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換衣,其實就是之前幾天穿過的襯衫,風衣、修身長褲……不是我不想用心打扮,實在是,適合這個季節的服裝,如今我只有這麼一套。
女人會打扮也算是一種本事,曾經我自認是個中高手,但這兩個多月來一直蝸居在這裡,沒有任何社交活動,打扮於我而言根本就是多餘。
我去洗手間洗了臉,然後細細地在皮膚上擦了一層胭脂,果然化妝見奇效,看着鏡中人,連我自己也覺得臉上皮膚紅潤多了,像是要閃出光芒來,益發顯得整個人濃眉長睫脣紅齒白,精神氣十足。
我滿意地從洗手間出來,孟西平看到我時,似乎呆了呆,然後上下打量着我,笑道:“看上去像是突然長大了許多。”
他用的是長大這個詞,而不是成熟。
我心裡不禁有細微的觸動,這個男人,難道一直都把我當成孩子嗎?
“這頭髮太長了,真不知道怎麼打理纔好,每次洗頭都麻煩得要命,”我伸手將披散的長髮撩起來,看向他,“都說短髮顯得人精神又年輕,要不我去把它剪短了,你說好不好?”
“不好,”孟西平斷然道:“就這樣披着挺好的,何況現在天氣又不熱,你要是嫌洗頭麻煩,以後我來替你洗。”
我笑笑,走過去彎腰套上他給我新買的那雙鞋,起身說道:“可以走了嗎?”
他點點頭,朝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又轉過身,看着我,神態認真,“不染,要是你不願意去的話,可以不去的。”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望着他,“放心好了,不管何總今天說什麼,我照單全收就是了。”
“有我在身邊你不用太懂事的,”他伸手撫過我的臉,“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我都已經得到了這麼多了,哪裡還會有什麼委屈?”我笑着挽起他的手臂,故作輕鬆道:“放心,我這個人的內心是很強大的,我們走吧。”
到樓下後,我們上了一輛銀灰色的小車。
深秋了,天色暗得早,此刻天空早已經是一片深沉的藍紫色,幾道雲劃過天空,透過一絲青色,小區的地面上是一地的樹葉,樹梢光禿禿的,有點像“呼嘯山莊”裡描寫的那種景色,一羣剛放學的學生騎着自行車嬉笑着從我們車邊飛逝而過。
我心裡突然有些頹喪,就在半年前我還是一名學生……
孟西平邊發動車邊介紹:“這車是借的,以後我們自己會買一輛,你想要什麼品牌款式?”
我搖頭道:“我不懂車也不會開車,隨便什麼車都好,就算沒有也無所謂,反正又不急着上哪兒去,如今打車也方便。”
車開始快速向小區門口駛去。
孟西平眼睛望着前方,笑道:“你不用替我省錢的,就算是沒有何家的那一千萬,我也會盡力讓你過上舒適的生活。”
我的手輕輕按上他的手臂,低聲道:“現在我已經覺得很舒適了,真的,”我頓了一下,繼續道:“別去下意識地和自遠比好不好? 何況他那些錢也並不是他自己賺得的,而且你知道我不在乎這些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孟西平的一隻手安撫似的拍拍我按在他手臂上的那隻手。
我沒有說話。
我是不在乎,但我知道,他在乎。
男人的自尊心作祟。
再清高的人下意識地也會有對比之心。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拿起來一看,是媽媽打過來的。
我將手機放到耳邊。
媽媽應該是不知道我們在車上更不知道孟西平在我身邊,她絮絮叨叨了好久,說孟西平多能幹多體貼,又知道照顧長輩,說我命好纔會遇上這樣的男人,要我認真抓緊他,否則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什麼的……總之她絮絮叨叨了很久,反正全是孟西平的好話。彷彿一旦孟西平不要我了,我就跟快塊破抹布似的這輩子就再也嫁不出去。
孟西平就在我身邊,將我媽的話聽得個七七八八差不離,嘴角頻頻上揚微笑,我實在忍不住沒好氣地衝我媽說了句知道了就將手機收了起來扔到一側。
“長輩們都愛這樣說話,也是關心你的緣故,你別介意,”孟西平的一隻手按住我的手臂,笑道:“好了,別不高興了。”
我有意道:“我高興不高興有那麼重要嗎?”
他斂容認真道:“當然重要,你不高興的話,我就不高興,爲求自己高興,非要讓你高興起來。”
這話寫下來未免肉麻,但當時我聽的時候是真的感動不已,低聲道:“其實我哪裡會真不高興?我媽讚揚你不就是變相誇我眼光好嗎?”
“不染,其實我並沒有你媽說的那樣好,”孟西平說道:“有同事評價我說我工作的時候會六親不認,有時候簡直固執到令人討厭,又說我不善於交際,有時候面無表情半天也不說一句話,讓人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總之很難相處。”
我不禁笑起來,“你還難相處?一定是他們不瞭解你的緣故,其實你就是長了一張撲克臉罷了。”
孟西平也笑,“你說得沒錯,不過我確實在爲人處事上有些問題,但我並不打算改正,我並不奢望我不想了解的人來了解我,我不喜歡周圍太熱鬧,我只想過簡單的生活,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我?”
“我現在說不能接受還來得及嗎?”我笑道:“其實我也不喜歡複雜的人際關係,簡單好。”
孟西平道:“簡單是好,但也不要就因此把自己和所有人都隔絕起來,除了最親密的愛人之外,一個人總要還要有一兩個知心朋友,”他頓了一下,語氣突然有些微妙,“不染,你說是不是?”
我不禁一愣,看他一眼,又看着車窗外不斷後移的風景,良久才道:“你是在指我和俞曉芙嗎?其實是她首先拋開我的,不是我要拋開她。”
“但你當時沒有做任何挽留,不是嗎?”孟西平道:“知道你出走的消息後她找到了我,把你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她說她很後悔當時只顧着自己沒有關注到你的情緒……不染,她真的很關心你也很維護你,我實在不想你失去這個朋友。”
我喃喃低語,“你說她維護我?”
我記得她最後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我真的不想重複。
孟西平道:“是,也許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但她從未在我面前說過你一句半句不好的話,相反卻不斷地說她對不起你,說是她給了你壓力你纔會……”
我不禁苦笑,“什麼對不起?她也太會給自己找罪過了。”
女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微妙,我和俞曉芙之間,根本連一次大的真正的決裂都沒有,沒有爭吵沒有刺刀見紅,就這樣從此各奔東西兩不相見了。
孟西平道:“不染,看在我的面子上,主動跟她聯繫一下吧,給她發一個報平安的消息,好嗎?”
我默默地看向他。
孟西平將車速放緩,最後停靠在路邊,認真地看向我,低聲道:“我們不久就要去雲南了,極有可能在那裡定居,我不希望你留下遺憾。”
我吸了吸鼻子, “你知道嗎?我曾經很恨她,比當時恨你的心情差不了多少。”
孟西平柔聲道:“我當然知道,你可以輕易地原諒所有人,但你不能輕易地原諒她,因爲你在乎她,越是在乎一個人,越是難以原諒她對你有意無意的傷害,是不是?”
我的眼睛開始有些發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