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過半,延禧宮中的燭火卻始終未熄。霏月面前的熱水已經換過了好幾盆,靈犀的傷口卻總有鮮血沁出來。“再這樣下去,可就要失血過多了。”
靈犀已經昏迷了多半夜,身子燙的嚇人。霏月和另外兩個小丫頭不住的用燒酒和熱水幫她擦拭身體,卻絲毫沒有要退燒的意思。眼看着靈犀的面色越來越紅,呼吸也弱了下去。霏月知道,倘若再不施救,靈犀可能就挺不過去了。
囑咐了兩個丫鬟繼續幫靈犀擦拭身體。霏月望了望宮外,此刻宮中應該是已經宵禁。這時候出去無疑就是送死。可是靈犀的傷勢已經容不得她再耽擱,霏月咬了咬呀,準備偷偷去金鑾殿找姚長卿。
霏月知道,倘若軒轅燁得知靈犀受了這麼重的傷,一定不會放任不管的。下午在御花園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霏月不得而知,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於軒轅燁了。
正要離開,卻有個小丫鬟喚作瑞星的翻開了靈犀的梳妝匣子。“這是什麼?”瑞星拿出一個精緻的白瓷瓶,在霏月眼前晃了晃,問道。
霏月拼命在腦中搜索,突然想起,這正是上次靈犀中了箭傷,南宮墨送進宮中的金瘡藥。“太好了……”霏月高興的眼角都流了淚,趕忙將靈犀的傷口又清洗了,將金瘡藥小心翼翼的塗在傷處。
因爲那侍衛下手還是有輕重的,所以並沒有傷及筋骨。只是單單這皮外傷在燭光下看來也是觸目驚心。
霏月將傷藥塗好,又給靈犀掖了掖被子。那一顆撲通撲通直跳的心才漸漸平復下來。瑞星道:“霏月姐姐,你且去睡吧,娘娘這裡我們看着就是了。”
此時的靈犀就像是個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娃娃,想必傷口十分疼痛,就連昏迷着,眉也是擰着的。霏月心疼的伸手去撫,卻無論如何都撫不平。
“我想去一趟金鑾殿。”霏月望着牀上的靈犀,心中焦急不已。瑞星驚道:“我的姐姐,你不要命啦,夜闖禁宮是要殺頭的!”
霏月皺着眉,眼淚都要急哭了。靈犀平日裡待她不薄,就像親生姐妹一般。自從十來歲入宮,從沒有一個主子對她這麼好。眼下靈犀有難,霏月怎麼能不管呢。
見霏月緊緊皺着眉頭,瑞星也十分擔心。目光落向牀上正躺着的靈犀,卻不經意掃過牀邊放着的那一枚精緻的白瓷瓶子。
“有了,”瑞星喜道:“姐姐,上次主子受傷,丞相大人曾經特意進宮送過藥。想來和咱們娘娘是舊識,如今在朝堂之上,他的位置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有他肯幫忙,娘娘的難關一定可以平安度過。”
霏月聞言心中一動,那日南宮墨來時似乎對靈犀格外關心,只是她明明在殿外聽見靈犀說了許多傷人的話,心中不安,南宮墨會不會因此記仇而落井下石呢?
況且,靈犀乃是皇妃,皇妃和丞相大人私下相交過密,這話說出去可就是大罪,不光保不住靈犀,就連這一宮的奴才恐怕也會被株連。
霏月又猶豫了。靈犀睡夢中仍然輕輕咬着脣,霏月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額頭,燒似乎是退了些,沒那麼燙手了。
如今已經是半夜,宮門早已落鎖,就算要去報信也得等到明日
。霏月遣散了那些小丫頭,只剩她自己跪坐在靈犀牀前。
靈犀的傷勢已經穩定,呼吸也均勻了。霏月心下稍安,剛要靠着牀沿睡一會兒,卻聽得靈犀口中喃喃自語:“南宮墨……你說話不算數……那年的山盟海誓……”
霏月心中翛然一驚,慌忙四下裡看了幾眼,見沒有人才長出了一口氣。果然,靈犀和南宮墨早就認識,兩人看樣子還有段不爲人知的過往。這樣一來,霏月心中也就有底了。
將靈犀的被子掖好,霏月來到一旁的耳室中,喚起一名小太監。這小太監和霏月是同鄉,比霏月晚兩年入宮,一直姐姐長姐姐短的喚着。平日裡二人就和姐弟一般,如今有了大事,當然要去找他。
那小太監睡的正香,聽見有人喚他名字,沒好氣的剛要罵,卻見是霏月,趕忙換了一張笑臉,揉揉惺忪的睡眼,問道:“姐姐,這麼晚了什麼事?”
霏月見別人都還睡着,便將他拉出屋外道:“明日我要你給我幫個忙,你敢不敢?”
小太監拍拍胸脯道:“姐姐放心,只要姐姐說出來,我便能辦成。”霏月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件事情關乎咱們主子的生死,你可記住了。明日早朝一下,你去宮門口等丞相大人,將咱們主子的事和他說了,求他幫忙給主子送藥來。”
小太監有些狐疑,問道:“好姐姐,那丞相大人肯替主子送藥嗎。再說我就是個最末等的太監,怕丞相大人也不肯聽我說話呀。”
小太監說的在理,霏月歪着頭想了想,轉身回寢殿去將那白瓷瓶中的藥都倒了出來,將瓶子塞進小太監手裡。這瓶子是他送進來了,自然認得,一定能知道靈犀有難,不會見死不救的。
做完這些部署,霏月才靠在牀邊。好在燒已經漸退,靈犀的額頭上也沁出了些細密的汗珠。霏月鍥而不捨的用熱手巾幫她敷着額頭和身體,終於在天矇矇亮的時候,聽見靈犀脣中溢出一聲輕吟,醒了過來。
南宮墨從來都是從正門出入皇宮,這是軒轅燁給他的特權。最近軒轅燁似乎火氣不小,雷厲風行的整頓起朝中大臣的作風來。一時間人人噤若寒蟬,生怕哪一天軒轅燁這股無名火會燒到自己頭上。
南宮墨卻清楚地很,能讓軒轅燁這麼反常的,如今在整個東玥,只有那個人。
不過最近聽說是欽天監說她是煞星,失了軒轅燁的寵愛。宮中的傾軋從來都深不見底,也不知那個倔強的女子,如今在宮中過的如何,會不會後悔自己這樣的選擇呢?
南宮墨腦海中浮現起那日,女子眼中隱隱含淚,卻仍然決絕的語氣。心中沒來由的一空,前面就是宮門了,南宮墨回頭朝着後宮的方向去看了一眼。
眼下他不便去見她,希望她在宮中可以一切都好。
胯下的馬突然停住,直立起前蹄,南宮墨心中一驚,還是沉穩的一夾馬肚,勒緊繮繩。瞳孔驟然緊縮,望着馬蹄前面瑟瑟發抖的小太監。
一旁的幻澈早已翻身下馬,怒斥道:“好沒規矩的奴才,竟然敢擋住丞相大人的去路,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那小太監嚇得抖如篩糠,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剛要說話,卻
從袖口抖落一枚小瓷瓶。
南宮墨先是一愣,下一秒已經出現在小太監面前,將那小瓷瓶接住,沉聲問道:“這瓷瓶是哪來的?你是延禧宮的人?”
小太監忙不迭的點點頭道:“回稟丞相大人,我們主子昨天下午不知道是被誰打了板子,霏月姐姐發現的時候已經昏迷了。去請太醫,太醫都不肯來,最後還是用了您給的金瘡藥才退了燒。如今我們主子有難,霏月姐姐讓我來找您,求您救救我們娘娘。”
南宮墨倒吸一口涼氣。被人打了,還昏迷。以靈犀的武功,若不是她心甘情願,便是當時的情況根本容不得反抗。而這宮中能讓靈犀不敢反抗的,便也只有軒轅燁,太后,和皇后了。
軒轅燁自然不會,太后那裡似乎最近也風平浪靜,沒有什麼動靜。這樣想想只有皇后最有嫌疑,聽說已經爲了白葉凌的事幾次爲難靈犀。
況且打板子算是後宮中比較嚴重的一種刑罰了。能加之在靈犀身上,只可能是皇后了。
南宮墨的臉色陰沉下來,一雙眸子中的寒光有如實質,那小太監被南宮墨的氣勢壓的不敢說話,只得瑟縮在一邊。
那小瓷瓶在南宮墨手中緊緊一握,再次張開的時候已經成了碎末。南宮墨輕輕一抖,碎末隨風飄散,似乎從沒有在這世上存在過。
他上前兩步,喉頭聳動,似是有許多話要說,可到了嘴邊卻有無言。只得朝着那小太監道:“你回去告訴霏月姑娘,藥我自然會送進宮裡。請她好好照顧靖貴妃,至於靖貴妃現在的處境,我需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那小太監千恩萬謝的點頭應了,才轉身裡開。
南宮墨盯着他離去的方向,直到他消失在層層的宮門中。這纔回頭對幻澈道:“你回去取藥,親自送到延禧宮。我去皇后那裡一趟。有些事需要說一說了。”
幻澈卻上前一步道:“主子,只是我們現在還需要皇后的幫助,現在鬧翻,恐怕不好吧?”幻澈自幼跟在南宮墨身邊,從南宮墨的舉手擡足之間就能知道他的想法,不禁出聲勸阻道。
南宮墨冷冷一笑:“誰說我要鬧翻。我聽說那準世子妃今日入宮,便去看一看吧。”
昨日在御花園中看到白靜責打靈犀,着實讓藍綠裳出了一口惡氣。正在壽康宮陪着白靜說話,將一些宮外的趣聞,說道有趣之處,惹得白靜開懷大笑。
正聊得開心,有小太監在門外通傳:“丞相大人求見。”白靜斂了笑容,和宛晴對望一眼,擡手道:“有請。”
藍綠裳剛要回避,白靜卻道:“你也見一見丞相大人,他與凌兒是自小一同長大的情誼,日後都是要相見的。”
剛剛下朝,南宮墨身着一襲大紅色的朝服,墨色的頭髮被玉冠籠在頭上,面孔雖然俊美,卻不同於白葉凌的陰柔,而多了那麼些棱角分明的意味。
南宮墨朝着白靜行了禮,纔將目光放在一旁的藍綠裳身上,笑的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這位就是藍小姐?果然是絕代佳人。”
白靜聽見南宮墨誇獎藍綠裳,也十分高興,正準備說話,卻聽南宮墨又說:“只是有些做作,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