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爭鬥都停止了, 怎麼才能讓這兩個人停下來,葛庭看着尚膠着的兩個人,又不禁去看文依。
顧文依的頭上都是汗, 不是因爲疼, 是因爲她在想一個險之又險的方法。
捕捉到霓若玫眼中的怒火, 卻並不是因爲葛庭捉住了她, 文依發現她的眼光始終在祖溪刻和許寒池的臉上來回。
霓若玫看得出來, 顧文依被俘,寒池明顯開始分神,而自己被俘, 祖溪刻竟然絲毫不亂,這不是臉上可以裝的, 是絕不騙不了人的生死較量裡顯現的。
霓若玫手中不斷攥拳, 習慣性扯動手中紅練, 若不是葛庭的劍在頸下,怕是早動了。
文依汗不斷流下來, 和着血,衣裙盡紅。
要在自己昏厥之前,讓寒池脫身,文依決定賭上這一睹,就算是輸了, 和他一起死, 也沒有遺憾。
最後一眼望向仍在相持內力的寒池, 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 有暖意慢慢襲來, 文依悲喜淡然。
不再猶豫,望向葛庭, 果然葛庭正看着自己,露出纖長手指,文依向着自己的腿比了一個鋒利的劃姿,隨後五指一鬆。
多年相識,葛庭瞬間明白了文依要他做什麼,雖然不知意圖,但是他願意相信顧文依。
“祖溪刻,你還不住手嗎?再不住手別怪我不客氣了!”葛庭說罷,劍離脖頸,唰地一刀割向霓若玫大腿,血濺腿上,霓若玫吃痛出聲。
祖溪刻……全無反應。
“你敢傷夫人?”持住文依之人乃是愚魯之輩,見霓若玫吃虧,忙提槍來刺文依,文依竭力控制,仍是悶哼一聲。
卻未料到,這一輕聲,許寒池霎時急收內力。
祖溪刻嘴角一挑,內力洪出,這一次……許寒池凶多吉少。
就在同時,葛庭手上的霓若玫烈乎飛出,紅練如霓,砸向寒池與祖溪刻內力所築的氣牆。
寒池收力,氣浪立時變弱,霓若玫竟然闖了進去,紅練落直奔祖溪刻而來。
寒池一口血噴出。
顧文依伸手去推挾持自己的人,一閃之下躲開此人之手,已在半米之外。
夢昭本來離得就近,更是機敏非常,手中九節鋼鞭飛出,着着實實纏住此人脖頸,用力之下,脖頸碎斷,發不出半點聲響。
文依由夢昭拉住,直躍到寒池身邊。
“爲何要收內力?”文依伏在寒池懷中,“你明明看懂了我的眼神,你知道我要利用霓若玫,爲何要收掉內力?”伸手去摸他嘴角的血,文依淚若清泉。
“我不收掉內力,霓若玫根本進不來。”寒池笑道。
文依知道他在騙他,他是想來救自己,就算是知道自己的意圖,卻看不得自己受傷。
冷靜若寒池,多少生死瞬間都不會蹙眉的人,現在真的亂了分寸。這是……多麼動人的“亂”,又是多讓人恐懼的“亂”,文依想。
“我沒有看起來傷得這麼重。”寒池在她耳邊輕聲道。
顫抖着來摸寒池脈象,文依面露驚異:“怎麼會?竟然真的……”
“當日如離山我被縛在一根母磁石之上,曾吸得幾種內力,其他內力均以被我消化,納入身體,只是一股綿長之氣始終遊走經脈,始終融匯不得。剛剛比拼之時,我忽然想到可以在收住本身內力之時將它推到我與祖溪刻之間,沒想到竟真的管用。這口血不過祖溪刻內力過於大,震破了一些薄弱血管。”寒池低低道。
文依開心得靠在他懷裡,笑容越來越虛浮,終是昏倒在一片光亮之中。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文依再不知道。
且說霓若玫驟然出手,卻沒讓祖溪刻覺得意外,彷彿這是最經常的事情。
兩人的較量結束得很快,霓若玫被一掌擊中胸口,撲倒在地。
祖溪刻飛身來取寒池。
“祖溪刻!你敢再動手,我就傳令無花島殺了那個□□。”霓若玫握着胸口,伏在地上道。
祖溪刻驀然回首,目光似劍:“她在哪兒?”
霓若玫慘然而笑:“你到現在還惦記着她,真能連你的富貴前程都不要了?”
“我找她,不阻礙我的富貴前程。”祖溪刻高大的身軀像座山一般,聲音傳來冰冷異常。
“哈哈哈哈……”霓若玫放聲大笑,“祖溪刻,你我夫妻十載,你卻沒有一刻能忘記那個女人,我藏了多久,你就找了多久。今日,我藏膩了,便將她交給你。”
祖溪刻眼中一亮。
霓若玫笑容開始絕望:“我一生都不屑於當好人,今日我打算當一回好人,你若想見到那個女人,就給我放了他們!”
霓若玫話一出口,衆人皆驚。
“不可能!”祖溪刻道。
霓若玫忽然嗤嗤而笑,手中花蕾珠就要點燃,這是無花島的傳令花蕾。
“等等。”祖溪刻面色冷然,半晌道,“我今日可以放過他們。”
霓若玫笑聲若狂:“你果然放不下……”摸了摸嘴角的血,霓若玫站了起來,“祖溪刻,今日你我的恩怨就此了結吧。”揮手間,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子被帶了上來。
祖溪刻目露微喜。
眼淚從霓若玫的眼睛裡流出,不記得上一次爲祖溪刻掉眼淚是在什麼時候,她只記得,初初嫁與他時,祖溪刻連路都是不讓她走的,一連三日都是抱着來抱着去。
直到……那一日她到明月崖後山一個叫無花島的地方遊玩,碰到了一個奇怪的人。那個人真的很奇怪……不止很奇怪。
後來霓若玫知道,那是祖溪刻的師弟,曾與祖溪刻爭奪明月崖的崖主以失敗告終,並被逐出師門,從此以後再無蹤跡。
知道自己是祖溪刻剛過門的妻子,祖溪刻的師弟露出了陰邪的笑。霓若玫緊了緊自己的衣領,彷彿陷入了極爲痛苦的回憶。
知道事情始末,祖溪刻瘋了一樣尋找他的師弟,不僅找到了他的師弟,也找到了他師弟的妻子,就是眼前這個女人——香離。
從那以後,祖溪刻再沒對自己笑過,也再沒有夫妻之情,而就是這個女人,成了祖溪刻最多專注的人。
十年過去了,霓若玫回憶起來,仍然不可遏制的痛苦,三年前自己趁着祖溪刻不備,藏起了這個叫香離的女人。
祖溪刻帶人翻遍了整個無花島,也沒有找到。
現在這個女人就面目憔悴地站在他們面前。霓若玫柔腸寸斷,不願停留,回身向遠處急掠而去。
祖溪刻的眼中閃耀着異常的興奮。
“你這三年可有服食血丹?”祖溪刻看着香離。
“當然,一日不斷,祖崖主要的‘香離心’已經練成了,就是還差……”香離一笑。
祖溪刻眼中滿是光彩:“這有何難?內力深厚之人比比皆是,我的血就可以。”
“哈哈哈,當然不行。若是這麼簡單,你的師弟,我的夫君陳原也太過浪得虛名了,也就不是罪不可赦的僞君子了!”香離笑道。
她的夫君就是祖溪刻的師弟,人稱‘鬼不孤’的陳原。當年與祖溪刻結仇,伺機報復,卻在無花島遇到了嬌媚不可方物的霓若玫,一經侮辱之下,便將一劑□□種入了霓若玫體內。而此毒的解藥,竟是自己的血化成丹藥,餵食自己的妻子香離,十年時間,取香離之心爲藥引,給霓若玫服下才可解得,不然十年之後,霓若玫便會七竅出血而死。
只是這十年之中,霓若玫再不可有人碰得半分,若是有,則立時斃命。
十年……祖溪刻遠離霓若玫,卻看着她在貌似一日復一日的放縱之下,從來都是不曾背叛自己。
祖溪刻,對天發誓,定要救回自己的妻子。
祖溪刻面對香離目露兇光:“十年前,你告訴過我,只要挖出香離心再以內力深厚人之血浸泡十日就能救得她命,現在又爲何不行?”瞬間移動到香離面前,祖溪刻伸手攥住她的脖子,提了起來。
“你殺了我,香離心就死了,你更救不了她,哈哈哈,咳咳咳。”祖溪刻將她扔了下來。
“究竟誰的血行?”祖溪刻道。
香離摸着自己的脖子,笑道:“江戶成,只有這一個人的血可以,因爲只有他一個人習通了全部的《九傷經》。”
祖溪刻面如死灰,這個人在江湖上消失很多年了,去哪裡找?
“爲什麼只能是江戶成?”祖溪刻並未死心。
香離面露悽楚,一語不發。
現在要怎麼辦?祖溪刻線條粗獷若石慄的臉扭曲不堪。
“或許她命不該絕,我剛剛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江戶成的九傷內力。”香離笑道。
“誰?”祖溪刻驚聲道。
“就是與你比拼內力之人,那個俊朗的後生。”離香指着寒池道。
沒有遲疑,祖溪刻飛身來取寒池。
祖溪刻認定許寒池內傷嚴重,已經不是敵手。
“站住!”霓若玫不知何時去而復返,“你答應過我不爲難許寒池,此時,你敢反悔?”
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霓若玫只看到了祖溪刻再次奔向寒池。
“不需多言,許寒池必須要死。”祖溪刻掌風到,寒池抱着文依急閃身。
“你若敢傷他,我就死在你面前。”霓若玫撿起身邊的一把劍,橫在脖頸之上。
“你對他動情了?”祖溪刻回身來,他深知霓若玫的脾氣,越激越是不服輸,讓她扔下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生氣。
可這一次祖溪刻錯了。
“是又怎樣?”霓若玫淚已潸然,“這世上的男人沒有一個能像他一樣,除了自己的愛人,不爲任何人所動。有恩的,有情的,有緣的……能爲他生爲他死的……他報恩卻從不付情。這樣的人若是不愛,還有誰值得愛?說出來都沒人會相信,他中了我的醉春風,依舊可以爲了他愛的人清醒過來……試問這世上還有第二個男子能做得到嗎?”
祖溪刻閉起雙目,心中妒火中燒,這十年,自己雖然娶了很多漂亮女人,心中所愛卻只有霓若玫,現在聽她這樣說,不禁恨意頓惡,洪大內力噴薄而出。
一手抱着文依,寒池單掌迎上。
“祖溪刻!!!原來你真的這般不在乎我!”霓若玫聲嘶力竭,雙手用力,血花瞬間飛濺……
霓若玫輕得像羽毛一樣的身體落了下去……
“玫兒,玫兒……”祖溪刻收了內力的瞬間,寒池卻來不及收。祖溪刻鮮血狂噴。
抱着霓若玫,內力已經灌不進她的身體了,祖溪刻所有的聲音都被截在胸中,使勁張嘴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霓若玫抓着祖溪刻的手臂,淚珠滑落:“溪刻……這世上已太過難爲有情的人了,放過他們吧……放過他們。”
“好,好……我答應你,只要你活着,香離心已經準備好了,我去求許寒池,只要他一點血,我就能救你。我們從此以後遠離江湖,去哪裡都好……只要你活着。”祖溪刻已痛不自持。
“告訴你一個秘密……”霓若玫嘴角含笑,“當年……我們有了一個孩子,但是……對不起,我遇到了那個壞人,我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原諒我溪刻,原諒我……”纖細的手臂垂下,在最後一抹夕陽之中!
“啊……”如洪獸一般的吶喊。
祖溪刻在散盡內力……
緊緊抱着文依,寒池怕這樣的內力驚到睡夢中的她。
顯然也聽出來端倪,粟謙皺眉:“這樣散下去,就算內力再深也過不了多久就會耗盡而亡。”
聲音停止,餘暉淹沒在黑暗裡。
名震江湖的明月崖主祖溪刻,倒在了羅敷嶺的山谷之中,他的身邊,是他的妻子,兩人的手緊緊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