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馨玉帶着小太子踏進紫華宮的時候，虞美人卻像是沒有看到一般，只對着那一盤棋子發呆。
“母妃。”
北丘朔伸手推了一推虞美人的胳膊，虞美人才算是回過神來，看到兒子的臉，忍不住笑了笑，嗓子裡有些癢，咳嗽起來。
“母妃是不是生病了？馨玉姑姑，快去傳太醫。”
北丘朔一慌，轉過身便衝着馨玉開口，八歲的孩子儼然有了帝王的威儀，見馨玉有所動作，虞美人立即拉住北丘朔的小手，搖了搖頭：“允兒，母妃並沒有生病，母妃剛剛在想事情。”
“母妃在想什麼事情，下了朔兒一大跳。”
北丘朔拍拍自己的胸膛，出聲問道。
“允兒，母妃問你，你是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北丘朔原本還有疑問，卻見虞美人一臉的認真，便只好也仔細的想了一想，答道：“母妃，其實朔兒想要一個弟弟。”
“爲何？你難道就不怕你有了弟弟，他會同你一起搶東西，會把你父皇給你最好的東西一併搶走嗎？”
虞美人有些不解，也不知道北丘朔小小年紀，懂不懂她想要說什麼，只是按照她年幼時候的心思，一個孩子，有好東西一定會是先想到自己，要是有人跟自己搶，定是會大鬧一番，或者大打出手。
“母妃。”北丘朔小臉一皺，緊巴巴的，一雙大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朔兒的好東西已經夠多了，母妃說了，朔兒應該以天下人爲重，太傅說了孔融讓梨的故事給我們聽，朔兒覺得，倘若有了弟弟，朔兒一定會把最好的東西給他，況且朔兒的妹妹已經夠多了，朔兒想有弟弟的話，長大了就能夠陪着朔兒一痛騎馬射箭。”
“朔兒這般想，母妃就放心了。”
虞美人欣慰的笑了起來，心底卻有些擔憂，北丘朔的品性很好，沒有遺傳北丘尹的自私，也未曾沾染她的固執，很是通情達理，只是，這樣的人倘若身在安逸的時代算是好皇帝，要是身在亂世，又如何成爲治國有道的梟雄。
如此，她是不是把他保護的太好了，讓他一點也沒有被這世俗沾染，倘若有了兄弟，他是不是會學着成熟一點，至少，她也能夠放心下來。
“母妃，是不是你和父皇又有了孩子。”
北丘朔的話，聽上去還帶着孩童的天真，虞美人卻搖了搖頭，心中輕微苦澀，這些年來，她靠着攝魂酒同那人夜夜共眠，真正清醒的時候卻是少數，能夠懷上孩子的機遇恐怕是很少，如今聽這孩子道來，不禁也有些遺憾。
“是安樂宮的芸妃娘娘懷了身孕，只是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哦。”小小的孩子點了點頭，繼而聲音中有些興奮：“應該是個弟弟吧。”
“你就這般確定？”
虞美人偏過頭，看着北丘朔，見他揚起了頭，像是駕定了什麼，瞳孔中折射出一道異彩：“朔兒喜歡弟弟，上天一定會體諒朔兒的心境，所以這一次一定是弟弟。”
這個表情……
虞美人有種錯愕，恍惚中彷彿看到了當初那個天真而又傲視的少女。
“我喜歡他很多年了，怕是再難有女子配得上他，我以天下爲媒，他許我鳳冠霞披，我們這麼般配，爲何要分開。”
當初她亦是這般自信，不想原來只不過是她一人的自以爲是，最終卻成了一個笑話。
只是，她這一生坎坷，遇到了這般的算計，她的兒子卻不一定同她命運一樣，她有她的宿命，而他也有他的劫數，倘若一切早已是命中註定，他們便一起去闖一闖。
“母妃，朔兒困了，母妃今夜能夠陪着朔兒一起睡覺。”
北丘朔的話，讓虞美人心中一軟，長到這麼大，她真正能夠陪着他的時間並不算長，尤其是到了晚上，她更是很少陪着他，如今，倒是不忍拒絕了。
點了點頭，北丘朔難掩面上的高興，牽起她的手，任由她帶着，朝着內殿走去。
虞美人忙着對付太皇太后，芸妃懷孕的事情很快被她暫時遺忘了，直到突然間傳來芸妃差點小產的消息。
懷孕的消息還未公佈，卻差點被害墮胎，虞美人心中一驚，那芸妃已經跌跌撞撞的衝進了大殿，伸出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她腦袋裡隆隆作響。
“芸妃娘娘。”
臉上火辣辣的灼熱感，虞美人還未回過神，馨玉已經替她接住了即將落下的零一巴掌。
“這裡是紫華宮，你怎麼可以以下犯上？”
虞美人聞言擡起眸，見那女子目光兇狠，臉色卻是慘白慘白，不覺有些不忍。
“虞美人，我知道我爭不過你，況且我都已經不同你爭了，你爲何，爲何還是不肯放過我腹中的胎兒，他還只不過是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根本妨礙不到你，你怎會這般狠毒。”
芸妃一向沉靜內斂，如此震怒不顧一切，原來是爲了她腹中的孩子，虞美人撅了眉，昨日剛剛聽聞芸妃差點小產，好在發現並未太晚，尚且保住了孩子，如今怒氣衝着她來，定是已經認定了她便是兇手。
“本宮與你無冤無仇，你如何認定是本宮？”
虞美人定定看着她，並不退卻，聲音也不急不躁。
“御醫在本宮平日所食的食物中發現了微量對胎兒不利的藥物，這後宮中敢做如此大膽事情的除了你不會是別人。我懷孕的事情，除了你就沒有告訴過別人，就連本宮的貼身宮女也未曾知曉，要是硬說還曾提起過，就是皇上，難不成皇上會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可是皇上的兒子。”
皇上也曾知曉，這句話，讓虞美人心中一涼，她這些日子一直在籌劃對付太后的事情，倒是把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看來她也算是有所失誤。
“不管你信不信，本宮從未有過想要害你的孩子。”
虞美人冷冷出口，直視對方的眸子，並無半點心虛。
“不管你說了什麼，我都沒法相信你，皇后的兒子死的時候，是你的兒子親手把廢皇后的糕點送到她的手中，你連自己的妹妹都狠心害死，你讓我如何能夠相信你。”
芸妃說着，聲音愈發的尖銳：“本宮現在就去告訴皇上，你所做過的一切事情，還有你和左丞密謀的事情，本宮倒要看看，皇上會如何袒護你。”
“不許去。”虞美人一慌，伸手拽住對方的胳膊，咬住牙。
倘若她這一去，恐怕真的再難保住腹中的胎兒，她恐怕不會知道，想要害她腹中孩子的人，便是當今的皇上。
“就憑你要害我，如何還能阻得了我，這後宮，並非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
芸妃說着，掙脫開她的手臂，虞美人心中一狠，厲聲喝道：“倘若你要去，本宮就真的不能夠保證你腹中的胎兒能不能活得過今日，倘若你安分一點，本宮尚且能保證，你會母子平安。”
虞美人的話音落下，芸妃的腳步微微一滯，沉默一刻，她回過頭，聲音像是脅迫。
“虞美人，從今日起，本宮便不會再踏進你紫華宮半步，倘若本宮的孩子有半點損失，本宮都不會放過你。”
芸妃說完，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轉過身，朝着殿外走去。
“娘娘。”
芸妃剛剛踏出殿外，虞美人像是用盡了力氣，身子晃了一晃，馨玉立刻扶住她，聲音掩飾不住的擔憂。
“本宮做錯了一件事情，馨玉，快……”虞美人胸口一堵，後半句話竟是提不上力氣，壓着胸口的舊傷，疼痛散逸開。
“娘娘。”
書蘭也忍不住走了過來，輕輕的給她拍着後背，讓她順過氣來。
“去，去請皇上來見本宮。”
虞美人總算是說完了一句話，馨玉不由大驚：“莫非是皇上……怎麼會呢？虎毒不食子啊，皇上對待小太子尚且能如此，怎會這般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
一句話說完，錯了兩句，馨玉見虞美人臉色煞白，立即噤聲，擡起頭，便見書蘭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還不快去。”
虞美人開始急了，馨玉才轉身朝外走去，書蘭卻嘆了口氣，扶着虞美人坐在桌子旁邊，蹲下身子，開口道：“主子，皇上並非那麼狠心，這一次怎麼會做了這麼糊塗的事。”
森森寒意，摩擦着骨骼咯咯作響，虞美人合了眼，眉宇間都能看出澀意，聲音更顯倦怠：“本宮那日要求皇上不能再有其他的兒子，不過是一時興起的意念，後來本宮光想着太皇太后之事，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誰能料到芸妃這個時候偏巧壞了身孕。”
“難怪。”書蘭終是嘆息出聲：“皇上對娘娘的情分，只一次，怕真是夠重了。”
虞美人聞聲一怔，慢慢的睜開眼，擡眸處，猛的一起身，身體抑制不住的戰慄起來。
“娘娘。”
書蘭像是被她嚇到，嘴角也跟着抖了一抖，見她那般站立了許久，身子像是一沉，又重重的坐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