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坐在武林大會首席的正中, 就連武林盟主紀長空與情劍山莊的劉莊主都只是分列他兩側,十足賺夠了面子。饒是秦挽再心高氣傲,到了此時也不由自主的面露喜色。
如秦挽所料, 紀長空在武林大會開始之前一公佈婚事, 在場的江湖中人便像是炸了的馬蜂窩一樣, 議論聲一片。紀仙兒是有名的江湖美人兒, 秦挽也算得上風流倜儻, 再加上一個是武林盟主之女外加峨嵋派未來掌門,另一個是掌控江湖的太一教教主,着實金童玉女, 珠聯璧合。議論的人當中有羨慕的,有嫉妒的, 更有不少說風涼話看戲的……秦挽全當不知。
紀長空之所以能成爲上一屆武林盟主, 不僅因爲他功力深厚且品性仁德, 更由於分久必合——武林動盪已久,確實需要一名盟主出來做做樣子。
江湖各派之間永遠只是表面融洽, 誰都想一統武林,偏偏誰也不服誰。雖只是一個掛名盟主而已,可如一個香餑餑般誰都想做。沒有勢力後臺的紀長空恰好做爲各方牽制的平衡點,他成爲盟主是大勢所趨。
但既身爲武林盟主,紀長空自然也有許多爲難之事。很多時候, 他不得不被一些門派操縱意志做出心所不願的事情, 時間一長, 得罪的人雖不多, 卻也不少。武天德沒死之前, 紀長空還算有個指盼,悉心教導自己這個弟子之時, 更多的是爲女兒未來的安危籌謀。如今武天德已死,武林大會逢時舉辦,誰知道他的盟主之位還能坐上多久。只要紀長空一從這象徵着武林至尊的位置上走下來……恐怕就算是峨嵋派內的紀仙兒也受他波及。
秦挽藉着娶紀仙兒擡高已身在江湖中的地位,紀長空又何嘗不是爲了女兒將來的幸福不得不倚上這株大樹。最讓紀長空意外的是,向來對武天德頗有情意的女兒居然對這門婚事也沒有反對。
總之,兩人勉爲其難可算是皆大歡喜。
紀長空宣佈完婚事之後,劉莊主便站了起來。情劍山莊雖然在江湖中享有盛名,但是歷代莊主都很低調,鮮少有人清楚情劍山莊的主人究竟是何樣貌,有何喜好。如今,情劍山莊倒向太一教,就連莊主都親自出面,這份殊榮,足以反應出太一教強大的實力。
劉莊主嘴角含笑,兩頰與眼角都帶着笑意,顯得無比親善,脣邊下頷的那圈青胡茬似乎更顯眼了些,但依舊不惹人生厭。不僅如此,他說話的時候,輕重緩疾,極有分寸,讓人忍不住便受其影響。他天生就帶有一種站在高處的風範,使人生出仰望之意。
劉莊主所說的,無非是情劍山莊承辦武林大會的喜悅,還有希望各門派在山莊裡賓至如歸的云云……
秦挽在這個時候極有耐心,真正稱霸武林的時刻就要到來,他又怎麼會計較時間過得太慢。
隨着劉莊主陳詞結束,事先候在場外的莊內僕役排着隊,整齊有序的走進會場,恭敬的爲江湖各派奉上香茶,點心。
替首席端茶與點心的是一個面相普通,但極爲沉穩的男子,名叫秦寶。他始終低垂着眼,但臉上的神情卻不是敬畏有加,反而透着股淡定。一挽袖,一端茶,普通的動作,卻帶着一股優雅的韻味。這不像是一個僕役在服侍客人,反而像是主人家在親自待客。
秦寶近身時,秦挽不由自主的多打量了他兩眼。
劉莊主向來敏感,他幾乎是在秦挽注意到秦寶的一剎那,便召手讓正欲離開的秦寶留在身側。“秦教主,可是對秦寶有幾分興趣?”
秦挽聽罷愣了愣。劉莊主這話說得曖昧,他本是爲一個僕役身上居然如此沉穩有禮感到奇怪,如今卻被曲解至此……真是哭笑不得。是了,他秦挽的名聲在江湖上臭名遠揚,有不少人說他是靠着張臉上位,如今被劉莊主當成斷袖倒也正常。
“莊主誤會了,或許因爲我和秦寶五百年前是一家,自然有些感應。”秦挽淡淡道。
劉莊主聽罷笑笑,也不辯解。
“不知秦寶籤的是死契還是活契?”秦挽突然問道。
紀長空也正打量着秦寶,臉上頗爲疑惑,似在奇怪秦挽過度的熱心。
劉莊主驚訝道:“秦教主的意思是?”
“不知劉莊主可否割愛?”秦挽打定主意要將這個秦寶拐到手。秦寶雖然身形凝滯,顯然不懂武功,但看其骨骼身姿尚佳,若學起武功定是如有神助。他現在太缺可用的人才了,林少臻就像不穩定的火藥,隨時會炸,如今正少一個能起牽制作用的人。
劉莊主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帶着幾分邪氣。但秦挽決定忽略。
燕南悠所化身的秦寶就在一教主一莊主的熱切詳談下決定了去處。由於秦挽決定將燕南悠收入門下,他便免去了服伺各門派的事務,靜靜站在一旁候着。
“諸位,武林大會現在開始!”最後站起說話的人是秦挽,他言簡意賅道。“各門派的上場次序在昨日已通過抓鬮決定,想必各位已經清楚……”
“秦教主,快點開始吧,老孫我等不及了!”一個不知名的小派門人大吼道,引起一陣轟笑。
秦挽如今已身居高位,自然不會小氣到與一個愣頭青計較,於是便不露聲色地繼續說道:“在武林大會開始之際,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佈……”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秦挽凝重的語氣影響,喧鬧的會場漸漸平靜下來。
“青門曾在武林中橫行無忌,做下許多惡事,但由於勢力過大,使得在場諸位敢怒不敢言……我太一教的前任教主更是因爲青門的嚴青而身死……”秦挽唱作俱佳,一臉悲傷,那語氣辛酸得幾乎讓人落淚。
原本安靜的會場裡頓時又掀起了一片不小的騷動。
燕南悠就算是再不理世事,此時也生出一撮怒火。當日,最想楊慕言死的人,恐怕就是秦挽,如今卻反咬一口,真是有夠卑鄙。
劉莊主似乎感覺到燕南悠的情緒波動,不經意回頭看了他一眼。
燕南悠突然心中一動,他竟有一種與劉莊主相熟的感覺……真是奇怪。
“秦教主,你不是說,因爲楊慕言設計謀害我們武林中人,所以才聯合燕南悠他們擊殺楊慕言嗎?”說話的人正是峨嵋派的了塵師太。她雖已年老色衰,但從眉眼依稀可見當初的美貌。與她同席而坐的峨嵋弟子也是個個千嬌百媚,有的是大家閨秀,也有些是小家碧玉……與了塵師太緊依而坐的是紀仙兒,一身淡紫衣裳將肌膚襯得更加粉嫩,輕紗隨風微動,似在撩人心絃,看得人心裡直癢癢。
秦挽見此情形忍不住暗道聲:怪不得江湖上真正願意與她們爲敵的人少之又少!這個男人的世界裡若是沒了這羣女人,只怕是要失色不少。
峨嵋派早已沒落,所收的女弟子有許多是朝臣或江湖名門之後,雖保全了峨嵋不被各方勢力蠶食,卻再沒有了開山立派之初與武當齊頭並進的實力。但每任掌門說起來話,依舊是腰板挺得崩直,從不曾示弱人前。
秦挽微微一笑,並不在意了塵師太質問時的蠻橫態度。“當日,我太一教失去了楊教主,而青門卻又藏於暗處,於是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如今,青門已不足爲患……”
這話說得足夠震撼,不僅了塵師太,就連武當的張涵山也面露驚疑。其餘門派更是議論紛紛,爲秦挽造足了勢頭。
紀長空和劉莊主都一臉淡然,他們早就知道秦挽要藉着武林大會一舉剷除青門,此時自然不像會場其餘人那般驚疑不定。
燕南悠站在一旁動了動手指。他在一瞬間有將秦挽擊殺的念頭,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嚴青進情劍山莊之前聲勢搞得很大,誰都知道,武林大會開辦的頭一天,一個如魔魅般俊美的青衣男子進了這裡。如今秦挽明目張膽的說要剷除青門,可見嚴青必定是落在他的手裡。
可是,以嚴青的本事,怎麼可能被秦挽所制?這也是燕南悠想不明白的地方。他昨夜在山莊裡搜尋嚴青的下落,雖花了些時間,但也確實找到了嚴青所住的地方……只不過裡面除了一襲青衣什麼也沒剩下。
燕南悠面無表情的提起嚴青的青衣放在鼻尖嗅了嗅,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的草木香氣,甚至體溫……心莫名一痛!他已經很久沒產生過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了。他一點也不擔心嚴青的安危,反而覺得嚴青似乎是有意引他來此。令他難過的事情,莫過於此。
嚴青想做些什麼?燕南悠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真的確認嚴青平安,他一定會轉頭就走。嚴青不是第一次騙他,而且似乎騙成了習慣。難道說自己在嚴青眼裡,真是如此不可依靠?還是說,嚴青始終沒有相信過他?
燕南悠覺得有點累。他忍不住開始懷念與燕南雪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們之間不需要語言,哪怕一個眼神,都能明白對方的心意。如此融洽和協,卻因爲他們是父子。天生的血緣使他們比一般人更爲親近,更加無法分離……或許就連上天也不允許這種禁忌的感情發生,所以纔會使燕南雪死去。
嚴青的愛曾一度令燕南悠死去活來,到了如今,一切雖已往事隨風,可那樣深的羈絆豈能當做沒有?
燕南悠不明白,都已經如此的包容嚴青,任他裝瘋,任他索取,任他爲所欲爲,他爲什麼還不滿足?
嚴青的愛他不懷疑,從來沒有。可嚴青可以爲了清理青門叛逆,任他被蕭離折磨,也能爲了吞併武林盟,任他被林天陽折磨……這一次,又是爲了什麼?他又有什麼可以再被犧牲的?
或許在嚴青心裡,始終還是青門更重要些罷!他需要燕南悠的陪伴,會感到寂寞,不一定表示,他的全部都是燕南悠。
燕南悠滿足於平淡的生活,希望隱居,但嚴青並不是燕南雪,他不見得同樣喜歡。
嚴青……燕南悠忍不住暗歎一聲,哪怕一件簡單的事,他也非要折騰得百轉千回才罷休。如果嚴青又想借機證實自己對他的感情,只怕是要失望了。
什麼都可以試,唯獨感情……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