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后娘娘不好了!”
小太監一見到燕淮便是一聲大喊,一時間,滿殿的熱鬧都靜了下來。
燕淮更是面色大變,“太后怎麼了?”
燕遲亦是眉頭一皺,“我離開之時太后已經準備就寢,發生了何事?”
小太監苦着臉道,“世子離開之後太后娘娘的確就寢了,可剛睡了沒多久太后娘娘便醒了,且覺雙腿麻的難受,陳嬤嬤當即便讓兩個奴婢給太后娘娘揉腿,揉着揉着,太后娘娘卻說自己眼睛看不到了,當時壽康宮便亂了,陳嬤嬤命人去請御醫來,又去給太后娘娘取常用的藥,可就在這取藥的空檔,太后娘娘想要下牀,身邊的奴婢一時不察,竟然讓太后娘娘從牀榻之上摔了下來,這一摔,直摔的口鼻出血……”
“什麼?!”燕淮頓時站了起來,“口鼻出血?”
若說別的倒也罷了,可連血都見了,聽着便叫人覺得嚴重至極。
那小太監誠惶誠恐的點頭,“皇上放心,御醫已經請了,只是……只是今日宮中太醫院只有院判大人和一位御醫當值,此二人都不是往常給太后問診的,奴才離開壽康宮的時候,兩位御醫皆是愁眉不展,陳嬤嬤害怕太后娘娘出事,所以才讓奴才前來稟明皇上,請皇上傳個口諭,召常給太后看診的和太醫入宮來。”
今夜乃是除夕,按照規矩太醫院只需留下人當值便可。
燕淮聽着此話頓時看向袁慶,“去傳人!快去傳人!”
袁慶連連應是,轉身便吩咐身邊的小太監。
燕淮半年又對皇后和燕徹道,“朕要去壽康宮,這年宴皇后和太子主持——”
話音落定,趙淑華和燕徹都起了身,趙淑華道,“皇上,您還要往正華門去和百姓同樂,太后那裡的事交給臣妾便是,臣妾會親自盯着太醫。”
燕徹也道,“兒臣和母后一起去壽康宮。”
燕淮被這麼一說也知他去壽康宮不妥當,這邊廂,燕遲亦站了起來,“帝后除夕之夜與民同樂乃是大周曆年來的規矩,太子殿下也當陪同,不如還是燕遲返回壽康宮看顧太后,等皇上和皇后從正華門下來再去壽康宮不遲,再者,皇上眼下去了壽康宮也幫不上忙。”
皇帝和皇后都起了身,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坐着,燕淮心知不可不上正華門,可只讓燕遲一個人去壽康宮他卻還是覺得不放心,眼風一轉,燕淮看向了最爲信任的袁慶,“你,你和燕遲一起去壽康宮,朕上城樓露個面便過來,有任何消息,立刻來稟告!”
袁慶當即點頭,“是,老奴明白。”
燕淮便又看向燕徹,“吩咐下去,準備起駕正華門!”
燕徹應了一聲,燕遲便道,“那燕遲先告退。”
說着,一個轉身便朝殿門口而去,袁慶左右吩咐一句,帶着那前來通稟的小太監一起跟在了燕遲身後,很快,一行人出了殿門消失不見。
變故來的太過突然,燕遲雖然離開,可殿內還是有一瞬的靜默,燕淮不僅是當今太后所出,且燕淮的孝母之心更是歷代帝王之最,衆人心知太后病發不是小事,一時間都有些噤若寒蟬之意,哪裡還有先前過年同樂的心思。
太后病發,百官知道,在場的內眷知道,可京城中的百姓卻不知道。
燕淮抿了抿脣,下令道,“擺駕正華門——”
一聲令下,早已等候在外的侍女太監立刻大開了殿門,帝后的和一衆妃嬪已經所有皇子公主的儀仗皆停在外面,親隨們又拿了斗篷等爲主子們罩上,然後,先等着諸位主子等車先行之後其他人方纔跟了上去,百十個太監宮女執燈引路,男臣在前,女眷在後,一行百多人,浩浩蕩蕩的朝着正華門而去。
行走在宮道之上,雖然人極多,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相反,因爲風雪越來越急驟,便是有低低的說話聲也被隱了下去,秦莞只覺雙手雙腳冷的厲害,不由拉緊了自己的斗篷領子,再一擡眸,前面卻是一片望不到頭的隊伍。
秦莞和秦朝羽及胡氏走在一排,胡氏道,“待會兒皇上和其他的臣子上城樓,咱們在下面等着便是,等皇上從城樓下來,咱們便能出宮回府了。”
秦朝羽點點頭,低聲道,“皇太后的病無大礙吧?”
胡氏搖頭,“太后的病非一日了,這一次不知會如何。”
秦朝羽眉頭微皺,“若是太后……”
若是太后此番出了事,那原定的年後選太子妃的事便要擱置。
秦朝羽自然不敢將這話說出來,胡氏卻明白她在想什麼,便搖了搖頭道,“先過了今夜再說,別的聽天由命了。”
秦朝羽聞言便沒再多言,這邊廂,秦莞卻在想適才那小太監所言之語。
秦莞沒見過太后,也不知道太后到底得的是什麼病,可剛纔聽那小太監的形容,秦莞心中卻有了幾分猜測,四肢僵麻,眼前暈黑,多有可能是風症,只是不知是哪種,又說太后一摔之後口鼻出血,卻不知是不是傷了臟腑?
若是傷了臟腑,那便頗爲嚴重了。
秦莞有此想乃是醫者的本能,全然沒想着太后的病和她有什麼關係。
太后乃是天子之母,宮裡更有御醫許多,便是再如何也輪不到她出手,且太后之病症似乎十分兇險,便是她出手,又有幾分把握?
秦莞邊走邊搖了搖頭,正想着,卻又聽到前面有人說話。
“母親,睿親王世子殿下這一次不走了?”
“或許吧,聽皇上的意思似乎想將他留下。”
“世子殿下是屬於疆場的人物,在京中做官有什麼意思?”
“打仗是保家衛國,做官也是爲百姓造福,什麼叫有意思沒意思?”
“哼,殿下和官場上的人不同,讓他做官簡直是屈才了。”
秦莞眨了眨眼,看着走在她們前面的顧氏母女,彭華景顯然對燕遲欣賞崇拜不已,語氣之中隱隱有小女兒家的傾慕,然而她和她母親一般言語爽朗,言語間便又多了幾分颯然之意,秦莞聽着,眉頭便微微的皺了皺。
顧氏母女之前走着的是於氏母女,馮沉碧挨着於氏低聲道,“母親,太后這一次沒事吧?”
於氏搖頭,“不好說,太后這一年裡好幾次病重了,卻都是險險的調理了過來,聽娘娘說,太后如今已經不認得人了,這麼大冷的天,年紀大的不好過的。”
馮沉碧眼珠兒轉了轉,“若是御醫治不好太后怎麼辦?”
於氏嘆了口氣,“太后金貴之軀,若是治不好……少不得要治罪的。”
馮沉碧點點頭,看着不遠處的正華門沒再多說。
入宮之時天色還未晚,到了此刻,已經是夜幕籠罩,因是除夕,正陽門和正華門城樓之上都點燃了次第的燈火,夜色之中,只見高高的樓闕巍峨森宏,美幻猶如瓊樓,出了正陽門,帝后的車輦便已經到了正華門前,主子們的車輦一停,後面所有人也慢慢停了下來,而後,便見帝后率先登上了城樓,一時間,正華門外菸火和百姓的人潮聲四起,那份喜慶和熱鬧,哪怕隔着一道正華門秦莞也有所感。
秦莞擡眸卻看,只見城外的煙火越過正華門高高的飛昇上了空中,又五彩絢爛的炸了開來,不斷地噼啪聲中,整片天穹明亮如晝,將秦莞身邊每一個人的面龐都映的清清楚楚,秦莞微仰着頭,只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在這城牆之內。
所有沒資格登上城樓的人都留在了正陽門到正華門之間的小廣場上,兩側高高的宮牆猶如囚籠,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壓抑的沉重並沒有因爲絢爛的煙火而減輕。
秦莞輕呼出口氣,幸好她沒有真的成爲雍王妃。
所幸,燕淮着急太后的病情,並未在城樓之上久留,等正華門之外再一次山呼萬歲之聲落定之時,秦莞看到帝后的儀仗往城樓之下來,留在底下的人立刻左右分開讓出了中間一條道,很快,帝后的儀仗走下了城樓臺階,然而也是在這時,又一個小太監從正陽門之內快步跑了出來,燕淮和趙淑華正要重新上車輦,見狀腳步當即一滯。
“皇上,皇上——奴才是袁總管身邊的,袁總管排奴才來稟明皇上,派出去的人久久未回,太后那邊……太后那邊已經不行了……”
這樣冷的天氣,小太監卻是跑出了一身的大汗,他跪倒在衆人當初來的那條道上,語聲之中已經帶上了哭腔,燕淮身子一晃,“什麼叫不行了?!不是有人守在太后那裡嗎?”
小太監繼續道,“院判大人和柳太醫一直在看,可是太后娘娘似乎堅持不住了,藥煎好了,太后娘娘卻喝不進去,眼看着便不成了……”
燕淮一聽這話,眉頭頓時一豎,一邊上了御輦,一邊怒道,“堂堂太醫院院判也救不得太后?!真真是……”
燕淮怒不可遏,“派出去的人沒有回來就再派人!燕徹!”
燕淮吼了一聲太子的名諱,燕徹立刻從後面走上前來,“父皇放心,兒臣明白,兒臣立刻再派人出宮找和太醫——”
“要快!”燕淮利落一語,說完這話雙拳一攥神色焦急。
他正要吩咐起駕壽康宮,冷不防的,不遠處的人羣之中忽然有人說了一句話。
“咱們這裡不是有一位醫仙嗎?太后娘娘病情緊急,何不讓她試試?”
說話的是個嬌柔的女子之聲,燕淮一聽,眉頭一皺,“誰在說話?!”
如此一喝問,人羣頓時一靜,許多人朝聲音來處看去,便見馮沉碧小臉微白的上前了兩步,“回皇上,是臣女在說話。”說着,馮沉碧趕忙道,“臣女只是聽聞太后娘娘病情告急,想着,咱們這裡不是有個醫仙嗎?皇上適才說她醫術高明,此時何不讓她試試呢?”
馮沉碧語氣婉轉低柔,饒是燕淮正在氣頭上也不好斥責她多言,不僅如此,馮沉碧這話到底還是提醒了燕淮,宮中有太醫,不僅如此,宮中還有常給太后看病的太醫,如此境況之下,沒有人想得到秦莞這個小姑娘,再加上燕淮沒見過秦莞治病,他雖然誇了秦莞,可並未親眼所見,心中便不會那般篤定,可如今情況卻不同,和太醫遲遲尋不到人,而太醫院院判救不得太后……難道就這般看着太后嚥氣嗎?!
燕淮眸色一肅,“秦家九丫頭在何處?”
他坐在御輦之上,高高在上的一吼,秦莞便是不想出來也得出來。
秦莞從馮沉碧之後走了出來,燕淮一看見她便道,“九丫頭,你可敢給太后治病?”
這話一出,無數道目光都落在了秦莞的身上,秦莞斂眉站着,一顆心卻在打鼓。
馮沉碧說這話絕對不會是好心,她這般將自己推出來,不過是要讓她接下這燙手山芋罷了,而這山芋不僅燙手,還可能要人命,這可事關皇太后的性命!
秦莞抿脣未答,距離燕淮極近之地的秦述卻抱拳站了出來,“皇上,請皇上恕罪,秦莞她年紀尚輕,論資歷全然比不上太醫院的諸位御醫們,連御醫們都沒有法子,她就更是……”
秦述這話意思分明,秦述語聲落定,周圍也響起了低低的附和聲。
“是啊,這九姑娘看着年紀這般小,別說是太后娘娘了,便是隨便一個百姓也不放心讓她治病啊……”
“太后娘娘的病非一朝一夕,她此前從未接觸過,到了這般緊要關頭,只怕根本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吧?還是要慎重啊……”
語聲高高低低的傳到燕淮的耳朵裡,燕淮倒是不怪罪,這樣的想法不僅這些人有,他自己也有,這般想着,他又深深看向秦莞,卻見秦莞仍然垂眸站着,似乎並不爲這些議論所動,燕淮鳳眸微眯,目光便帶了幾分壓迫之力。
秦莞知道燕淮在看她,他在等她的答案。
“皇上,民女修習醫道年限不長,資歷的確尚淺。”
秦莞終於開口,然而答案卻是這般,燕淮一聽眉頭便皺的更緊,這些人說的是對的,秦莞不過是個半大孩子,這樣一個小姑娘,旁人對她的要求自然也低,治好個頭疼腦熱的便會爲人稱道,而更重要的是,連她自己都沒有信心,他又怎敢將太后的性命交到她手中。
燕淮眸色微沉,並不打算爲難秦莞。
“不過——”
燕淮正要下令起駕,可秦莞竟然還沒說完,他眉頭一揚,看着秦莞。
秦莞擡眸,亦朝着燕淮看了過來,這一晚上,這是她第一次擡眸正視皇帝的目光,“不過,若太后娘娘真的到了性命垂危之時,秦莞願意以一己之力一試。”
這話落定,不僅別的人神色大變,便是秦述都滿不贊同的看着秦莞,奈何他離秦莞太遠,便是想制止秦莞也已經來不及了。
燕淮眯眸,“一試?你可知這事關太后娘娘的生死?!”
秦莞點點頭,“民女知道,在民女的眼中,太后娘娘先是病者然後纔是太后,適才聽宮奴所言,太后娘娘的病情似乎垂危,然民女只聽描述還不知太后娘娘病情嚴重到了何種地步,並且民女也無一定能治好太后娘娘的把握,所以要不要民女一試,請皇上決定。”
燕淮眼底便生出了兩分薄光來,好大膽的丫頭!竟然將決定權推到了他這裡來,若是此番救治不得,她是否要說當初是他讓她一試的?!
燕淮絕不會拿太后的生死當做兒戲,可是看着此刻又垂眸肅然而立的秦莞,他心中卻也生出了兩分激賞來,脣角一沉,燕淮語聲微冷的道,“上輦來!”
擲地有聲的三個字,不光旁人沒反應過來,便是秦莞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燕淮見她前一刻還頗有幾分機鋒,此刻又呆愣起來,不由不耐道,“還不快點,太后娘娘危在旦夕,若因你延誤了救治之機,朕定要治你之罪!”
秦莞頓時肯定了燕淮的意思,她將裙裾微微提起,快步朝着燕淮走來,然而還是不明白燕淮的“上輦來”是何意,要知道這可是御輦!
秦莞走到了燕淮的輦車旁,一旁秦述和秦琰急的恨不得走出來拉住秦莞,然而事到如今,他們那裡還能阻止的了?!
正在秦莞不知上哪個輦之時,正陽門之內又跑出來一個小太監,見到來人,燕淮神色立刻就變了,其他人也是心頭一跳,難道太后已經……
小太監急急跑到了御輦跟前,燕淮忙道,“你是壽康宮過來的?太后她……”
小太監掀袍就跪,“皇上,奴才傳睿親王世子殿下的話,世子殿下說,請秦府九姑娘入壽康宮替太后娘娘問診,殿下還說,如今只有九姑娘能救太后娘娘。”
這話一落,燕淮不僅長長的呼出了口氣,再看向秦莞之時,眼底更有了幾分信任。
燕遲能專門派人來傳話,就一定不是虛言。
燕淮身子往一側移了移,拍了拍身邊的位子,“還不快些?!”
秦莞只覺背後無數道銳利的目光落了過來,這些目光有驚訝有羨慕,更有看好戲的輕鄙,只有秦莞對面的秦述和秦琰,滿面的欲言又止,滿眸的擔憂無奈。
秦莞看了秦述一眼,擡腳便踩上了上輦的矮凳。
幾乎剛在御輦之內坐好燕淮便下了令,“去壽康宮,快!”
駕車的侍衛一馬鞭落下,輦車前的四匹雪色白馬立刻尥蹄而起,很快,輦車在宮牆之內飛馳起來,秦莞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滿廣場的臣子和女眷皆被甩在了身後,皇后趙淑華吩咐了幾句什麼也登車趕了上來,衆人皆忘記了行禮,只看着秦氏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坐着御輦趕赴壽康宮,而所有人都在猜測太后今夜的生死,自然,也在猜秦莞的生死。
人羣之中,秦朝羽一個轉身,狠狠的瞪着馮沉碧。
馮沉碧拂了拂肩頭的墨發,“朝羽這般看着我做什麼?人人都知道你妹妹是小醫仙,我不過是忽然想起來而已,你應該謝謝我,若非我提議,皇上自己只怕都沒想起來,等你妹妹今日救了太后娘娘,你們秦氏可真是飛黃騰達了。”
秦朝羽咬牙,馮沉碧卻又想起什麼似的一笑,“啊,不過我卻是忘記了另外一種可能……若是……若是沒救得了可怎麼辦?”
……
……
“可害怕?”飛馳的御輦之上,燕淮忽然開口一問,他轉頭看着秦莞,只見秦莞還有幾分青澀稚氣的眉眼只見皆是嚴肅,一張小臉也繃的極緊。
秦莞回神,搖頭,“民女只在想,太后娘娘的病況爲何。”
說着,秦莞看向燕淮,“敢問皇上,太后娘娘是否患有風症?”
燕淮不動聲色,“何以見得?”
秦莞便道,“適才宮奴所言,太后娘娘腿腳僵麻,眼前暈黑,此等症狀極有可能是中風之狀,且宮奴還言,太后娘娘從牀榻之上摔了下來口鼻出血,患有風症的老人家時常會摔倒,且嚴重一些的會鼻中流血,適才宮奴未說清楚,民女不知道這流血是摔出來的還是因爲病症本來就會流血,所以民女問一問皇上。”
秦莞面上皆是認真,因爲太過認真太過專注,反倒是沒有了對帝王的畏怕之色,燕淮雖然享受慣了底下人的誠惶誠恐,可眼下面對這樣的秦莞,他卻覺十分受用。
“你剛纔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就在想太后的病?”
燕淮沒有否定秦莞的猜測,秦莞心中便已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心中有了數,便答道,“是,身爲醫者,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下意識便會去想。”
“那你爲何不自己站出來?”
秦莞聞言垂眸,“民女身份低微,若非萬不得已,自然還是按照原來的規矩行事。”
燕淮眼底生出幾分瞭然來,“還怕惹上事端吧?”
秦莞眸子垂的更低,“太后娘娘的病情茲事體大,民女的確不敢狂妄行事。”
“那你現在呢?現在可害怕?”
燕淮好似專門要給秦莞壓力似的,然而這話說出,秦莞卻搖了搖頭,“民女現在只在想太后娘娘的病症,還未開始治病,怎能就開始害怕?”
說着話,秦莞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那種嚴肅和專注便又浮現了出來。
燕淮見狀沒再多言,只脣角微微鬆了半分。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御輦在壽康宮門前緩緩停了下來。
夜色如墨,風急雪驟,壽康宮之內燈火通明,所有的宮奴皆是一片惶然,傳話的人早就派了出去,因此袁慶早在宮門口等着,一見御駕,袁慶立刻迎了上來,將帳簾一掀,卻見裡面除了燕淮之外竟然還有一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秦莞!
“太后如何了?!”
燕淮利落下了車輦,也不多做解釋,秦莞將裙裾提着,腳步極快的跟在燕淮身後,亦不需要多言,袁慶一邊往裡面走一邊道,“不太好,喂藥喂不進去了,半個時辰之前昏昏沉沉的,老奴瞧着,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燕淮一顆心往下沉,秦莞亦是,走得太急,她雙腳微熱,雙手和身上卻是被冷風吹得一片冰涼,她緊緊的跟在燕淮的身後,以至於雖然從宮門口一路走了進來,待到了正門之前時連路上看到了什麼景緻也記不得,只一心想着太后的病症如何,又如何救治!
剛走到門口,燕遲的身影便映入眼簾,他也是一臉的着急,見到燕淮,燕遲立刻上前行禮,又見秦莞跟着,燕遲的眸子便是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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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淮不多言,徑直往太后的寢處走,“太醫怎麼說?”
燕遲跟在燕淮左後方,先安撫的看了秦莞一眼方纔道,“兩位太醫都束手無策,眼下只給太后娘娘服了救命的人蔘丸,又開了膏藥來給太后舒活經脈,說要等和太醫入宮,我看着太后娘娘不好,便想着讓九姑娘來給太后看看……”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進了太后歇息的內室。
內室之中佈置的極其華貴,頂上漆畫繽紛,地上華毯鋪就,帷帳四垂,檀香嫋嫋,幾處角落的宮燈俱是燭火熠熠,兩個着御醫宮服的老者正站在太后的牀前,旁邊兩個老嬤嬤帶着四個宮女,各個眼眶發紅,每個人手中也都捧着藥膏等物。
聽到動靜,所有人都回過頭來,一看是燕淮來了,兩個御醫先跪了下來。
“請皇上恕罪,太后病急,下臣卻無法可救……”
話音落下,嬤嬤宮女們也都跪了一地,燕淮對這兩個老御醫有氣,走到跟前,一腳便將最近一人踢了開,先走到牀邊去看了一眼太后,然後揮了揮手,“都起來都起來。”說着看向後面跟着的秦莞,“丫頭,你來看!”
燕淮說着讓開兩步,秦莞一邊上前一邊將身上的斗篷解了下來,燕遲距離最近,見狀忙上前來接了住,秦莞十分自然的交給他,待交到了他手中才意識到不妥,然而此等境況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她只當無事的走到了牀榻跟前去。
屋子裡明光大亮,秦莞定眸一看,只見滿頭花白的太后正仰躺在牀上,她身上整整齊齊的着了褐色的中衣,只有褲子被捲到了膝蓋之處,空氣之中瀰漫着藥味和藥膏的味道,秦莞看了一眼,太后的小腿上果然有藥膏塗抹的痕跡。
秦莞二話不說,先淺吸口氣爲太后問脈,見她問脈,燕淮心中雖然着急,卻知道不該催促,而這邊廂,兩個太醫起身站在了一旁,二人互視一眼,眼底皆是不解,再看秦莞之時,便又是疑惑又是驚詫,似乎不知道燕淮從何處找來這麼個小丫頭來胡鬧。
幾個嬤嬤宮女也奇怪的看着秦莞,然而燕淮和燕遲都不說話,她們自然不敢多言。
秦莞問了右手又問左手,燕淮急的額頭沁出薄汗來,等了半晌,才見秦莞鬆了手,燕淮忙問,“如何?太后娘娘可還有救?!”
秦莞雙眸微眯,眉頭緊皺,語聲冷肅而嚴正,“太后娘娘脈象微弱沉澀,氣息已有進無出,已是兇險之象。”說着傾身,去掰看太后的口鼻和眼睛,看完了之後,又傾身去探摸太后娘娘的胸腹,緊接着,順着太后的大腿一路捏了下來。
秦莞的回答雖然不算好,可她的手上卻是半點沒停下來,燕淮又後退了一步,將牀邊全都留給了秦莞一個人,然後才道,“是不是還有救?”
秦莞沒立刻回答,頓了頓才道,“民女會竭盡全力!”
這個回答沒有讓燕淮滿意,然而相比那兩個太醫而言,秦莞至少沒有無措的停下來等和太醫入宮,燕淮淺吸口氣,後退了一步,忽的,外間響起了腳步聲。
燕淮和燕遲轉頭一看,便見是皇后趙淑華和馮齡素一起到了,燕淮沒工夫應付,只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出去等着,這裡在看病,不可人多。”
趙淑華往牀榻方向看了一眼,福了福身便走了出去。
秦莞自上而下的探看了太后一番,淺聲道,“太后娘娘面色灰敗,嘴脣青紫,眼下青黑,四肢僵硬不遂,臟腑之處卻有鼓脹,應該是邪風入肝臟和脾臟久積成潰所致,且太后娘娘年事已高,除此兩處臟腑格外由邪風侵入之外,太后娘娘四肢腠理還爲寒邪所侵,因而總覺腿腳發麻發寒難以入睡,太后娘娘鼻腔之中有血跡,口脣之中卻無,是由邪風入腦血脈侵壓所致。”
秦莞一邊說一邊看向那幾個嬤嬤,“太后娘娘今夜是否覺得雙腿除了麻之外還彷彿被針刺一般的疼?太后娘娘白日裡是否嘔吐過?此外,太后娘娘適才摔倒之後是否就不能說話了?”
如此一問,幾個嬤嬤還沒說話,燕淮先警告道,“陳嬤嬤,不可隱瞞。”
被點到的陳嬤嬤立刻頷首道,“小姐說的不錯,太后歇下之後的確覺得雙腿又麻又疼,白日裡用過午膳之後,太后的確也嘔吐過,因而下午進食極少,本是要傳太醫的,可早前開的藥還要,今日又是除夕,太后便沒讓奴婢們去通傳,剛剛……剛剛太后娘娘摔了之後,見了血,之後不僅不能說話,意識也不甚清醒了。”
秦莞將醫道之上的望聞問切走了個遍,見她推測而出的全都說中,屋子裡的御醫和嬤嬤宮女們已眸生意外之色,一旁的燕遲看着秦莞眼底亦是一亮。
秦莞修習醫道,亦會仵作之技,而就憑秦莞剛纔這些話看來,這二者如何不是頗多相通之處?由症狀到病理,便如同由死者傷痕到殺人手法,秦莞總是能透過這些表徵看到問題之根本,因是如此,她能治生人的病疾,能伸死者的冤情。
聽完陳嬤嬤的話,秦莞點頭,又道,“我開方子,你寫。”
那陳嬤嬤一愣,這是要給太后換藥方?太后的藥方可不是隨便換的,陳嬤嬤忙看向燕淮,燕淮眉頭一豎,“愣着做什麼?!還不去寫?!”
陳嬤嬤這才明白燕淮對秦莞的信任,連忙去拿了紙筆過來。
秦莞傾身站在窗前,手上一邊揉着太后的心腧穴一邊道,“麻黃、川穹各三錢,乾薑、石膏、人蔘、當歸、桂心各兩錢,杏仁五十顆,三碗水煎成一碗,現在就去。”
陳嬤嬤極快的寫完,立刻便命人去抓藥煎藥。
燕淮看着,忍不住道,“這是做什麼的?”
秦莞眉目沉凝,“此乃大續命湯。”
燕淮眉頭一皺,只聽這名字已經不需要再問。
開完了藥,秦莞又手速極快的從太后的太陽穴一路按摩到足底的涌泉穴,只有她一人動手,爲了方便,她一隻腿跪在了牀邊,饒是如此,這般一直彎着腰手上又要使勁已是十分費力,沒多時,秦莞面上便有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滾,燕遲在旁看着,眼底很有幾分心疼,然而此情此景,他做不得什麼,只得將帶着秦莞體溫的斗篷拿的更緊了幾分。
燕淮看着秦莞也是滿眸的輕嘆,只這片刻,秦莞的功力便可見一斑,她並未問的多細,卻是自己看了出來,猜到的症狀也是一問一個準,她不見半分慌亂,從過來到現在一直有條不紊的做着功夫,燕淮雖然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麼,卻知道她一定想好了救治之法。
“不知兩位御醫可帶了銀針?”
忽然,秦莞又是一問,她平日裡本是習慣性的帶着那針囊的,奈何今日入宮的衣裙太過繁瑣,她想着怎麼樣也用不上便未帶。
她這麼一問,其中一位御醫忙道,“你要給太后娘娘施針?”
經過這片刻,兩位御醫已經不敢再小瞧秦莞,然而一聽她要施針二人卻還是面色一變,而秦莞也點了點頭,“正是,可否借您的針一用?”
銀針乃是醫家常備之物,秦莞確定這二人一定有。
然而那御醫卻猶豫一瞬道,“這位小姐,你可知道太后娘娘身體極弱?適才我們也想到了施針之法,卻是害怕太后娘娘承受不住,這針一下去,只怕太后娘娘……”
一聽御醫這樣說,燕淮眼底立現緊張之色,難怪這二人什麼也做不了,若是如此,那的確不敢隨便施針……正這麼想着,便聽秦莞道,“二位請放心,只管將針借我一用便可,想來我施針和二位施針不一樣。”
那御醫被秦莞這話一駁,只得去取針囊,他們已提前告誡過了,若因施針而出了差錯,就別怪他們沒有提醒了。
很快,針囊到了秦莞手中,秦莞看了燕淮一眼,“皇上,民女要給太后娘娘更衣,請您和兩位御醫還有世子殿下出去等候。”
燕淮本想在此陪着,可聽着此話卻也不得不離開,很快屋子裡便只剩下秦莞和嬤嬤宮女,秦莞後退一步,“請將太后娘娘的衣裳解開。”
陳嬤嬤不敢輕慢,連忙照做,等太后的胸腹皆露出,秦莞方纔打開了針囊。
這邊廂,燕淮走出內室的時候已經頗有幾分力疲之感,他因着擔心和緊張已經這般,可想而知一直在救人的秦莞,正想着,剛到外間便看到了滿屋子的人。
不僅趙淑華和馮齡素在,燕徹和燕麒並着燕蓁幾個也都過來了,再加上其他妃嬪,硬是將屋子站滿了,一見燕淮出來,趙淑華立刻迎了上來,“皇上,如何了?”
燕淮搖了搖頭,“在施針,還不知結果。”
趙淑華眸色微暗,忙道,“皇上,快坐下,您面色不太好。”
燕淮擺擺手,他無心歇息,只走到了窗邊去,一把將窗戶打開,只看到外面的夜雪猶如飛揚的柳絮似的紛紛而落,寒風捲着雪片兒洋洋灑灑,燕淮心中便是一悲,馮齡素見狀忙走上前來,“皇上本就爲太后憂心,這會兒切莫染了風寒。”
燕遲嘆了口氣,“不知母后這一次能不能挺過去。”
他這話說完,馮齡素卻不知道如何接口,若是說一定能,萬一待會兒就傳了噩耗如何是好?馮齡素不知如何說,其他人亦然,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等待總是熬人的,而燕淮就算知道秦莞胸有成竹,卻也沒想到時間竟然有這麼久,眼看着三柱香的時辰過去,裡面還是沒聲音,反倒是秦莞吩咐的藥熬好了端了進去。
馮齡素當先等不住了,“怎麼回事,怎麼還沒動靜?”
趙淑華卻是沉得住氣,“沒動靜便是好消息,妹妹不要着急。”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話音剛落,衆人只聽內室之中陳嬤嬤語聲極大的喊了起來,一直站在窗邊的燕淮猝然轉身,哪裡還能再等的住?當下便大步朝着內室而去,趙淑華見狀,也跟了上,燕遲蹙眉,也擔心裡面出狀況,自然也第一時間往裡面走。
一行人急急忙忙入得內室,一進門便看到陳嬤嬤眼眶紅紅的站在窗邊喊着。
而秦莞,則是站在牀尾面色慘白的看着太后。
燕淮眉頭大皺,一股子悲痛涌上心頭,連忙喝問道,“太后怎麼了?!”
陳嬤嬤紅着眼轉過頭來,語聲嘶啞道,“太后她——”
衆人見陳嬤嬤如此,一顆心頓時往下一沉,趙淑華和馮齡素更是第一時間眼神凌厲的看向了秦莞,然而就在這時,早就有進無出的太后卻忽然輕咳一聲睜開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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