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自遠笑着一把捉住了我的手,剛要送到脣邊時,他看到了我指甲上的紫色蔻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許多,那眼神,唐明皇初見楊貴妃李後主見到小周後亦不過如此吧?隨後他盯着我的手,像是瞎子摸胡琴似的,把我的每一根手指都摸了個遍,然後拿起來,每一隻手都用力親了一口,然後將我的雙手貼上他的臉頰,眼神近乎迷離地望着我,“不染,你真是個特別的小怪物。”
“哪裡特別了?你告訴我,”我嘟起嘴巴,用一種近乎撒嬌的口吻。
他立即探過頭來啄了我的嘴脣一口,然後拉着我的手,故作沉思地坐直了身子,盯着我的眼睛,“你的臉,初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也就是皮膚白淨而已,素淨得幾乎看得見裡面的藍色血管,可是你的手,給人的感覺卻很華麗,華麗的女人我見過,渾身亮閃閃的,孔雀一樣,樸素的就更多了,大白菜似的,但是華麗和樸素這兩種氣質全集中到你一個人身上,剛纔我的眼睛簡直都花了,我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了,不得不緊緊抓住你,生怕你飛了……”
我喜歡他喜歡着我的感覺,不覺笑起來,“我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了,我的何總最近怎麼成詩人了?”
何自遠面色竟然有些紅了,“不瞞你說,最近我確實惡補了幾本書,據說都是你喜歡的,以後總要跟上你的思維吧,是不是?”
我假意不高興,“俞曉芙那傢伙以前到底把我賣了多少錢啊?”
何自遠哈哈大笑起來,“我保密,你問她去呀!”他邊說邊將車開動起來,“先陪我去一趟政府大樓吧。”
我一聽這話忙將手從他掌中掙脫出來,對着後視鏡斂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頭髮。
何自遠笑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我正色道:“接下來是工作時間,你是何總,我是你的助理,我不想外人質疑你的能力。”
何自遠意外似的看我一眼,坐直了身子,點頭認真道:“你提醒得對。”
我陪何自遠去政府部門去拜訪了一個分管的副局長,那人似乎是剛到辦公室,一臉沒睡醒的神態,見到我們,態度倒是和善,只是說話總是打着太極。
其實要談的事兒半個月前何自遠就找人和他打過招呼了,當時這副局長也答應了,但如今這突然擺起的架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副局長現在一臉的公事公辦,更要命的是,和他談事就像暗夜裡在聽某個人在遠處低聲吟唱,每一個字節都要細細的琢磨才能聽得清楚聽得明白,其中有些東西還得要加以理解消化。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願意將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不然他們就沒飯吃。
何自遠很明顯有些焦躁了,幾乎想拔腿而去。
我忙用眼神止住了他,“局長,其實我們何總是這樣想的,這周禮拜天如果您有空,請賞臉一起去金湖灣釣魚,何總聽說您是這方面的高手,一直想和您切磋切磋,所以今天是專程來約您的。”
“哦?”副局長兩隻小眼放出光芒,主動朝何自遠伸出一隻手去,“好啊,這個可以,何總,那,咱們禮拜天見?”
何自遠握住了他的手,“好,禮拜天見。”
一番心照不宣的磨合,總算有了個進展,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下樓的時候,何自遠立即去洗手間洗了手。
上車後,何自遠說:“還好你有急智,你是怎麼知道這傢伙愛釣魚的?”
“聽說的,”我說:“其實會議記錄上應該有的,這話好像範莉莉在晨會上說過一次,我記下了。”
“你不但細心,而且記憶力很好,”他伸手在我臉上輕輕撫了一下,“你姐竟然懷疑你的智商,我真要懷疑她的智商了。只是不染,”他頓了一下,“一大早就讓你遇到這麼個俗物,會不會影響到你心情?”
我認真地說道:“怎麼會?這是我的工作啊,我喜歡看到一個個的困難在我眼前被解決,這會讓我有一種成就感。”
何自遠望着我,眼裡滿滿是欣賞的笑意,“不染,知道我爲什麼要叫你小怪物嗎?有時候覺得你很小,一碰就碎的樣子,可有時候又覺得你很強大,強大到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你,譬如剛纔,我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定力還不如你,想起來真是慚愧。”
我想起他剛纔拔腿要走的情形,笑了笑,沒吭聲。
所謂定力,並非什麼天賦,環境造就而已。
他的家世,自有遇事拔腿而去的資格,實在不行,還有他父母呢。我呢?我要是凡事拔腿而去,那一切就真的離我而去了。
我和何自遠到迅馳的時候,整個公司都轟動了。
轟動的原因不是因爲我和他一起出現,而是,他拉住我的手走進了公司,一路笑着,開心地朝每一個人揮手致意。
公司員工紛紛起立鼓掌、起鬨。
陽光透窗而入,似乎連空氣都是甜的。
這種快樂的場面,多年以後我依舊記得,我記得他的好,我感激他曾經這樣真誠地愛過我。
我再是臉皮厚,也架不住這些男男女女的起鬨聲,趁着大家將何自遠團團圍住的時候,我趕緊溜進了辦公室,按着胸口坐下,臉上是自己都知道的憋不住的笑意。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看號碼,居然是我媽媽的。
媽媽說她現在就快到公司樓下,問我能不能下去一趟。
她這是第一次來我工作的地方看我,不用問我也知道是爲什麼,我忙說我馬上就下去。
我剛站起身,何自遠就進來了,見我要離開,忙問怎麼回事。
我老實說我媽過來了。
他笑道:“一定是考察未來女婿來了,你先下去吧,陪老人家到附近的咖啡廳坐坐,我待會兒就下去。”
我搖頭,“你就不要過去了,我一個人足以應付。”
何自遠笑起來,“應付?有你這麼說家人的嗎?”
我堅持道:“反正你不必下去。”
他望着我,點點頭,“好吧,你把包帶下去,用昨天的卡,密碼你應該知道的。”
我咧開嘴笑笑,拎着包,在衆人的注目之下離開公司。
一出公司門我便楞了一下,我一眼看到我媽,她身邊還站着一個人,一個穿戴時髦的中年女子。
是我小姨。
她們兩姐妹一向是不怎麼和諧的,尤其是當初因爲我,小姨還跟我爸吵了一架,我爸罵她多管閒事,以至於她多年都不登我家門了,這一次,我媽竟然拉了小姨過來,這算是……顯擺?
我走過去。
小姨一看到我便責怪道:“不染,你不是早打電話說要住我家裡的嗎?怎麼到現在都沒動靜呢?家裡牀早就給你預備了。”
我笑道:“這不是還沒到姐姐結婚的日子嗎。”
小姨橫我一眼,“畢竟是沒經驗的孩子,結婚前不是要把房間稍微裝修一下嗎?到時候你姐你爸媽都得想辦法另找地方了。”
我朝我媽看去,這意思到底是?
我媽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昨天我跟你爸想了很久,我們覺得你現在就跟何總住……實在有些不像樣,一旦人家家長知道了,會說我們曾家沒有家教的。”
這時候你們知道家教了?我連家都沒有的!
我突然就不高興了,“我什麼時候跟他住了?這兩天我一直都住在俞曉芙家!”
明明前天夜裡……但我就是理直氣壯了!
我媽頓時鬆了口氣,望着我一臉的笑意,“是這樣的啊,這就好這就好,原來是媽誤解了。”
我帶她們進了咖啡廳。
我小姨對這樣的場合很是適應,但我媽一個小學教師,儘管只是一家普通的咖啡館,也是她一輩子沒來過這樣的地方,進來時她似乎都是繃着身子的,我心中不免有些惻然,點了三杯咖啡,說道:“先歇會兒吧,等會兒我陪你們逛逛街,自遠本來也說來陪你們的,公司臨時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