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超接過我的手機低頭按了幾個數字,很快我便聽到他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按掉,笑着將手機還給我,“可以了。”
我雙手接過手機,簡直感激涕零了,“謝謝林總,您真的是太平易近人了。”
林超眉頭微微一挑,笑道:“不是吧?我不過就比你癡長几歲而已,哪裡就稱得上是平易近人了?”
這是嫌我說他說老了麼?我不自在地撓了撓頭髮,剛想再說什麼,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熱情的招呼聲,“林總,聽邱總說你已經來了,我還不信,原來是真來了,竟然比我還早到啊,難得難得,哈哈哈!”
聽聲音我便知是誰,扭頭一看,果然看到羅傑凝視着林超笑着走過來,他眼睛的餘光觸及到我的時候順勢點了點頭算是示意招呼。
林超伸出手來笑道:“羅總這是笑我老遲到?上次老弟你請客,我是實在脫不開身,很抱歉……”
“哪裡哪裡?我明白的,林總這樣說就見外了,”羅傑一手握住林超的,一隻手自然地擱到他肩上,低低耳語了一句什麼,兩人突然都笑了起來,看樣子,他們彼此應該算是比較熟的了。
自遠遠遠地站着一側,神情複雜地望着我,我心中嘆了口氣,朝他走過去,卻聽到羅傑在叫,“自遠,你過來一下!”
自遠一愣,快速看了我一眼,我忙說道:“你們聊去,我先去樓上看看,有事你打我手機就好。”
“好,”自遠點點頭,快步走向羅傑他們。
2,
二樓的書畫數量不多,人也比一樓少多了,自然也安靜了許多。
正合我意。
自遠說他不喜歡和官員打交道,事實上依我的個性,除了自己喜歡的人,我和誰打交道的興致都沒有,但是生活哪裡可以憑着個人的喜好和性子來呢?
好在林超人不錯,今天從頭到尾都沒有給我一點難堪,最後甚至還主動提供了他的手機號碼給我,這應該可以說是聖佳投資那筆生意的敲門磚吧,算是我今天此行的最大收穫,否則我還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跟他聯絡上。
羅傑此時把自遠叫過去,我多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一貫善於籠絡人心的,表面文章做得更好,知道要維護不善交際的小舅子的自尊心,更懂得在外人面前維持祥泰集團管理層內部的一派祥和團結景象。
我在一副山水畫面前站住了,我無意欣賞什麼,而是掏出手機將剛纔林超撥打的號碼輸入名字小心地存了起來,就像是存入了我的未來似的那樣認真。當我將手機重新放進包裡時,擡頭突然發現靠窗有屏風的一角有個人的背影很是熟悉,我的心頓時一下子提了起來。
因爲天色晦暗,此時室內有部分燈已經打開,荷花狀的壁燈透過高高屏風的精緻雕花,投下了一道道斑駁的影子,落在那個人身上,他此刻正仰面看着一幅字,一手隨意地插進褲袋裡,一手下垂着,一身黑,脊背挺直卻感覺寥落——
我認出那是孟西平。
他怎麼也會出現在這裡的?
難道他也喜歡書畫?
或者是順路進來隨意看看而已吧,今天來的一些參觀者便是如此。
他像柱子一般凝在那裡,長久地不動,我注意到那副字寫的是: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我默默都注視了他一會兒,不願意節外生枝,轉身準備悄然離去。
“不染?”
是幻覺嗎?
我竟然聽到他在叫我的名字。
一定是幻覺,他應該叫我曾小姐的,自從那個早上在自遠的別墅見到我後,他一直都是叫我曾小姐的。
我繼續向樓梯口走去。
“等一下!”
身後的聲音有些大,樓上僅有的幾個人眼睛都齊齊看向我。
我住了腳,轉過身去,幾乎屏住了呼吸。
他已經離開了那幅字面前,在距離我不過幾步遠處,雙手交叉着,正微笑地看向我,“剛纔是我在叫你。”
我點點頭,看了看四周,有意走到距離他比較近的一幅畫面前,做出很隨意的樣子,笑笑道:“又見面了。”
他沒有說話,走到我身邊,距離我大概半米左右站定,然後低頭看着我,我的心不住地跳着,眼神不敢跟他對接,只是假意張大眼睛盯着眼前的畫,至於畫上到底是什麼內容,我眼睛裡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我的腦子裡一片亂哄哄的,我想到我此刻的身份,想到自遠還在樓下,想到昨夜和早上的一切,只覺得胃部一陣陣收縮。
“你還好嗎?”他上前一步,這下離我更近了,我甚至聞到了他身上獨有的那種杉木氣息,我不禁心跳加速,低聲道:“還好,你呢?”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四周寂靜得讓人心裡發慌,偶爾有人的輕微腳步聲,有人小聲地評論着書畫,這些更顯得這二樓周圍的安靜空曠,我的一隻手死死地攥住了包帶子,我聽得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更聽見自己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說:告訴他,告訴他你不好,告訴他你想他——
就在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他突然開口道:“你放心,我今天已經在外面租了房子,以後都不會再住進何家了。”
這就是他想要對我說的?
我渾身上下像突然被衝了一盆冷水,一種從頭涼到腳的感覺,原來我又想多了,我真是太會犯賤了,怪不得自遠不放心我,我努力控制住渾身的顫抖,用力咬住了牙齒,低聲道:“知道了,恭喜你。”
“應該是我恭喜你纔對,”他頓了一下,低聲道:“看得出來,自遠很在乎你。”
我猛地擡頭看向他,聲音低沉冷淡,快速道:“是,我需要的也不過就是一個男人的在乎,謝謝你的恭喜,再見!”
“不染!”他突然用力拉住了我的手臂,拉得那樣緊,我根本就無法掙脫。
我驚訝地望着他,他的神色是那樣難受,眼裡全是痛楚,我微微喘息着,等着他繼續開口,如果他說:“結束這一切吧,告訴自遠我和你的關係,讓他知道這一切,”我想我一定會主動撲進他懷中,雖然我知道後果的嚴重,雖然我知道這是對自遠的背叛。
然而他沒有,他只是那樣痛楚地看着我。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當時他也在等我說同樣的話,只要我開口叫他一聲西平,他會立即放下一切的枷鎖和我在一起。
但是我沒有。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他終於還是鬆開了我,眼神默然地望向窗外,聲音低沉,“下雨了。”
我扭頭向外望過去。
外面真的下雨了,還不小,窗戶上很快聽見雨點的響聲。
“我先走一步了,”他的聲音低低的,留下這一句後他便不再看我,擡步便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樓道口。
我苦笑不已。
雨聲越來越大。
我一手扶着窗沿,將頭用力靠着玻璃窗,外人看上去一定像是在欣賞外面的雨景。
我感覺我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但我知道我不會,我甚至連眼淚都沒掉出來一滴。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從背後圈住我的腰身將我密密地攬進懷中,我一陣恍惚,差點想嚎啕大哭了,但我聞道了一股檀香味,低頭看到圈在我腰間的那雙手,白皙,細長。
是自遠。
世間的男人,估計也只有自遠肯這麼抱着我吧?
我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