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何等尊貴的人才會讓剛剛走馬上任的指揮官,格林·特恩爵士親自負責護送?顯然這個問題根本用不着回答。愛德華有些自嘲的暗暗說道,在看到那馬車上的烈焰蒼鷹紋章的時候,自己就應該知道的。
馬車門被推開了,但是走出來的卻不是什麼身影偉岸的大人物,一個頂多十一二歲年紀的男孩兒,面頰上還帶着嬰兒肥的稚嫩,倔強的嘴脣幾乎薄的只有一層,眼睛裡的神氣好像不輸給任何人似的,但是卻不能掩蓋他那小小的個頭。
金紅色的長袖後襬長袍,黑色的皮帶上用的是純金的扣子,鑲嵌着金絲花邊的小巧牛皮靴子,一個掛在脖子上的光輝十字項鍊上鑲嵌着一顆晶瑩剔透的菱形水晶,在陽光下真的是分外的耀眼——這樣一身貴氣十足的衣服,幾乎令他的身份都已經不言而喻。
愛德華朝着身旁的格林·特恩對視了一眼,然後向前走了幾步,朝着這位“小大人”稍稍彎下了腰,右手背後行禮,臉上還帶着微微幾分笑意:“聖樹騎士團的愛德華·威特伍德向您致敬,安森·馬爾凱魯斯殿下!”
“光輝十字在上,你可真厲害!”不過這位“王子殿下”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聽見愛德華剛剛在說什麼,稚嫩的嗓音裡還帶着幾分驚訝,像是特別驚喜似的朝着愛德華走過來:“我剛剛全都看的一清二楚——你居然一個人就把他們全都打跑了!”
“雖然不像是正統的騎士技巧,但是真的很厲害,我很喜歡!”安森一邊說着還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你叫愛德華·威特伍德嗎?父親和我介紹過你,他們都說你是騎士團最年輕的一位成員,難道是因爲你是騎士團最厲害的?”
“應該是最不值一提的。”愛德華謙遜的回答道:”和其他的前輩們相比,我還沒有足以讓自己的頭銜增光添彩的功績,也沒有和那些古老家族的後代相提並論的偉大姓氏。”
“血旗兄弟會不就是被你剿滅的嗎,我都聽他們說了!”安森殿下很是興奮的看着愛德華,激動地連手臂也揮舞了起來:“你會教我怎麼和那些異教徒戰鬥的吧,還有你剛剛的那些技巧——父親說你會成爲我的侍從武官,是這樣吧?”
“原本是這樣的,不過剛剛我好像做了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愛德華開口說道:“那位叫伯尼德的小少爺,據說是弗雷士家族的嫡子。”
雖然在愛德華眼中,那種毫無威脅性的“恐嚇”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對方的身份卻是貨真價實的——從馬可·塔斯克那裡,愛德華多少聽說過這個家族,確實是從都靈城邦時代就已經存在的古老世家。
按照同樣傳承着塔斯克家族姓氏的馬可所言,這些曾經顯赫一時的家族雖然沒落了,但在都靈城內的影響力依然是十分巨大的,他們的家族血脈就像是樹根一樣緊緊深埋在這片土地之下,相互之間的關係更是盤根錯節,並且時至今日,他們的手中仍有不少的權柄。
對方擁有自己最最缺少的東西,那就是根基——不論自己再怎麼去得到更多的權力和頭銜,都只是無根的浮萍,一個初至都城的新晉。所以自己纔會加入聖樹騎士團,並且在賀拉斯陛下的逼迫之下毫無還手之力,因爲自己確實需要依附這些真正有權有勢的存在。
“你是在擔心弗雷士家族會因此而報復你嗎,哈哈哈……”安森殿下忽然笑了起來,十分輕蔑的回答道:“用不着這樣,他們家族的後代除了賭棍就是酒鬼,連家都不敢回,因爲害怕會遇上追債的放貸商人。”
“這羣人只敢放兩句狠話,虛張聲勢而已。”安森殿下“小大人”似的叉着腰神氣活現的說道:“和聖樹騎士團的勇士們都是天差地別,僅僅是一羣頂着所謂的古老家族頭銜,混吃混喝的米蟲罷了。”
“安森殿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格林·特恩走過來,表情嚴肅的沉聲說道:“賀拉斯陛下還在等待您趕緊回去呢。”
“我知道了。”王子殿下扁了扁嘴回答道,還不忘了提醒着身旁的黑髮少年,那雙和他父親一樣的眼睛,帶着完全不符合年紀的威嚴:“明天早上我會等你,千萬不要忘記了時間!”有那麼一剎那,簡直與賀拉斯陛下別無二致。
愛德華十分恭敬的低下了頭,安森才滿意的轉過了身去,重新回到了馬車裡。剛剛準備起身的黑髮少年,突然有種被人盯住的感覺,幾乎立刻擡起頭看向馬車的後窗,但是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是我想多了嗎?若有所思的愛德華心不在焉的和格林打着招呼,看着幾名騎兵保護着的馬車揚起一片塵土,朝着不遠處的馬爾凱魯斯山丘駛去。
黑髮少年皺着眉頭搖了搖頭,轉過身想要去牽馬,卻看到面前這棟房子的門被推開了,依舊有些魂不守舍的多米尼克商人,帶着剛剛的那個小男孩兒,還有一個滿臉都是淚痕,頭髮都已經亂成一團的女人走了出來。
他們一直站在那兒朝着外面的街道張望着,直至確定了沒有人才離開了房門快步到愛德華的面前,十分真誠的朝着愛德華深深聚了一躬,表情激動的商人擡起頭看着愛德華:“真的很感謝您,愛德華·威特伍德先生,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報答您的恩惠,您救了我們一家人,還有我的房子!”
“沒什麼,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任何一個看到這邊出事的騎士團弟兄,或者是戍衛軍團的士兵們,都會過來幫忙的。”愛德華只是搖了搖頭:“我也僅僅是正好順路,舉手之勞而已,不算是幫了什麼忙。”
“但是隻有您這麼做了,除了您我們沒看到一個人願意過來幫忙,我們的鄰居,生意上的朋友,還有平日裡街道的治安員……他們都‘消失’了,眼睜睜的看着我的房子差點兒被點燃,被搶劫!”一提到這個,商人立刻變得氣憤難平,然後十分感激的緊抿着嘴角:“只有您挺身而出了。”
“你認識我?”愛德華笑着換了個話題:“十分抱歉,但是對於我見過的人一直都有印象,可是您好像……”
“沒關係,其實我僅僅是在國王大橋的時候遠遠地瞧過您一眼,您不用爲這種事情道歉。”商人臉上全都是討好的笑容:“您跟隨克溫家的車隊停留在國王大橋的時候,我曾經聽一個皮革販子說起過您的大名,還有一劍斬下頭狼腦袋的事蹟!”
“啊……您現在是聖樹騎士了對吧?瞧瞧我都蠢成了什麼樣子,應該稱呼您爲愛德華爵士纔對!”商人雙手來回搓着:“愛德華爵士,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古德溫家族無以爲報,但是如果就這樣讓您離開的話,即便是仁慈而公正的光輝十字,也是會因此而斥責我們的,所以請您務必收下我們的謝意。”
說着,古德溫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後背,有着一頭漂亮的黑色捲髮的小男孩兒,全然沒有了剛剛的樣子,畏畏縮縮的走到愛德華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雙手遞上了一個分量十足的錢袋,很是害怕的看着他。
“那我就收下這份謝意了。”愛德華倒也不客氣,隨手接了過來,有些驚訝的挑了挑右眉——光是這個分量,這一袋子錢很可能全都是金幣。
“愛德華·威特伍德爵士!”古德溫突然開口攔住了將要走的愛德華,表情有些猶豫:“我想您也知道,現在都靈城對多米尼克人有多不友善,如果說只有我和我老婆還應付得過來,但是……”這個男人有些艱難的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你是多米尼克人?”
“不,但我的妻子是的——您也知道,幹我們這行要不能和當地有些人脈關係,不管是什麼生意都是很難做的。”古德溫十分艱難的低下了頭:“我祈求您保護我的兒子——他什麼活兒都能做的,要不然如果您願意的話,讓他給您當侍從也可以!”
“古德溫商會在都靈城不是最厲害的,但也絕對能排的上號——我們可是少數幾個擁有自己的船隊,甚至不用依靠米內斯特家族的保護。”古德溫目光灼灼的看着愛德華,一咬牙大放血似的開出了一個條件:“只要您答應,每次出海的商船您都可以抽一成!”
“甚至如果您急需要錢的話,我們也可以商會的名義爲您擔保!”他的語氣比剛剛更堅定了:“只求您保護好他,我只有這個條件。”
愛德華看了他一眼,然後把目光放在了小古德溫的身上——小男孩兒已經被哭成淚人的母親抱在了懷裡,還有些不太明白爲什麼母親會哭,只在那裡不停的安慰着。
“您的條件很誘人,可我從來不趁人之危。”愛德華扯了扯嘴角:“不過我會保護他——把他送到騎士團總部的待一段時間,想來還不會有誰膽敢衝進城堡裡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