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在上,黃土在下,我,穆阿房……”
“我,苗幻蝶……”
“自今日起,結爲異姓姐妹。”
“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
“生死相依。”
“不離不棄。”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違此誓,不得好死。”
……
睜開眼睛,額頭上在已經是溼汗一片,穆阿房緩緩坐了起來,輕微的喘息,透着無力,許久纔是輕輕喚了三個字:“蝶姐姐。”像是有着無盡的嘆息和懷念。
當年廟宇之中瑟瑟發抖,只能彼此互相取暖醫治的兩個小女孩。
天地之間敬上的三炷香,義結金蘭,從此生死與共,經歷了多少血雨腥風,一步一步的……好不容易一點點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明明上一刻,還是姐妹情深,還是彼此最親的親人。
爲何下一刻,她們之間卻成了這幅模樣。
而如今,她們一個人改頭換面,隱於人後,被愛人背叛的恨與家族千年的責任壓的無法喘息,不人不鬼。一個被鎖於那陰冷潮溼,終年不見天日,與世隔絕的冷宮十一年,也是不人不鬼……
明明只要自己想,那一牆之隔的地方,根本無法阻止自己,可是如今,她們這對姐妹,卻是整整十一年不再聯繫。
……
“嘖,真是狼狽啊……”破敗的廟裡,黑衣服的小女孩一抹臉上的血跡,一屁股坐在地上,滿是冷笑和自嘲。
“嘶~”似乎是輕輕牽扯到了傷口,小女孩忍不住抽吸起來,但是臉上卻是閃着倔強。
而這時,破敗的廟裡再次迎來了它的第二位客人,一個紅衣服的小女孩,依舊是一個滿身是傷的小女孩。
如果說黑衣小女孩臉上閃爍的是倔強,那麼紅衣小女孩臉上閃爍的則是——毫不在乎的淡然。
輕微勾起的脣角,璀璨而豔麗,好似那些猙獰而恐怖的傷口,都不是他身上的一般。
“你也是受到追殺逃到這裡的麼?”
“真有緣,我也是。”紅衣服的小女孩微微笑着:“我姓穆,敢問姑娘貴姓?”
“我姓苗。”
“清風穆家?”
“黑苗一族?”
兩個小女孩都是對視一笑,那還真是有緣,同樣受到追殺,同樣身受重傷,同樣選擇了這處破廟作爲落腳點,更同樣都是十三脈的傳人。
“你是做了什麼?”穆阿房似乎有這些好奇的問道。
“救了一個不該救的人。”
“那可真巧,我是殺了一個不能殺的人。”
“哼。”苗幻蝶輕輕的冷哼一聲:“你們清風穆家不是治病救人的醫家麼?”
“那你們黑苗不是也向來只會害人麼?”
……
所以說,我們的阿房姑娘和黑苗聖女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太愉快,之前,是看起來不怎麼愉快。
但是兩個小女孩在互相看了看自己夠不到的傷口的時候,目光都是不約而同的移向了對方。
嗯,我們做朋友吧!
白日還有力拌嘴的兩小隻,不代表到了晚上,他們還有力氣一邊抵禦大量失血之後帶來虛弱,自己上樓的疼痛,外加高冷。
而且畢竟是十歲左右的小姑涼,即使有些不同尋常的經歷,即使比起同齡的孩子要成熟的不止一星半點,但終歸只是十歲左右的孩子。
“咳咳,你不是清風穆家的人麼?我怎麼覺得你的醫術一點都不靠譜?”
穆阿房翻了個白眼:“怎麼不靠譜了?怎麼就不靠譜了?我上個月還治好了好幾只兔子呢!以前都是死的透透的。”
“兔子……”而且還死的透透的……苗幻蝶額頭上拉下三道黑線,突然想把這貨扔出去咋麼辦?額,會不會太不仗義了?
但事實證明,十歲的穆阿房,只要不硬把毒藥當療傷藥用的話,基本上——還是比較靠譜的。
鑑於兩小姑涼武功非比尋常,自愈能力非比尋常,以及穆阿房當時雖然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但還算靠譜的醫術。
在那小破破廟裡窩了小半個月的兩個人,就已經可以活蹦亂跳,上躥下跳嗚嗷嗷的喊着要出去遊歷天下。
“誒誒,你說趙國哪裡最好玩?”
苗幻蝶摸了摸下巴:“邯鄲吧!畢竟是國都。”
“那我們就去邯鄲吧!”
“好。”
……
“阿房與苗幻蝶是如何相識的,我並不知曉,而我所瞭解的也都是聽別人陸陸續續所說的。”寧清夫人語氣輕柔,帶着絲絲寧靜而悠遠,彷彿可以將輕舞和星魂帶到很多年前,很多年前……
“我所瞭解的故事開始,是在趙國的邯鄲。”
“那是在三十年前的冬天。”
“一個有關兩個少女,和一個少年的故事。”
“那一年的趙國,下了很大的雪,很大很大……朦朧了這片天地,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茫茫。”
“如此的天地之中,那一黑一紅的身影,可想而知會有多顯眼……”
……
對於江湖人而言,認識一個人的程序很簡單,見了面,互通了名字,就算是認識了。
所以,嬴政與穆阿房,以及苗幻蝶的認識很簡單,簡單到有着平淡無味,一點也沒有世人想象中的波瀾壯闊。
如果非要加一點文藝和狗血劇情的梗,也不是不可以。
無非就是——街上擦肩而過,彷彿冥冥之中早有註定,就如同那一句唱的,只因在人海中多看了一眼。
也幸好我們的始皇陛下和阿房姑娘的對話並不是: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抵後面的歷史就會演變成這個模樣:
秦莊襄王子政,年十三,卒。
當然如果是這樣的話,秦是否還會一統六國,以及是否還會有我們的輕舞豬腳,就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了。
而除了街上擦肩而過,某政酒館恰好看見兩女,二揍N沒壓力,再然後就是四嶽賭場的在此相遇了。
農家是個不簡單的地方,那麼農家四嶽堂開設的四嶽賭場,也不應是一個簡單的地方,之前這家賭場還兼職做了拍賣場和易物場的工作。
當然,那個時候並沒有拍賣一詞,但價高者得向來是從古至今不變的道理。而易物場就更好理解了,以物易物,來着可相互交換自己手中的寶物,以達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目的。
到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地方,能夠出席的必定都不是簡單之輩,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便是各國的達宮顯貴,將相王侯。
而身爲秦莊襄王兒子的嬴政,即便在趙國乃是質子,但這樣的場所是絕對夠格的。
也正是因此,當在坐席上又來到那一黑一紅的兩個女孩時,不僅僅是嬴政,所有人都表示很吃驚很好奇。
畢竟她們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看起來也就十歲上下。
一國王子,那怕也只是一個十三的小少年,卻還能接受。
可這兩個完完全全江湖打扮的小姑娘,又是個什麼情況?
四嶽賭場的門檻什麼時候變的那麼低了?
而且當兩小隻菇涼不知道拿出一個牌子還是信物,或是其他一類東西往四嶽賭場的夥計哪裡一晃,立刻就被恭恭敬敬的請了進去不說,而且坐的還是貴賓席,着實大大吃驚了一大批人。
當然,這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只不過是一個頗耐人尋味的小插曲。
即使,兩位小姑娘着實有些太財大氣粗,即使兩個小姑娘出手太過不凡,但這也頂多是讓人在原本的吃驚度上在上一個層次而已。
按照狗血劇情而言,拍賣應該是我們的始皇陛下和阿房姑娘來一場轟轟烈烈,氣破山河的競價,再或者可以來一個“誒,你的益達。”“不,是你的益達。”諸如此類的對話,然後以物易物也一定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認定了你這樣的梗。但顯然,這是個寫實故事——我們的始皇陛下,身爲質子的始皇陛下,很窮!所以顯得矮挫。
於是我們的始皇陛下當時註定只是個灰王子。
沒有花雨炫爛,沒有暮雨霏霏,連雪花如絮,一片茫白都不怎麼有。
他們的認識實在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文正。”
“阿房。”
“蝶幻。”
唯一彷彿爲日後埋下伏筆,帶有獨特糾結情節的地方便是如此了——每個人都說了假名字。
對了,忘了說上一句,那個時候的穆阿房還不叫穆阿房,而是叫穆惜,而阿房是她及笄時才取的字。
說不清具體是爲了什麼,也許是五年前一時興起唸了出來的名字,也許是因爲看了那一句“婀(阿e)娜影濯兮,顧盼何然。彷(房pang)歇何落兮,有鳥歸舟。”
沒有兄弟父母,沒有姐妹親族,連唯一的師父那時都已經離世。
天地之間,只一人,取了字,敬了禮,便算是完成了笄禮,便算是成人了。
——“在下穆家阿房,誰來領死?”
那一年,十五歲的姑娘接手了正值風雨飄搖的穆家,三醫之中唯一不是一脈單傳,獨自行走,而是如同其他十三脈一樣,有着屬於自己家族力量的一支醫脈。
從此之後,醫毒雙絕穆阿房名震天下,無人不敬,也無人不畏,尤在二十多年後的邪公子穆雲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