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詭異之戰
趙虎頭心頭無限歡喜,真好像豬八戒吃了人蔘果,渾身三萬六七個汗毛孔,無一不舒坦。突然一種隱隱的不安衝開這無限歡喜,攸然跳了出來,周圍的萬物也隨之重新進入了他的眼裡,異常清晰明亮。一時之間連瑣碎的聲音都聽得是那麼的清楚,甚至都辨得出積雪從草尖之上滑落,發出簌簌的短聲像極了一種不知名的鳥鳴。
並且這種不安的感覺,清清楚楚的告訴趙虎頭,他們現在處於一個危險的陷阱裡。伴隨着這種不安的而來的,還有他腰間的虎頭破虜刀,陡然跳出刀鞘一寸有餘,不住的發出陣陣低鳴。
“真是一把好刀,”趙破金帶着幾分羨慕誇讚虎頭破虜刀,“可以自行察覺到危險,簡直可以和干將莫邪之類的上古神兵媲美。”
“大哥,這情形好像有些不對?”趙虎頭可沒有趙破金那麼自然,不住的觀察着四周,“我感覺到一種潛在的殺機。”
“你的虎頭刀不是已經證實了你的感覺了麼?”趙破金露出鼓勵的一笑,“你能感覺到這種潛在的殺機,證明你已經昂首闊步跨入了武林高手之列,我是不是應該向你表示恭賀之意呢?”
“這完全是大哥**的功勞,”趙虎頭也是感到無名的興奮和衝動,雖然他對自身的這種變化還是不能完全理解,“多謝多謝。”
走在前面的柳綠這是回過頭來,“先生,應該就是這裡了。”她說話的時候,雖也是一臉的凝重,但眉宇之間卻是一股處亂不驚的英氣勃發,渾然不見絲毫傷痛困擾的萎靡。
趙虎頭暗道慚愧,知道自己在武學上要成爲一個真正的高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趙破金一提戰馬跨過柳綠,抱拳當胸,“在下欲借道藏龍嶺赴約,還望擺下這個陣勢的高人能行個方便。”
此言一出,趙虎頭對這位皇子的欽佩又深了三分。他懂得趙破金話裡的意思,首先亮明瞭自己的身份,光明磊落的告訴對方我是藏龍嶺的朋友;其次告訴對方我已經識破了你的鬼把戲,顯得不亢不卑。一言既出,是敵是友全看對方選擇。
“啊,原來也是藏龍嶺的朋友,”一個年輕女子曼妙的聲音在山林之間飄蕩,“放心好了,我佈局不是針對你們的。”
這個聲音瞻前顧後,風樣的在雪地上漂浮,趙虎頭努力向四下搜尋,但仍不能辨出它的來處。
“那就請行個方便指條明路放我們過去,”柳綠在馬背上一拱手,“在下這裡先表示感謝了。”
“路就在你們腳下,還要我指什麼明路?”那個聲音飄飄忽忽的笑着,乍一聽來竟有些詭異,“我可不喜歡這種玩笑,要走快走,不要耽誤了我的大事。”
“那就多謝了。”趙破金到了一聲謝,一馬當先走了過去。他回頭向趙虎頭柳綠招招手,示意他們跟在後面。
說話間,趙虎頭那種不安的感覺突然之間消失了,反而如釋重負的輕鬆下來,腰間的虎頭刀也安靜了下來。他一提馬繮,將柳綠夾在他和趙虎頭中間,緩緩的走了過去。
就在他們即將轉過山環,脫離這片詭異的區域時,那個飄飄渺渺的聲音突然又出現了,“大家既然都是藏龍嶺的朋友,那你們是否願意幫我一個小忙?”這聲音落入趙虎頭的耳朵裡,想是有求與人,渾然沒有了適才的詭異之氣,變得柔柔弱弱起來。
“我們能幫你做些什麼呢?”趙破金肅然答話。
“不要這麼兇巴巴的好麼?”那個聲音變得更加柔媚起來,酷似一個小孩子在細聲細氣的撒嬌,“奴家心裡好害怕呀!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是你的朋友。”
“啊,此話怎講?”趙破金抱着肩膀,一挑眉梢臉上滿是寒霜。
趙虎頭竟有些心搖意動,如不是奇怪趙破金的反應,只怕早已滿口的應允。
“公子豈不聞朋友的朋友,既是朋友的道理麼?”那個聲音似乎還蜜糖一般笑了一下,“都是藏龍嶺的朋友,你我不也即是朋友了麼?”
“你都是用魅惑之術對待朋友的麼?”趙破金也是冷冷的一笑,伴隨着從鼻孔噴出的一聲冷哼。
趙虎頭這時才感覺到有什麼不對,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回過神來。他不好意思的衝着柳綠一笑,遮羞似的毛手毛腳的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柳綠此時也沒有精力嘲笑趙虎頭的狼狽,她的臉色也是白白的,好像受了什麼驚嚇。
那個聲音半天沒有說話,不知是不是因爲被趙破金識破了把戲,有些害羞的躲了起來。
這時趙虎頭聽到了馬蹄的聲音,山那邊傳來騎兵編隊行進的聲音。依他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判斷,足有二三百人,應該是一個騎兵營的編制。他微微有些**,不知這荒山野嶺的,怎麼會突然冒出一隊成建制的騎兵?
“這些天殺的敗類還是來了,”那個聲音褪去了剛纔的柔媚,變得兇惡起來,“你們要不就幫我一個忙,緩緩的策馬行進;要不就趕快離開,省的惹一身的麻煩。”
“我們只要緩緩的走,即可幫上你的忙麼?”趙破金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
那個聲音不再出聲,好像是對趙破金的說法表示默認。
“啊,原來你只是要我們做你釣魚的誘餌,”趙破金衝趙虎頭頷首示意,“這個小忙我們還是可以幫你的。”
對趙破金的意思,趙虎頭心領神會,知道他是在示意自己留下來,看看這個神秘的女子,是如何獨自對付一個騎兵營的。這正合他的心意,因此他放慢了馬速,拉開了與柳綠之間的距離,使她能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上去。
片刻功夫,大地之上傳來的振動顯示,這個騎兵營已到了這個詭異區域的前沿。趙虎頭用力遮擋着從枝椏上震落的積雪,砸在腦袋上。就在他極力從雪霧中間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對騎兵已經闖入了他的視線。
這對騎兵擺開一字長蛇的陣勢,快速的在山間穿行,除了馬蹄踩在積雪上發出的聲響外,再無一點嘈雜的人聲。他們應該注意到了趙破金一行三人,但似乎根本沒將他們放在心上,反而提馬加速撲哧哧的直衝了過來。
從他們背上斜插的旗幟看出,這是僞齊劉豫的一隊騎兵。趙虎頭的眼睛立馬有些充血的感覺,隨着虎頭刀預警的那聲輕響,他順勢操刀在手,就要放馬衝殺過去。
此時,灰濛濛的天空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張銀星跳躍的大網。隨着突進騎兵的撞擊,這張網便一層層的浮現在半空中,宛如平靜的水面突然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被激起了無限的水紋。
但這張網似乎對突進的騎兵沒有形成任何阻礙,他們紛紛漏網而過,奔騰的戰馬眨眼間便衝出了二三十步。落在最後面趙虎頭這時甚至已能看清楚他們怒睜的雙眼。
但是,趙虎頭在他們臉上,看到的還有一種深深的痛楚,這種痛楚讓他都覺得有點恐怖。他就這樣看着他們臉上的痛楚,一點點變成滲出的血滴,然後又迅速的連成密密麻麻的血線,最後突然裂成無數血肉模糊的小塊四下裡灑落。隨着他們破碎的,還有他們胯下的戰馬。
一股深深的恐懼攫取了趙虎頭所有感覺,任憑手中的虎頭刀如何鳴震,他就是做不出一點反應。直到最後虎頭刀脫手飛出,**冰冷的大地光芒閃耀,他渾身的肌肉都保持着痙攣一樣的僵硬絲毫沒有放鬆。
緊隨其後突進的騎兵,眼睜睜的瞅着前排的兄弟,突然化作一團血肉在空中消失,但剎那之間又怎能收住疾馳的戰馬,只得一層層的撞在那張大網之上,四分五裂痛苦萬分的死去。直到後面跟緊的騎兵,終於有人勒住了前進的戰馬,他們前面已是一條血肉狼藉的走廊。
勒住了座騎,伴隨着戰馬的嘶鳴,這隻隊伍終於發出了人類應有的嚎叫,頓時天下大亂,羣山迴應。也就在這個時候,趙虎頭終於開始了他的第一口嘔吐,直到吐得渾身脫力才停止。
和他一起嘔吐的還有柳綠,只有趙破金還保持着最後一絲鎮靜,堅持着沒有倒下。
但騎兵們的厄運還遠遠沒有結束,他們周圍的草叢中間,亂石當中突然射出一排排密密的箭雨,拉着細細的銀線,雨點一般射在他們身上。這些羽箭也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輕而易舉的射穿了騎兵們的鎧甲,任他們的哭嚎是如何的動地驚天,也遮蓋不去那密密的穿透之音。
這箭雨下了大約有半著香的功夫,響徹整個天地的便只有它們穿過長空帶起的駭人之聲了,這時,趙虎頭柳綠恨不得都要將五臟六腑一併嘔吐出來。只怕這也是趙虎頭第一次爲活着感到後悔不已。
他早已滾翻在雪地裡,有氣無力的做着最後的苟延殘喘。他見過死人,成千上萬的死人見過也不止一次;他殺過人,殺死過多少連他自己也忘記了。但這區區幾百人的死,卻重重的擊垮了他,一度差點都要使他崩潰。幸好腸胃的反應挽救了他,是他提不起足夠的力量崩潰。
死人有許多種死法,但像這樣的死法趙虎頭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隨着百里鏡的道術,曾經去過的地獄裡都不曾有過的死法。
朦朦朧朧中間,他看見一位一襲綠衣的女子,從一棵大樹的樹幹裡走了出來,手裡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他霎間曾經懷疑自己看錯了。但立馬又意識到自己的懷疑錯了,因爲他清清楚楚的看見那個女子從樹幹裡拽出了她綠色的衣袂。
那女子手指輕輕一彈,她手裡的那把匕首就嗚嗚的飛了出去,帶着血色的光輪。
待這把匕首再次飛回到女子的手上,戰場之上最後的幾聲**也沉寂了下去。
趙虎頭眼睜睜的看着那位女子向他走來,恐懼瞬間瀰漫了全身。那把匕首,發出鮮豔的桔紅,燈籠一樣照着女子白皙的手指,落在趙虎頭的眼裡,彷彿從深深的地獄裡伸出。