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重活一世的原因,嘉卉對他人的目光甚是敏感。所以她雖然專注地看着天燈,卻還是隱隱感覺到有人在盯着她看。
不會又是小偷吧?嘉卉心下暗道,裝作不經意地扭頭看向那邊。
只一眼,便看見了青年模樣的卓天銘。那是上一世嘉卉最後一次見他時的模樣。只是現在的他比上一世的他更黑,更健壯,皮膚也更粗糙了,還有他手上的傷痕,即使是這樣昏暗都能隱隱看見。
未曾想過會在此時再見,嘉卉竟怔愣着不知如何開口,說些什麼。
“咦?天銘?是天銘嗎?你小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打聲招呼!?”霍翊晟看自己表妹盯着某處發呆的樣子,也順着目光看去。卻見到了自己已經七年未見的好友,頓時欣喜不已,大步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翊晟,是我,我回來了。”常年征戰,使得卓天銘穩重了許多。如今高大俊朗的青年,已經和原來的那個木訥小子判若兩人了。
“真的是天銘哥哥嗎?哇你變了好多哦,長得好高了。”霍茵姍仔細看了半晌纔敢確認,也非常高興能再見到他。卓天銘看着自己一直當妹妹疼愛的小丫頭,也笑道:“茵兒也變了很多,女大十八變,變成了小美人了。”
待看到嘉卉時,卻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一股熱流在心中洶涌不休,又暖又甜。
“我回來了,卉兒。”
“嗯……”
嘉卉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點頭,霍翊晟不着痕跡扯着霍茵姍退後一步。對視的兩人一個英武一個秀美,映在漫天明燈中,看起來宛若璧人一雙。般配之極。
可惜很快便有人破壞了這美景,就是方纔在賣登攤販處遇到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公子’,只見她費勁地從人羣中擠了出來,跑到卓天銘身旁抱怨道:“卓天銘!你跑哪去了!?叫我好一頓找!”
餘光看見嘉卉他們,頓時眼睛一亮,笑道:“姑娘,又見面了。嘿嘿,你看,在下買下了那盞花燈,可以贈與姑娘了。”說着一把奪過卓天銘手裡拿着的琉璃花燈,殷勤地遞給嘉卉。
“段柏綺!”卓天銘只覺不知該拿這人怎麼辦,自己到處亂跑還要怪到他頭上,看上了一盞二十兩銀子的花燈也要他出錢,這會竟然還拿這花燈討好他的心上人,真是……豈有此理!
“哎呀,冷靜點啦。”段柏綺隨意拍拍他肩膀算作安慰,繼續討好嘉卉“姑娘,你就收下這花燈吧。我看你也很喜歡,俗話說得好,明燈配美人嘛!”
這是哪門子的俗話,嘉卉實在對這人無語。她多看了這人兩眼,便也發現了不對之處。這人怎地沒有喉結卻有耳朵眼?莫非是個女子?心中更是莫名,但看他和卓天銘熟稔的樣子,便也放下了戒心,接過了那盞繪着大師傑作的花燈。“叫公子破費了,實不相瞞這花燈其他都一般,只是這繪圖甚是出衆。”
“姑娘喜歡就好!”那段柏綺美滋滋地,還頗有些得意地看了卓天銘一眼。惹得他更爲火大,這個人真的是姑娘家嗎!
此時天燈也放的差不多了,都已經升的高高的恍若星子一般了。夜已有些深,未免府裡擔心,嘉卉他們得回去了。因爲有許多事情要問,所以約定了明日卓天銘到荊南侯府做客。
熱鬧了一天,嘉卉也疲累不已。連那大師的畫作都沒有仔細觀賞,只命寶梅將那盞花燈收好便洗漱休息了。
第二日卓天銘如約來訪,只是後面還跟了一大一小兩隻跟屁蟲。卓天芙雖然完全不記得這位兄長,但他對自己很溫和,又是她從小崇拜的人。所以很快便和他親密起來,聽說他要來荊南候府便吵着要跟來。
而另一位,正是昨天那位段柏綺姑娘,稱她爲姑娘是因爲她穿了一身女裝。仔細打扮過看起來竟也是個美人兒,眉間有着尋常女子少有的英氣,倒是格外出衆。
霍茵姍乍一見她還覺得吃驚不已,不明白怎地男子變爲了姑娘,聽她自己解釋後方懵懂點頭,只是心裡仍舊不太明白。
“茵姑娘果然是單純可愛,卉姑娘睿智聰穎。”段柏綺看着和天芙在亭子外邊玩的霍茵姍笑道,“卉姑娘早就發現我是女兒身了嗎?看來是我天生麗質難自棄,實在無法扮成男子。”
若是旁的姑娘說自己天生麗質,未免有些太過孤芳自賞,不知謙遜。但她落落大方,眉梢眼角透着笑意,倒並不讓人反感。
“段姑娘英姿颯爽,不是我等深閨愚女可以比肩的。”嘉卉笑着誇了她一句,本只是句客套話,她卻苦笑搖頭道:“此話不對,自玄黃以來男耕女織方爲常理,世人眼中我這等穿着男裝四處亂跑的女子方纔是婦人之恥呢。”
她眼神裡閃過一絲苦澀迷茫,但很快掩去,強打起精神道:“說來我竟還未曾自報家門,小女子段柏綺,不過是一介商戶之女。家父逼我成親,我不願便扮了男裝跑出來了。後來不慎把盤纏弄丟了,又冷又餓之時幸好遇到了卓公子,救了我一命。”她看了嘉卉一眼,接着笑道:“我無以爲報,只得以身相許了。”
“不要胡說!”卓天銘見她又開始胡說八道,連忙大聲反駁,慌忙解釋道:“我一開始並不知道她是女子,只當他也是男子方纔以友人相交,後來我知道她身世後本想僱一輛馬車送她回家。誰知她又說有位親戚就在上京,我這才一路把她送到上京的。我跟她清清白白,什麼關係也沒有!”
嘉卉和霍翊晟瞭解他秉性,倒是沒有懷疑。霍翊晟看他慌張的樣子,忍不住逗弄他:“哦?即使如此你怎地還不把這位段姑娘送到親戚家中?還有,大軍不是入春纔開撥嗎,你怎地現下就到上京了?”
卓天銘輕咳一聲喝了口茶水,“我派人去找過了,她親戚可能已經離開上京了,我看還是得派人送她回家去。”至於爲什麼現下就到上京卻沒有說明,只偷偷看了嘉卉一眼。
“別送我回去啊!”段柏綺急了,“你們不知道,我爹孃要我嫁給一個有錢的色老頭,那老頭有十多個妻妾,又醜又老,還喜歡打人!我絕對不會嫁給他的!別送我回去,我會自己養活自己的!誒卉姑娘你缺丫鬟嗎?我做什麼都可以的!”
嘉卉看了看她身上的細皮嫩肉,暗自搖頭,這位估計也是蜜罐子裡泡大的大小姐,哪裡會給人當使喚丫鬟。雖說她的遭遇確實讓人同情,可她那樣子還真不一定養得活自己。
見沒人理會她,段柏綺更着急了,忽然眼睛一轉“我聽說三皇子恵王殿下喜好各式美人,我覺得我應該還行,你們都是達官貴人,能不能幫我引薦引薦?反正回家去要嫁給色老頭,還不如嫁給皇子,就算是姬妾也無所謂了。”
聽她此言,嘉卉微微皺眉,這姑娘也實在異想天開。三皇子府裡的那些美姬妾妃,要不然就是靜貴妃挑選的宮女,要不然就是各家大臣贈送的歌姬舞女,這位段姑娘雖說相貌出衆,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混入三皇子府的。
他們幾人沉默着,那邊段柏綺仍在不停說着:“那太子呢?安王呢?或者入宮也行啊,我總得出人頭地了才能正大光明地回家去啊。我爹他也挺疼我的,若不是家中實在經營艱難也不用讓我給那色老頭當續絃了。你們幫幫我吧!”
她的樣子實在可憐,幾人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卓天銘想了想,還是妥協了,“如此,你便暫住在將軍府吧,待我父親回來請他定奪。只是你千萬不要惹事,上京貴人多,若是你得罪了誰我可保不住你。”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要再胡說什麼以身相許了,你一個姑娘家也不怕毀了閨譽。”
卓天銘看了嘉卉一眼,暗自惱恨,他現在是真心後悔在她穿男裝的時候跟她說了那麼多嘉卉的事,惹得她現在老是這樣胡說。只求嘉卉千萬不會因此而誤會他!
本來打算各自聊聊這七年經歷的幾人,都被段柏綺之事給攪和了。未免麻煩,幾人都覺得段柏綺繼續男裝打扮比較好,段柏綺也點頭同意。這時忽然有丫鬟來稟報說是三皇子來訪。
三皇子來訪!幾人對視一眼,都站起身子前去迎接。
段柏綺暗自欣喜,眼神裡閃過一絲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