了。
本想再開口拒絕,赫連雙就打斷了她的話,“趕明兒,我讓聶嬤嬤再多買幾個丫鬟回來,咱們家雖然不大,沒幾個丫鬟伺候,卻終究不妥當。”
吳嬸忙應聲,“噯,公主看着安排就好。”
“娘,去廳裡吧!”赫連雙道:“作爲新婦,我理應給您敬茶的。”
吳嬸又是一驚,“不不不,敬茶就不必了。”
“坊間每個新婦大婚第二天都會去給公婆敬茶,娘不想喝我的茶,莫非是不想承認我這個媳婦?”
“沒有。”吳嬸慌了,七嘴八舌地解釋,“我只是,我……”
赫連雙難得地笑了一下,“走吧!”
吳嬸嘆了口氣,到底沒能拗過她。
到了廳裡,赫連雙雙手捧了茶,在吳嬸跟前跪下。
吳嬸嚇了一跳。
“娘請用茶。”
吳嬸顫着手接過,喝了一口,又把自己準備好的鼓囊囊荷包遞給赫連雙。
赫連雙道了謝,站起來。
小兩口昨晚沒圓房這件事,吳嬸是知道的,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隻字不提,只是笑着與赫連雙說起旁的事。
敬完了茶,出了吳嬸的院子。
吳二看向赫連雙,“公主,我一會兒還得去武館,你要是覺得悶了,就上街去轉轉,今天天氣好,適合上街,遇到喜歡的,就看一看,買什麼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能開心。”
說完,從懷裡掏了幾張銀票給她。
銀票都是小額的,加起來也才百十來兩,赫連雙雖然從小金尊玉貴,卻還沒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知道外面的人賺錢有多辛苦。
這百十兩銀子,他得賣出很多大米才能換回來。
搖搖頭,赫連雙道:“我有銀子。”
按照吳家的生活水平,永隆帝給她的嫁妝夠她吃一輩子。
“你的是你的。”吳二拉過她的小手,把銀票塞進她手裡,“我給你的,是我給你的,意義不同。我是個男人,理應賺錢養家,而不是靠着妻子的嫁妝過活,這些錢是少了點,不過也沒關係,你先拿着,等過幾天我再給你。”
赫連雙一聽就知道吳家過着怎樣讓人心酸的日子,接下這個錢,她覺得心裡堵得慌,還是還給吳二,“真的不用了,我什麼也不缺,不需要買什麼。”
吳二抿了抿脣,收回銀票,“那好,往後你缺什麼就跟我說,我會努力賺錢給你買的。”
赫連雙擡起眼,見到他面上那一抹笑容,比剛鑽出雲層的陽光還要暖上三分。
那滿是堅定的眼神,就只是爲了承諾會賺很多錢給她買她喜歡的東西。
長這麼大,赫連雙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傻,卻讓人找不到半分想罵他傻的理由。
“外邊兒冷,公主就別在這裡站着吹冷風了,早些回房。”吳二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去往武館方向。
聶嬤嬤道:“公主,該回房了。”
“嬤嬤,咱們去外面透透氣吧!”赫連雙不想回房,一時半會兒,她還接受不了自己已經嫁爲人婦的事實,回了房,關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便等同於逼迫她去認清並且面對事實,她會越發地想父皇母后,想哥哥,一想他們就只想哭。
“好。”聶嬤嬤沒多說什麼,小姑娘嘛,哪有那麼快就能適應完全陌生的環境的,還不是得一步步來。
沒讓丫鬟跟着,也沒讓小廝套馬車,赫連雙只裹了一件厚實的斗篷,就帶着聶嬤嬤出門了。
至於去哪兒?
去哪兒都好,出來走走總能疏散疏散心情,不至於一再壓抑。
聽人說,過分壓抑會得病。
赫連雙覺得,她只是暫時沒法適應而已,還不想得病。
——
赫連雙的大婚,雲安曜沒去,像上次看清雲靜姝真面目一樣,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喝了一天的酒,上次還有些清醒,這次,是直接不省人事了。
丫鬟前來敲門的時候,一直沒動靜,這才急急忙忙把這邊的情況告訴了範氏。
範氏嚇得變了臉色,二話不說朝着雲安曜的院子奔來。
依舊沒有敲開門,範氏顧不得那麼多了,讓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來踹開門,就見到雲安曜醉躺在地上,手裡還抱着個空酒罈。
範氏一見,整個人都嚇蒙了。
“曜哥兒,曜哥兒你快醒醒。”
雲安曜沒動靜,範氏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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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還有氣兒。
範氏馬上吩咐婆子,“快去請大夫!”
又吩咐餘下的丫鬟,“快把房間收拾收拾。”
這才一天的時間,他就把自個的屋子弄得跟乞丐窩似的。
不多會兒,雲安曜被擡上了牀。
大夫很快來給他診脈。
範氏心焦不已,“大夫,曜哥兒他到底怎麼了?”
大夫斷言道:“這位公子是因爲飲酒太多而有了輕微中毒跡象。”
“中毒?”範氏一聽,臉更白了,“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他!”
“好在並不嚴重。”大夫道:“我給他扎幾針,再開服藥吃下去,大概晚上就能醒了。”
範氏鬆了一口氣,“謝謝你了,大夫。”
大夫遣走多餘人等,掀開雲安曜的衣袍給他紮了針,又把藥方遞出來。
婆子很快去外面藥堂買了藥回來煎,雲安曜喝下以後,黃昏時分果然醒過來了。
範氏一直守在牀邊,聽到他要喝水,這纔回過神,匆忙倒了杯溫水過來親自喂他喝下。
雲安曜雙眸充血,臉色蒼白,眼神無力地看向範氏,“娘,你怎麼來了?”
人雖然是醒過來了,但仍舊處在醉意中,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範氏拍拍他的臉,又好氣又好哭,“曜哥兒,娘上回纔跟你說得好好的,以後都不酗酒了,你這怎麼又喝上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雲安曜神智清明瞭些,一把推開範氏,“你別管我。”
範氏一聽,惱了,“有個當孃的管管你,你還嫌煩了是吧?這都多大的人了,整天醉醺醺的沒個人樣,你出去看看,與你年歲相當的世家公子,誰像你這麼不爭氣?明年你爹就要給你請封小侯爺了,若是再不拿出點本事來給他看看,你讓他如何放心把爵位傳給你?”
雲安曜此時腦子裡一團亂,像要爆炸,於是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既然看我這麼不順眼,那不如把我也除族好了。”
一旁立着的秋燕和秋雨頓時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大公子可真是無法無天啊,連這話都敢隨意說出來,就不怕太太生氣麼?
範氏的確很生氣,所以狠狠一巴掌扇在雲安曜臉上,把他剩下的醉意全部扇跑了。
“娘——”清醒過來的雲安曜捂着被打腫的那半邊臉,難以置信地看着範氏。
長這麼大,他被雲衝打過的次數不少,卻是頭一回見他娘對他動手。
“你這不孝子,剛纔說了什麼?”
範氏怒得渾身發抖,恨不能剝了他的皮。
雲安曜這才反應過來,他剛纔說了句醉話。
都說酒後吐真言,那句話其實有他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在裡面。
“娘,不過就是句酒話而已,你怎麼還給當真了?”雲安曜不滿地嘟囔一句。
範氏怒色不減,“你最好祈禱那是酒話,否則要真傳到你爹耳朵裡,他非得從北疆趕回來打死你不可!”
雲安曜不說話了,如果赫連雙還沒出嫁,他的確有可能自請除族,可那個人早在昨晚就入了別人的洞房,他就算現在除族,又能挽回什麼?
遣走秋燕和秋雨,屋內只剩母子二人,範氏慢慢平靜下來,坐在牀榻前,“你告訴娘,爲什麼喝酒?”
雲安曜動了動嘴皮,正準備開口,範氏就又道:“別跟我說什麼沒事兒,你是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要是撒了謊,以爲我真看不出來?”
“五公主大婚了,我難受,所以就喝了點酒。”雲安曜悶悶地道。
範氏臉色僵住。
五公主?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貼身嬤嬤跟她說過,曜哥兒很可能已經有了意中人,她爲此還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以爲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抱孫子了,但怎麼都沒想到,曜哥兒的意中人竟會是五公主。
“你怎麼會……”範氏痛心疾首。
“我知道權臣子弟不能與公主聯姻。”雲安曜接過話,可是知道又怎麼樣,感情這種東西,是能控制得了的嗎?
“你……唉……”範氏揉着腦袋,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了。
“五公主已經出嫁了,你應該收了這份心。”緩了好久,範氏再勸。
雲安曜沒吭聲,坐着不動。
“曜哥兒!”範氏拔高了音調。
“娘,我想一個人靜靜。”
“你醉了一天,還沒靜夠?”範氏豎起眉毛,“依我看,我就該早些給你訂下婚事讓你把心思收回來,否則要再這麼墮落下去,你遲早要變得一事無成。”
“我不想成婚!”雲安曜擰着眉頭,滿心不悅。
“不成婚,那你想如何?”
“我想去北疆,去我爹那兒歷練。”雲安曜憋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
“北疆?”範氏愕然,“可你還沒受封小侯爺呢!”
“就當我是去歷練。”雲安曜道:“等明年我爹回來請封,我再跟着他回來就是了,反正以後也要跟着我爹去北疆鎮守的,早去晚去都一樣,剛好我不想待在京城了,就早些去也無妨。”
難得雲安曜有這等覺悟,範氏自然不會阻撓,“那你先給你爹去封信,看他怎麼說。”
雲安曜點點頭。
範氏突然想到什麼,又改口,“不必給他寫信了,再過幾天他就得回來過春年,到時候你當面與他商量去,若是得他同意,那過完春年就直接跟着他去北疆。”
雲安曜又是一番點頭。
臨走前,範氏再次囑咐,“男兒大丈夫,當志在四方,爲個女兒家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像什麼話?你給我振作點!”
“知道了。”雲安曜有氣無力地道。
——
春年越來越近了,各府都在準備年貨,國公府也不例外。
這天,雲初微帶上梅子和白檀兩個,打算親自去街市上買年貨。
蘇晏雖然忙,但還是儘快處理好手上的公務抽出時間來陪她。
坐上馬車,蘇晏問:“咱們今天買什麼?”
雲初微想了想,“都說出嫁女兒大年初二回門,到時候還得回去東陽侯府拜年,咱們總不能什麼禮物也不帶吧?玉石瓷器什麼的,送來送去也沒了新鮮感,咱今兒去街上轉轉,看看可有什麼特別的。”
蘇晏道:“師父那邊,我準備送他一副棋,加上最後剩的那一罈蘭生酒。”
雲初微“咦”了一聲,“是小金庫裡那副黑子墨玉白子暖玉的棋嗎?”
蘇晏莞爾,“看來你都見過了。”
雲初微臉有些燙,“其實我只是想看看皇上平時都賞你些什麼東西。”
“最多的就是金銀細軟。”蘇晏如實道。
“你那麼喜歡金銀細軟嗎?”雲初微湊近他,看了看,“感覺你看起來不像那麼貪財的人啊!”
“你看起來像貪財的人就行了。”
“那麼貪財的人你也要?”雲初微忍不住笑。
“你無須完美,我滿意就行。”
雲初微看着他,脣邊笑意蔓延開來,突然主動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蘇晏順勢摟住她的纖腰將她抱到自己腿上來坐着,然後低眸,與她對視,“又闖什麼禍了?”
大婚到現在,每次闖禍或者是遇到沒法解決非要他出手的事,她總會用這一招,偏偏屢試不爽,哪一回都能勾得他心癢難耐,最後繳械投降。
“這不是年終了麼?”雲初微咳嗽道:“我們少東家要請所有掌櫃與合夥人去酒樓吃飯,咳,當然也包括我。”
蘇晏鳳眸陡然一沉,“什麼時候?”
“明天。”
“那剛好,我很有空。”
雲初微暗暗翻白眼,是誰出門的時候說今天有空陪她出來買年貨明天很忙來着?
“你陪我去的話,耽誤了公務,不怕皇上怪罪嗎?”
蘇晏看着她,優雅而緩慢地道:“處理公務是爲了朝廷,爲了百姓,我可以缺席他們的明天,但你的明天,我一定會準時到。”
雲初微秀麗的眉梢微微揚起,“就知道你不放心我。”
“因爲你從來沒讓我放心過。”蘇晏在她脣上淺啄一口,“換句話說,我從來都不放心你與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男人打交道,他們都是膚淺之人,只會貪圖你的美色。”
雲初微問:“那你貪圖我什麼?”
蘇晏道:“我比他們君子,我只貪色。”
雲初微:“……”
能不能來個人把這披着美豔皮囊的大尾巴狼踹下去?
——
馬車到達熱鬧的街市,夫妻倆挑簾走下來,這家布莊轉轉,那家鋪子逛逛,一圈兒下來,已經買了不少東西。
雲初微特地放了梅子和白檀的假讓她們倆自己去逛,就是想讓蘇晏來拎包,體驗一把自己在前面盡情買買買,相公在後面大包小提的感覺。
不過,讓雲初微覺得扎心的是,有的人生而尊貴清雅,不管在任何環境中都沒法掩藏這種氣質。
比如她家夫君蘇晏,即便手裡提了那麼多東西,也沒見他被綴彎了腰,依舊長身玉立,清俊的背影挺得直直的,走路更似閒庭信步,看得周圍一羣姑娘婦人雙眼冒心。
雲初微心頭暗惱,站在前頭又是皺眉又是哼唧。
蘇晏走過來,問:“你不舒服?”
“有些反胃。”雲初微悶聲悶氣地說。
嗯?反胃?想吐?
蘇晏一聽,鳳眸亮了,“找個雅間上去休息,我給你把把脈。”
雲初微斜睨他一眼,暗道:周圍那些個如狼似虎的女人,光是眼神就已經把你剝光吃得渣都不剩了,我能不反胃麼?
“早知道就不讓你跟着來了。”雲初微嘟囔一句,順手從一旁的攤子上拿了個帷帽扣在他腦袋上。
蘇晏的容顏頃刻就被帷帽上的暗紗遮擋了。
雲初微瞬間覺得之前落在蘇晏身上的那些目光全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不過後者是殺人的目光。
看着那些婦人和姑娘一個個牙根癢癢的模樣,雲初微心情大爽,決定再逛一圈繼續買買買,把身後這位禍國殃民的禍水綴彎腰。
“微微。”蘇禍水雙手雙臂都被雲初微買個不停的包裹綴滿了,他想扶額都不能。
“怎麼了?”她轉過來,揚眉笑。
“這些鋪子,咱們之前都已經逛過一圈了。”蘇晏提醒。
“沒關係,我精神好,能再逛一圈。”
蘇晏:“……咱們不是說好給岳父岳母買新年禮物的嗎?你確定要買兩遍?”
“多出來的,我自己留着。”
蘇晏大概知道這小醋缸先前爲什麼突然買個帷帽給他戴又爲什麼買那麼多東西往他身上堆了。
挨近她身邊,他低笑道:“整個南涼都知道蘇晏是雲初微的夫君,誰還敢搶,誰又搶得走?”
“對哦!”雲初微笑眯眯看着他,“整個南涼都知道雲初微是國公爺您的夫人,那你爲什麼總是擔心陸修遠會把我吃掉呢?”
蘇晏默了默,“那就算,咱們倆扯平了。”
雲初微瞄了一眼他身後,“盯着我的,只是一個陸修遠,而盯着你的,卻是滿大街的婦人,這筆賬,能扯平嗎?”
“好吧,那你說要怎麼辦?”蘇晏有些好笑,他一個二十三歲的大人陪着一個剛及笄不久的丫頭玩這種醋來醋去的遊戲,竟然不覺得幼稚。
“你陪我逛完這一圈,我就不計較了。”雲初微道,其實她是突然想起來之前在某個鋪子看中了一個很別緻的鏡奩,打算買起來送給許菡。
蘇晏無奈笑笑,把買好的東西送回馬車上,又回來陪着她繼續逛。
到了傍晚,夫妻倆滿載而歸。
雲初微累了一天,吃完晚飯沒多久就歇下了。
第二天,是陸修遠請陸家商行裡所有掌櫃以及雲初微這個合夥人吃飯的日子。
蘇晏果然沒去上朝,雲初微起來的時候,他也跟着起來了。
夫妻倆簡單吃了些粥就去了壇香樓。
作爲京城最大的酒樓,很多貴公子聚會都會選擇壇香樓。
一則因爲名氣,二則因爲菜色獨特。
陸修遠也選擇了這家。
雲初微和蘇晏到的時候,陸修遠和掌櫃們已經在裡面等候了。
“青鸞夫人,國公爺。”陸修遠微笑着,簡單問好。
“陸少爺,別來無恙。”蘇晏粗粗看了陸修遠一眼,那眼神裡絕對沒有多少善意。
“二位請坐。”
陸修遠客氣地道。
雲初微和蘇晏一起坐下。
陸修遠將自己的輪椅推過來靠近桌邊,掃了一眼衆掌櫃,“咱們今天只是來吃飯喝酒的,不談生意,各位不必拘束。”
他一說,掌櫃們緊繃的臉色才放鬆下來,畢竟這一年有幾個分鋪的生意不太好,少東家似乎有了合併的心思。
要知道,他們這些做掌櫃的,在各自地盤都是老大,誰甘願合併過去給人跑堂?
陸修遠斟滿酒杯,第一杯敬給雲初微,“第一杯酒,敬青鸞夫人,雖然與我合作的時間短,但因爲你的大膽和創新,在頭油和麪脂這一塊上,近兩個月內取得了很顯著的成績。另外還有個好消息,我已經打通了皇宮這條通道,往後夫人再有新品推出,都可由陸家作坊出產直銷往皇宮。”
這個消息,雲初微可盼了好幾個月了,今天終於等到,她自然是激動的,忙端起自己的酒杯打算喝下。
蘇晏卻輕鬆從她手中接過酒杯,“內子懷了身孕,不便飲酒,這一杯,我替她。”
陸修遠面色僵了僵。
雲初微扶額,她什麼時候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