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沒有失言,今天他帶着大娃回來了,當然他的到來在這個山村裡引起了轟動,老漢家的屋口被人擠滿了。他們不是來看熱鬧的,而是來送東西的:“郝所,我家的土雞蛋。”“郝所,我家的花生。”這些人弄得本就不大的院子非常擁擠,老漢雖然高興,但也不得不下逐客令了:“好啦,好啦,都回去吧,人家有規定,不能拿咱農民的東西。”
“郝所,我家孩子比大娃大兩歲,你收下他吧。”“是啊,是啊,還有我家的。”外面的喊聲讓郝文有些坐不住了,他走出了屋門,外面的氣氛更熱烈了:“老鄉們,我們不是學校,我們是保一方平安的人民隊伍,我們怎麼能收孩子呢?”
“那傻蛋子咋就收了呢?”郝文終於明白了鄉親們今天來的目的,他看了看老漢,老漢低下了頭。郝文對於老漢很是無奈,但他不得不解這個圍:“老鄉們,我收大娃做徒弟不假,但我的真正目的是找我縣裡的一個好朋友替他看病的。大娃什麼樣,你們也都知道,他需要有人給他治療啊。”
“哦。”大家此刻安靜下來了,他們在思考,思考自己還能抓住什麼樣的機會。
“沒什麼事,大家就回去吧。”郝文下了逐客令。
“郝所長,那是不是我們得病了也能找你啊?”人羣中又有人開口了,這弄得郝文非常尷尬:“可。。。可以,但前提也是要收費的啊。”
“那不和咱村子的大夫沒啥區別了?”
“看病本來就是要交錢的嗎?”
“咦——還以爲有啥好處哩,啥本事沒有。”人羣散去了,這散去的速度和來的速度一樣快。
郝文終於可以踏實坐在屋子裡喝口水了,老漢趕緊過來加水,郝文卻把他拉住了:“老哥,你坐下,咱哥兩聊聊。”
“唉,唉。”老漢答應着坐在了板凳上。
“以後這樣的事情別再出現了,你看你宣傳的,影響多不好。”
“我懂了,我懂了。”
“好,說正事,大娃確實有些病,我已經帶他看過了,具體病的名字。。。名字我還真記不住,好像叫什麼恐懼驚嚇綜合症。”
“啥病?”老漢就更不懂了。
“意思就是嚇的不敢說話了。這明白了吧?”
“嚇的?哪個嚇的?”
“這就要問你了。”
“問我?”
“對。”
“我可沒嚇她的,他剛生出來的時候就哭了兩聲,然後再沒聽他說過話,我們都以爲是個傻子嘛。”
“他沒受過什麼驚嚇嗎?”
“這。。。”老漢思考起來了,思考着大娃從出生到現在的點點滴滴。
此刻小玉開心極了,因爲大娃哥給她手裡塞滿了糖塊,小玉媽媽也很開心:“大娃還有嗎?”
大娃點了點頭,手又插進了自己的小口袋裡抓了一顆出來,遞給了小玉媽媽。小玉媽媽拿過去說道:“真是好孩子。”說完很利索的打開糖紙將糖倒進了嘴裡:“真甜!”。
“哥哥,我也想去鎮上買糖吃。”
“呵呵呵呵。”大娃還是老樣子,這也引起了小玉媽媽的疑問:“不是說給你看好了嗎?咋還是這個德行呢?”
“呵呵呵呵。”
“好啦,好啦,我們該回家了。”小玉媽媽雖然說着手卻插進了大娃的小兜裡,順手將剩餘的最後兩塊糖拿走了。見小玉和媽媽回了家,大娃也走進了自家的院子裡,他沒敢進屋,因爲從小他就明白只要屋裡有客人,他是不允許進屋的。
老漢思索了半天,愣是沒想出什麼:“還真想不出來,總不會是我打的吧?”
“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我那醫生朋友說這不是主因。他說好像是一下子刺激的。”
“那還真沒什麼事了,我們村這些年也沒發生過啥大事的。”
“咋就沒有?”躺在炕上的老漢媳婦開口了。
“啥?”
“隔壁。”
“隔壁?”老漢又開始思索了,不過這次很快:“對了,對了,小玉爸爸的死。”
“啥意思?”郝文立刻警覺了起來。
“這都好幾年了,小玉媽媽不讓人提,誰提和誰吵架,這村裡人都不敢提。”
“快說說。”
“那會兒小玉剛出生沒多久,我和老婆子要去地裡幹農活,就把大娃放在了小玉媽媽那兒。”老漢說着點燃了自己的煙鍋子,順口猛吸了一口,煙霧彎彎曲曲的向房頂爬去了。“那會兒我們和小玉家關係還是很好的,孩子放在她家我們也放心,誰知還不到中午村子裡就炸開了鍋,說是小玉爸爸自殺了,我們就趕緊跑了回來,你猜咋着?”
“咋着?”
“小玉爸爸滿嘴吐血躺在地上,小玉媽媽哭的那叫一個狠。我們見狀趕緊把大娃從炕上抱走了,我記得他回家後哆嗦了有個把月,是不是老婆子?”
“是,就是。”
“那小玉爸爸咋死的?”
“喝農藥。”
“咋這想不開呢?”
“還不是因爲風言風語。”
“什麼風言風語?”
“你也知道,農村嘛,就是流舌子多,也不知道小玉爸爸從哪兒聽來的,說二山——哦,也就是我弟弟,上次你見過。和小玉媽媽不清不楚,一氣之下,喝農藥了。”
“哎!”郝文深深的嘆了口氣,他掏出一根菸卷,點了起來。對於農村裡這樣的事情,他聽到的太多了,如今也只能嘆息了。
“難道這把大娃嚇着了?”
“有這可能。”
“那咋辦哩?”
“也好辦,只要大娃脫離這個環境就會越來越好。”
“咋都行,聽你的。”
“對了,老哥,那你和小玉家現在關係咋樣?
“也就過的去,原來挺好的,自從牽扯到二山,關係就不咋樣了。”
“你可別瞎說了,是因爲二山嗎?”老漢媳婦又插嘴了。
“那你說爲啥?”
“爲啥?窮。人家不願意和窮人在一塊。”
“你個老婆子,你閉嘴吧你。”
“她家不窮嗎?”郝文有些疑惑。
“這還真說不上來,也沒見多窮,也沒見多富。”老漢說完話又開始猛嘬起自己的菸袋了,對於自己去鄰居家藉着借那,招人冷眼的事情,他想沒必要說了。
“好了,老哥,那兩包東西是我給你帶的。”郝文說着向桌子上指了指:“我們也該走了,大娃我還要帶走,過幾天治療的好些了再回來。”
“可不能走,吃飯,必須吃飯。”
“還有任務,真不吃了。”
“咋着?嫌老哥哥家的飯髒?”
“你可別瞎想啊,真是有任務,你也是知道的,現在玉米收的差不多了,這賊啊也就多了,我們任務很重啊。”
“真是這樣?”
“不騙你。”
“那我可就真不留你了。”
“別客氣了。”郝文告別了老漢媳婦便走出了屋門:“大娃,我們該走了。”大娃也乖乖的跑了過來。
“好好和師傅學着,好好聽話。”老漢摸着大娃的頭說着,不料大娃卻哆嗦了兩下,老漢笑了:“你看,還這熊樣。”
“不說了,走了。”
路是一樣的,可郝文有自行車,這增加了他去鎮上的速度,但是也多了很多的顛簸。大娃在後面緊緊的抱着郝文,此刻兩人都是幸福的。至於張老漢,由於村民沒有得到實在的好處,此刻他的地位又降回了原來的水平。二山是第一個找上門的:“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嘴咋那麼笨,這好不容易找個靠山,弄的跟沒有一樣。”
“兄弟啊,人家是個好人啊!”
“廢話,你是壞人啊?我是壞人嗎?”二山一邊罵着一邊在屋子裡尋摸着,忽然他停下了:“這是啥?”
“郝所給拿來的。”老漢話還沒說完,二山已經將包裝紙打開了:“呵呵,點心。”二山說完抓起了一塊放進了嘴裡:“還挺好吃。”
“給弟妹拿點。”老漢趕緊獻着殷勤。
“我酒錢呢?”
“買酒了。”
“酒呢?”
“喝完了。”
“你說你得意什麼?”二山說着開始包裝自己打開的點心:“現在後悔了不?你說這幾天你得意的,你得罪了多少人?”
“哎!”老漢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兩包東西我拿走了,酒錢不用還了。”二山說完頭也沒回的便出了大門。不過他的舉動卻讓老漢媳婦哭了起來:“我還沒吃呢,我也想嚐嚐。”
“嘗啥嘗,你那破嘴吃的下這好東西?”
“都怪你,你看你這幾天得意的。”
“閉嘴。”老漢聽不下去了,他轉身出了房門,對於自己的媳婦和兒子,他永遠是高高在上的。
老漢順着山澗的小路來到了山脊上,他點燃了菸袋,看着遠處大大的太陽,不免有些悲涼:“你說咋就這窮呢?自己的老婆子連口點心都吃不上。”其實在老漢的心裡還是很在乎自己老婆子的,只是不會表達或者不願表達罷了。老漢就這樣想着,越想越覺得委屈,想到最後居然掉淚了。
有一種說法叫做冤家路窄,原本在山脊上放牛的二順遠遠就看到了坐在遠處的老漢,二順正閒得無聊,此刻終於讓他來了精神。他將牛栓在了草撥子上,悄悄的抄到老漢前面去了。他的出現着實嚇了老漢一跳:“老傢伙,終於讓老子逮着你了吧?”
“沒工夫搭理你。”老漢站起身就想走,卻被二順給攔住了:“又想跑?”
“你想咋樣?”
“咋樣?哈哈,叫聲爹就讓你走。”
“沒大沒小,按輩分你還叫我叔呢。”
“按輩分你還叫我爺呢,少廢話,快叫爹。”
“閃開,沒大沒小。”老漢扒拉着二順,結果二順愣是沒動,老漢有些慌了,因爲他體會到了二順的實力和決心。二順瞪眼喊道:“信不信我抽你。”說話間放牛的鞭子已經舉得高高的。
“等等,等等。”老漢害怕了,他趕緊喊了停。
“叫啊。”
老漢向四周看了看,他很感謝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四周除了遠處二順的那頭牛,一個人影都沒有:“爹。”
“哎。”二順很開心,看的出來他還很享受:“再叫一聲。”
“爹。”
“哈哈,滾吧。以後看見爹客氣點啊。”二順閃開了路。老漢快步的向山下走去了。走到已經不能再看見二順身影的時候,他轉身了,雙手放在自己的嘴邊做了個喇叭形狀:“二順兒子,爹不跟你玩了。”老漢這一喊,不管二順有沒有聽見,最起碼老漢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