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第一場皇后勝出,比試已來到第二場。
草場更是炎熱,便有侍女們送上冷水拜着的瓜果。
趁着侍女們上瓜果,撤走丹藥器皿之時,貢琛來到貢嫣面前,低聲道:“這場你想比什麼?”
貢嫣咬咬嘴脣道:“比刺繡如何?”
“你難道真想嫁給建中王?”貢琛冷臉道。
貢嫣一愣:“哥哥爲何這樣說?”
“中原女子善繡,何況是這些終日無事的妃嬪,只以女工見長,你和他們比刺繡,豈不是想輸?不行,不能比刺繡,聽我的,比舞蹈。要比你最擅長的。”說罷亦不理睬貢嫣,自去回稟皇帝二場比試的內容。
孟紹濂自是未提出異議,李美人善舞,宮中皆知,倒也不十分擔心。
樂起步移,李美人似浮雲一般略過,不僅舞姿輕盈柔美,而且舞衣流光溢彩,格外動人。
一曲《霓裳羽衣》舞閉,李美人已是嬌嗔微微,面色紅潤。
衆人皆喝彩,孟紹濂便賞了翠英梨花鈿給李美人。李美人嬌媚一笑,已來到位子上,由着侍女忙不迭打扇斟茶。
這裡大家還在議論李美人舞姿如何動人,忽聞悠悠的葫蘆絲悄然響起,素琴流波,緩入心田……
丸素腰身,翩然若林中之蝶,舞過之處步步生花,便真有羣羣蝴蝶結伴而來,一時間人舞蝶影交錯,若自然生長在草場之上,美輪美奐……衆人都不禁癡住了,只顧流連美人身影,不知曲高琴音已停。
貢嫣盈盈拜倒,目光轉過紹泠處,已是滿含笑意。
紹泠嘴角微揚。
李美人此時臉色便有些難看,拿在手裡的梨花鈿子不知往頭上哪裡放。
貢琛掩飾了一下略得意的表情,道:“多謝這位貴主相讓,給王妹留了臉面。”
孟紹濂亦不辯駁,勝負分明,不承認太有失氣度。便笑道:“貢嫣果然當得起建中王妃,舞姿超羣,不遜朕的美人,這一局是貢嫣勝了。不過……別急,還有第三局。第三局王子又欲比試什麼”
在座衆人都清楚,其實真正的比試現在纔開始,不禁緊張起來,細聽貢琛所比之事。
貢琛爽朗一笑,顯然是成竹在胸,道:“第三局就不需貢嫣上場了。我大理家家戶戶都愛釀酒,王宮中更是藏珍美酒無數。這次來,我兄妹帶了就有十二種之多,準備獻給吾皇。這第三關容易得緊,只要哪位娘娘能品出這十二種酒中的十種,分別在我王府酒窖中貯藏了多少年,便算是贏了。”
衆人不禁唏噓,這哪裡是簡單,分明是難爲人,這幾人之中除了陸芙甄生在南方,其餘幾人可能皆不曾到過南方。
氣候對於藏酒影響頗大,就算對酒略知一二,也斷說不出貯藏年份,更何況十二中十。
孟紹濂也不禁有些氣悶。
環顧幾人,見文依低頭沉思,已是半日不說話,李美人還在生氣,楊月盈還是一如往常,木訥而緊張。
陸芙甄面露焦急,孟紹濂知她沒有把握,但是也只有她能試試,便準備開口。
忽見貢琛面露深味之色,走上前道:“這位貴主是否是衿妃娘娘?剛纔您一直在努力促成王爺與王妹的姻緣,若是娘娘肯賞光賜教,不如這一局就請衿妃娘娘來破如何?若是破得,這兩國聯姻大媒就算是您做的了。”
此言一出,孟紹濂雖仍是含笑,卻目光速冷。
文喬臉上更是發黑,因爲剛纔自己已經說明要做媒,這會兒貢琛竟然將自己的話撇得一乾二淨,轉而讓只在妃位的文依做媒,不禁面露怒色。
大家見帝后變色,都不敢出聲,只得看着文依的反應。
文依從比試開始一直沒有專心,腦中不斷盤旋寒池之事,此時被所有人注視,尚不得要領,一時有些無措。
文喬見文依如此,於皇帝身側,露出了一抹笑容,李美人亦是將花鈿戴在頭上,復高興了起來。
“你可熟識酒品年份,若是不能,讓芙妃試試也可。”紹濂溫言對文依道。
“就讓姐姐試試吧,當年府中,姐姐常和父親學習酒品類目的。”文喬道,說罷一笑。
孟紹濂目光微倦,並未理睬皇后。
文依知文喬不懷好意,估計是猜想自己流落民間這許多年,當初的記憶應該早就不復存在了,現在上去不過丟醜又輸局。
到頭來自己極力主張的事情壞在自己手中,便成了宮中大笑話,沒準還會降罪。
文依想罷,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臣妾一試也可,雖不善酒,若是說錯了,再讓芙妃姐姐來拭便是。”
孟紹濂點頭,笑道:“不過比試罷了,輸贏無妨,這還在他二人緣分。”話出輕巧,滿含情意。
文喬挑眉一撇,醋風帶過。
說話間,十二種酒品都已經端了上來,由侍女依次斟在水晶杯中,美酒立即香溢四方,酒色更是呈現紅白棕藍各色,十分好看。
爲公平起見,酒品年份已由貢琛親自寫好,封於綢袋之中,置於水晶杯之前的托盤裡。
一應準備妥當,衆人不禁緊張地看着文依,文喬更是含了不自覺的笑。
文依斂了斂緋紅色裙襬,走至第一杯酒前……
修長如玉的手指端起盛滿枚紅色汁水的酒杯,一陣醇美的葡萄香氣傳來,文依稍停,品入口中,酒質自然醇厚,卻略帶微酸。
“不過三年。”文依道。
貢琛一笑,道:“娘娘可品好了?”
文依點頭,侍女拉開綢袋,紙條上赫然寫着二十年。
衆人俱是失望,文喬不由得一笑。
文依含笑向孟紹濂低頭致歉。皇帝晃了晃青金串子,示意無妨。
“娘娘可是笑我國無酒?”貢琛道。
“不敢,文依早就有言在先,不善酒。”文依笑道,經過貢琛身邊之時,放低聲線道,“這貯酒的罈子三年前起了砂眼,漏了酒氣,王子回去倒了吧。”說罷也不理錯愕的貢琛,向第二杯走去。
第二杯,酒汁金黃,晃動中掛在水晶杯上,金光一片,直晃得人眼暈。
“這是十年的黃金蘇。”文依看了一眼道,“酒雖好,只是太過醇厚,愛醉人,我便不品了。”說罷也不等侍女拉開綢袋便向下一杯走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連九杯,文依說得年份都精確無誤,甚至連貯藏的條件有所欠缺都含蓄地告訴了貢琛。
貢琛的汗已溼透衣背,大家都開始緊盯着文依,孟紹濂臉上不禁露出希望。
第十一杯,文依有些出神……
品了幾次皆覺得熟悉又陌生,遲疑了一會兒,文依問貢琛道:“恕我淺薄,一時嘗不出這杯酒的年份,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還請王子賜教。”
貢琛一笑,顯然這一杯是極爲難猜的,猜不出是在意料之中,便道:“罷了,娘娘請嘗下一杯吧,若是猜得出也是娘娘勝了。”
文依見他不說,便端起第十二杯……
一品之下,手裡的酒杯險些跌落,孟紹濂不禁眉心一跳,
文依看在心裡,強定了定心神。
這……哪裡是酒,分明是一盞陳年的季露白,熟悉的味道緩緩流動在口中,茶湯若流動的琥珀,於清雅中醉人心脾,文依咬了咬嘴脣,心中亂極。
貢琛見文依不語,得意道:“娘娘可嘗得出?”
季露白,這使人心境沉邃的茶,幾乎是一時間浣清了剛纔品過的各種酒汁交雜的味道。
文依回到前一杯酒前,拿起淨透的水晶盞,又品了品,安靜道:“這杯是百花淚,無年無份,無起無終,花榮入酒花枯封存,王子也說不清它多少年了。”文依說罷,將杯子放於臺上,輕步離去,“至於這最後一杯……恕我不知……”
第十一杯酒的袋子打開,紙條是空白的。
衆人皆是歡騰。
貢琛面色晴陰難定,半晌道:“這一局衿妃娘娘勝了,小王這便修書給父王母后,大陳與大理擇期聯姻。”
孟紹濂笑聲已含了得意,道:“哎……不急不急,明日再說,喝酒要緊,不能讓建中王太得意了,需要他好好敬咱們幾杯。”
紹泠亦是含笑而來,親自給皇帝倒酒,貢嫣不知何時已經退下,衆人知她害羞,也不相問。
風露花香……此夜建中王府一片歡騰,衆人推杯換盞,喜氣盈腮。
陸芙甄笑推一直有些遊離的文依道:“你怎麼這麼熟悉酒啊?可是緊張得我一身汗。”
文依道:“我以前開過一家酒樓。”
陸芙甄睜大眼睛,不能相信。
文依俏然一笑,道:“你是在想,原來顧文依是個酒鬼啊,對吧?”
陸芙甄仍然面帶詫異之色。
“好了,我沒開玩笑,不過我倒不是什麼酒鬼,我乃是江湖一俠女。”文依用力按了按陸芙甄的臉,兩人一齊笑了出來。
晚宴閉,帝后回宮。
建中王孟紹泠恭送了出來,帝后共乘的馬車離開之後,紹泠起身,看着顧文依的車馬一路絕塵而去。
想是喝得醉了,健朗的臉上映襯着門內的繁華,竟多了說不清的迷離。
風中輕語若吟……低轉淺回般不可捉摸。
如果結局註定是避無可避,那又有何必非要是你親自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