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了?”四個人微楞,他們覺得後面進行的過分順利,按理來說越到後面越是困難,可是事實上卻不出如此,更爲準確的說,天明的身上似乎有着某種東西或是力量,唬住了他的神臺,使他們最難得一部分,反而變成了最簡單的一部分。
現在就看天明自己能不能從回憶之中掙脫出來,醒過來了。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天明的眼睛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最初因爲大量的記憶涌入,一時間有些迷茫和混亂,但是僅僅幾息的時間,就已經恢復正常,眼睛也恢復清明。
見此,墨家衆人都是一喜,將天明團團圍住,問東問西,確定天明沒有事之後,纔是徹底從了一口氣。
這時,天明緩緩看向蓋聶,忽然開口道:“大叔,我想回一趟明月村。”
“明月村?”蓋聶一挑眉,他正是在明月村將天明找到的。
天明神色微微閃了閃,低下頭,開口道:“我只是想回去祭拜一下阿公和阿婆。”
蓋聶眉頭輕皺,天明有事情在瞞着他。
本就心裡藏着事,被蓋聶這麼一看,天明頓時慌了,無奈之下只得老老實實的說道:“我是懷疑當初阿公阿婆死的蹊蹺,想回去查看一番。”
“這都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屍體早就已經腐爛了。後半句蓋聶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所有人都明白。
現在那屍體估計在就剩下白骨了,還能看出什麼東西。
“總會留下些痕跡的。”對於這件事,天明似乎很固執:“畢竟阿公阿婆養育我多年,我決不能讓他們死得不清不白。”更何況,他現在完全恢復記憶之後。
才徹底的認識到——他的阿公阿婆絕對不會是一對普通的老夫妻。
那些藏書,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弄得來的。
蓋聶凝視了天明幾秒鐘,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我陪你。”重情重義,也是他極喜歡這孩子的原因之一,像極了他父親。
見到蓋聶答應,天明立刻喜笑顏開:“我就知道大叔最好了。”說完,他奇怪的看了一眼一臉震驚的墨家衆人,不由得奇怪地問道:“你們在看什麼,我臉上長花了麼?”
“你真的解開睡眠咒印了?”
天明點頭。
“恢復記憶了?”
天明再次點頭,原來他真的失去了很多記憶,比如他竟讓忘記了某人欠了他N多頓燒雞?想到這裡,天明轉頭不懷好意的看着星魂,然後加重了語氣:“夜,大,哥?”
這丫的,從小就用這個哄他,而自己居然還一次次的信了。
天明開始爲自己的智商默哀。
星魂略微尷尬摸了摸鼻子,別過臉去,爲什麼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墨家所有人都是奇怪的看着天明,目光在他與蓋聶之間流轉:“你知道你是誰麼?”
天明無語的翻個白眼:“廢話,我是想起來,又不是失憶了好不好。”
“……”他們爲什麼覺得這小子突然欠揍了很多?
“扶撤麼。”天明不在意的將頭枕在手上:“曾經大秦的二皇子,但不是嬴政親生的,於九年半前,我那個從來沒見過的老爹,也就是荊軻刺殺嬴政之後,對外宣稱因病而逝,但實際上卻是被送到宮外,在明月村長大,一年零四個月前被大叔找到,開始了我天明大俠的闖江湖史。”
所有人霎時都不淡定了,用這種語氣和這種調調說着自己的身世真的好麼?
高漸離突然沉聲道:“那你可知,你父親荊軻是死在誰手中。”
“嬴政對外宣稱是大叔,可實際上不是啊。”天明無辜的眨着眼:“因爲他並不死在大殿上。”
“……”
蓋聶抿了抿嘴,半響纔是緩緩道:“可是你父親的死的確由我得原因。”
聽到蓋聶的話,墨家所有人都是瞳孔微縮,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蓋聶提及當年的事。
“如果我沒有猶豫,也許你父親便不會死。”蓋聶微微嘆了一口氣,眼裡閃過愧疚。
其實他應該在一開始就出手,尤其是在荊軻用出五步絕殺之後,也許這樣他還能救下荊軻。
可是,就因爲那麼一絲絲的遲疑,一絲絲的猶,等他想出手之時,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嬴政與他是君,荊軻與他是友,一個是忠,一個是義。
無論世人究竟如何評價嬴政,但嬴政終歸於他有着知遇之恩,重用之情。
按理來說,他本就不應當參與那次刺殺計劃。
但是因爲那個人,因爲那些傳聞,使得他有一絲絲的動搖,終究是默認了荊軻與燕丹的計劃,並且給了荊軻一次機會。
故而,於君,他未盡忠。
偏偏又在荊軻刺殺嬴政只是,在有了不詳的預感,覺得荊軻會失敗之後,沒能馬上出手救下荊軻,雖然只是一絲的猶豫遲疑,但就是這一絲的猶豫遲疑,使得荊軻落敗,甚至沒有逃走的機會。
即便,他是清楚的知道——就算荊軻有機會逃走也不會逃走。
但終歸是因爲自己,使得荊軻連這樣的機會也沒有。
所以,於友,他不義。
想到這裡,蓋聶神情苦澀,這也是他不願解釋原因之一
因爲他始終是因爲自己纔會導致荊軻的死,無論是最初,還是當時,只要它能阻止其中之一,悲劇便都不會發生。
可終歸他沒有阻止,終歸他失去了他這一生唯一的朋友,天明失去了父親。終歸,說到底,是他的錯。
如此,他有何臉面向墨家,向天下人解釋。
袖下的拳緊了緊,蓋聶微微別開眼,不再去看天明:“終歸是我見死不救,你若恨我,也是應該的。”說罷,便欲起身離開。
現在天明已經有了自保的能力,或許,他真的因該離開了。
“大叔。”天明一急,連忙拉住蓋聶的袖子,神色有些慌張:“你要去哪?難道你要離開麼?是我做錯什麼了麼?”
蓋聶沒有說話,因爲此時他並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若說,最初他只是爲了承諾,而去尋找天明,並保護天明,但是這一年多的相處,他早已經將天明視作親子,視作弟子。
若說離開,他真的捨得麼?
可是不離開又能如何?
墨家衆人也是沒有說話,更爲準確的說,他們也不知道是應該挽留蓋聶還是就這樣讓蓋聶離開。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深信蓋聶的爲人,絕不會是出賣荊軻,出賣朋友那樣的小人。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畢竟是外人,真正做主還應當是天明。
而從蓋聶的話語中,似乎也表明蓋聶並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至少‘見死不救’這一點,就足以讓天明恨上蓋聶,但蓋聶對天明又有着教導之恩,雖無師徒之名,卻已有師徒之實。
因此,以天明的性格,也是絕對不會向蓋聶尋仇的。
所以他們大多數人的潛意識裡,蓋聶離開,已經是最好的選擇,雖然他們墨家少了一大助力,但是卻可以避免蓋聶與天明‘師徒’相殘。
可是現在的情況爲什麼和他們想象的完全不同?
天明似乎非但沒有任何怪罪蓋聶的意思,反而像是對蓋聶更加依賴。
蓋聶也是愣了愣,有些詫異的回頭的看着天明:“你不怪我麼?”
“怪?”天明的神情似乎很詫異,似乎完全不理解蓋聶爲什麼會這麼說,掃視了一眼,同樣詫異的蓋聶和墨家衆人,以及正在看好戲的流沙和星魂,頓時明瞭。
他輕輕抿了抿脣,神色執着而堅定:“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但是我一點都不怪大叔。”
“對於你們而言,我父親可能是一個英雄,一個俠客,一個其他什麼的,但是對於我而言,他只是一個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名詞。”說到這裡天明的眸子閃了閃:“先是嬴政,再是阿公,然後又是大叔。在我看來,他們之中的任意一人,都比我這個名義上的父親語氣親近得多。”
“也許有很多原因,也許因爲很多偶然必然。”說到這裡,天明嘴脣微抿,微微低下頭:“但事實就是,我從來沒見過他,有關他所有的事情,也都僅僅是從你們的口中得知。”
“況且,已死的人已經失去,還活着的人不該爲已經失去的東西失去更多。”
“這樣的父親,我實在不能說自己對着他有多少父子之情。”因爲,生父,這個詞彙,對於他真的太遙遠太遙遠了。
“可是我卻可以確定的是,現在這個世上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只有大叔和姐姐。”說到這裡,天明仰起頭,望着蓋聶:“這兩個人,也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失去的。”
“不管他們是誰,曾經做過什麼。”
“我只知道,他們是我最重要的人。”
“即便錯了,也是對的。”
天明說這些話時,眼神清澈明亮而有堅定,不會令人有一絲的懷疑——他說的是假的。
聽到這裡,其他人哪裡還會不明白,感情天明壓根沒將這點‘殺父之仇’放在眼中,更爲準確的說其實是,在天明心裡,即便是荊軻,他的親生父親,卻也遠遠比不得蓋聶來得重要。
對於他而言,親生父親可以失去,也已經失去,但是蓋聶卻不是這樣。
想明白這點之後,墨家衆人在感嘆,蓋聶和天明雖然相處還尚短,卻已經有了深厚的情誼之時,也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
說實在的,蓋聶對於墨家而言,的確是一大助力。
更爲重要的是,雖然他們所有人都沒有點明,也不說破,甚至根本在避諱這個問題,就是流沙的加入,根本不是因爲墨家,或是迫於帝國的壓力,而僅僅是因爲蓋聶和輕舞。
如果蓋聶離開,雖然還有着輕舞,但衛莊一定會離開。
先不說,這會讓本就勢弱的他們更加勢弱,而且還有可能是他們又將面臨多面受敵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