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這人個子極高,與秦挽相若,生得一副好樣貌。就算秦挽在此,也必會自愧不如。說他是女人,卻又有着喉結,且飛揚的長眉壓根不像女子所有,比起秦挽的俊朗,他更顯趨向性別不明的美。若說她是男人,偏生那臉型,那下巴尖,弧度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嘴角微勾的笑,連骨子裡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韻味。
此人似乎極愛青色,眉心貼着一朵櫻桃核大小青蓮飾,外袍,露出的裡衣,鞋子……無一不是青色。如此清淡的顏色,燕南悠穿着是氣質高遠淡泊,嚴青穿着卻顯邪惑妖魅,眼前這人則就是……詭異。不是不好看,而是太過好看,整個人顯得十分虛幻,完全失去了真人的感覺。就如同畫中仙一樣,看着過分精緻,以致於不敢觸碰。
鐵鉉傻了片刻,立即回過神來,他現在看到好看的人都覺得危險,還是避些爲好。
“你怎麼會在這裡?”燕南悠也愣了片刻,纔開口說道。
青衣人微微偏頭笑了一下:“不請我進去坐坐?”他不過是嘴角微勾,眼神含笑,便讓人有一種受到關注,欣喜若狂的感覺。
鐵鉉拼命壓下心中異樣的感覺,偏了頭對着燕南悠道:“燕大哥,你有客人,我先走吧。”
“別!”燕南悠臉色一變,他擡頭看着那個青衣人道:“我內人正在休息,有什麼話不如我們出去說吧。”
鐵鉉不明所以的又看了一眼青衣人,結果發現他臉上盈盈的笑意一點點的收斂,直至完全消失。
“燕大夫,言兒不過是來道謝,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青衣人的語氣有些冷,身子有些懶洋洋似的往門框邊靠去。
不過如此簡單的動作,居然把燕南悠迫得後退了兩步,鬆開了扶在門上的手。
鐵鉉不知道燕南悠爲什麼突然如此失態,但他卻是將藏在懷裡的綢布更掖緊了些,悄悄移動腳步,使自已更加靠近燕南悠,以防出現什麼異常狀況。
青衣人走路不像秦挽一般,挺頭昂胸,說不出的意氣風發,而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懶洋洋的味道,但就算如此,也依然將他的好皮囊襯托得愈發引人注目。
“燕大夫,這位便是七彩刀的鑄刀傳人?”青衣人走進房後,輕抖衣袖,連聲音都沒發出分毫,門已經被帶上。
燕南悠伸手將鐵鉉往身後一帶,有些凝重的問道:“你是太一教主楊慕言?”
青衣人一拍手掌,又露出笑靨:“燕大夫還是這麼聰明,既然你叫出了我的名字,那我也叫你燕南悠如何?”
燕南悠沉默片刻道:“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與鐵鉉爲難?”
楊慕言在桌邊的圓凳坐下,一手支住了額側,抵在桌邊,整個人如軟了骨一般,倚靠於上。“這有何難?既然我給了你薄面,那我可以叫你南悠了?”
鐵鉉嚇了一跳,這個所謂的太一教主,不但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凶神惡煞,反而顯得十分賴皮。這個人,就是要秦挽逼死自已師傅的那個教主嗎?
燕南悠回頭看了一眼側身向着牀內牆壁而眠的嚴青,輕聲道:“隨你。”
楊慕言莞爾道:“南悠,你怎麼成了鐵鉉的師傅?據我所知,他可是盧撒人一脈中最後的傳人。”
鐵鉉心中一慟,正想質問楊慕言爲何如此殘暴,卻被燕南悠在桌下輕輕踩住了腳。他又不是昔日阿蒙,自然領會燕南悠要他稍安勿躁,便強自忍耐了下來。
“鐵鉉心志甚堅,天份也有,學我的武功再合適不過了。”燕南悠微微一笑,伸手拎起茶壺,替楊慕言倒上一杯清茶。
“南悠,那你看我天姿高不高?學你的武功如何?”楊慕言擠了擠眼睛,不顯猥瑣,倒像是一個調皮的少年。
燕南悠愣了一下,一時間似乎顯得有些爲難,不知如何回答。
“逗你的。”楊慕言咧嘴一笑,整齊雪白的牙齒露了一些出來,很是陽光。“我的武功已經大成,不會再像當日那樣走火入魔遭人暗算,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這話說得似乎無心,鐵鉉卻覺得威脅意味十足。楊慕言的好相貌已經不能再影響他的神智,反而令他有一種美人蛇在前的感覺。
傳說中的美人蛇喜好在夜裡迷惑經過的路人,她們有着美人的頭,蛇的身體,只要行人一停下腳步,便會將他們絞入身體,一口咬掉他們的頭顱。
鐵鉉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慄。
燕南悠卻似聽不出楊慕言的調笑一般:“那我先恭喜你了。”
楊慕言微笑着動了一下,居然握住了燕南悠仍扶在茶壺上的手。
燕南悠頓時臉色一沉:“楊教主,這是何意?”
鐵鉉只覺得眼前一花,根本什麼都沒看清,便見到楊慕言暖昧的握住了燕南悠的手,心裡頓時抖了幾下。
楊慕言慢慢的動作着,一手握於燕南悠的脈門,另一手則似在撫摸珍寶般的在他手背上輕撫:“南悠,我的心意,你還不瞭解嗎?”
鐵鉉聞罷立即回頭看了一眼在牀榻上熟睡的嚴青,他對一切都毫無知覺,仍面朝牆壁,似乎睡得正香。
燕南悠到了此時,似乎也沒了耐心,只見他不知做了什麼,只是伸指一撣,楊慕言便縮了手,嘶的吸了口涼氣。
“南悠,你真真狠心。”楊慕言似乎並不生氣,仍是笑臉相迎。
燕南悠指間有銀光閃爍,鐵鉉這才發現,燕南悠不知何時已夾了根銀針在指間。
“當日我不過是見你情形可憐,加上一時手癢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燕南悠冷淡疏離的態度,就連鐵鉉也感覺到寒意十足。
然而楊慕言卻是沉默不語,他豎起前臂,擊了兩掌。房門如同聽從指示一般,吱呀打開,一個長髮披肩,披着輕紗的女子手端着一個盤子走了進來。
鐵鉉一看那個女子,頓時一個激靈。這女子黛青色的長髮,一雙眼眸是罕見的淡藍,如天空般純粹美麗。她行走間腰肢款擺,眉目帶笑,使人銷魂奪魄。不是瑤姬還有誰?
“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上好‘龍腦’,據說此物對患有失心瘋的病人有奇效……”楊慕言伸手取過瑤姬盤中端着的那隻玉盅,用二指勾起頂蓋,漫不經心的解說起來。“不知以此物感謝南悠當日的救命之恩……”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卻又突然提高了嗓音。“再順便邀請南悠與我一起遊玩揚州城,可值得?”
鐵鉉頓感棘手,這楊慕言居然一眼就看穿燕南悠的弱點全在嚴青身上,真是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
“燕大哥,什麼是龍腦?”鐵鉉壓根不信楊慕言所說的什麼奇效,他怕燕南悠真跟着這隻美人蛇一起遊玩,連忙向燕南悠問道,希望能敲敲燕南悠的警鐘。
不料,燕南悠居然對着那隻玉盅面露熱切之意。他掌心朝上伸向楊慕言,楊慕言便也笑着將玉蠱輕放於上,似乎完全不擔心燕南悠過河拆橋。
鐵鉉看着急了起來。雖然他對嚴青的陰森也是不太喜歡,能躲多遠就想躲多遠,可比起這個楊慕言,他當然是要堅決的站在嚴青那邊。
“居然真是傳說中的‘龍腦’!”燕南悠的神情頗爲震動,他不過是輕嗅了一下玉蠱中東西的味道,便脫口而出:“異香撲鼻,色如羊脂玉,狀似膠泥……天下間真有此物存在……”
“燕大哥,這東西對青哥真的有用嗎?”鐵鉉聽燕南悠都如此說,便覺不會有假,但仍心存疑惑。
楊慕言轉頭面對鐵鉉笑了笑:“鐵鉉,我知道你不是盧撒人,所以我並不想要你的命。也許鐵老鬼對你來說,是恩人,可是對我來講,他就是偷取族中聖物的罪人。”
鐵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師傅不會做這種事……”
瑤姬立刻擋在鐵鉉面前,挺了挺胸,柔聲道:“不準對教主無禮!”
鐵鉉一看到瑤姬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瑤姬挺着飽滿的胸膛在他面前一臉守護楊慕言的樣子,他卻又不能真的伸手推開她或是如何。
“瑤姬,你退下。”楊慕言狀似無聊的嘆息一聲:“我來不是向你解釋什麼,而且我也不覺得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燕南悠也伸手將鐵鉉拉到一旁:“我和慕言也算舊識,他既然答應不和你爲難,就不會失言。”說罷,燕南悠拿眼瞥了楊慕言一眼:“是不是?”
楊慕言斂了笑,扁着嘴,似乎有些委屈:“南悠,我這麼喜歡你,你看我穿的衣裳……”他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木窗旁,將窗戶支得更高,指着窗外到:“你再看我的行駕,都是青色的,只因爲想和你多親近些……”
燕南悠頓時面露尷尬,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又回頭看了看仍未醒來的嚴青。
“我原本不知道鐵鉉是你的弟子,但也沒打算傷他,如今答應了你,又怎會食言?”楊慕言扶在木窗邊,悠悠的嘆出一口長氣,光聞此聲,簡直足以讓人覺得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即指責讓他如此傷心之人。
鐵鉉雖已一再提醒自已千萬不能相信此人,但也控制不住有些心神搖晃,隱隱覺得其實楊慕言也的確受了委屈。
燕南悠卻是抿了抿脣,神情愈發冷淡,絲毫沒有出言安慰楊慕言的意思。
只見楊慕言微微上挑的鳳眼眨巴了幾下,似乎十分高興的說道:“我聽說秦挽和鐵鉉來往甚密,不如,我讓他來服侍鐵鉉,以表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